發現媽媽患了更年期抑郁是兩年前。
那時候媽媽說,她常常有無法自控的煩躁焦慮,心情無比低落和沮喪,還經常失眠頭疼。她去看了醫生,說是憂郁癥,我知道,她說的是更年期抑郁。我意識到媽媽不再是那個騎著摩托車帶著我和妹妹一見到人就會春風滿面的人了,長時間不在她身邊的我們完全無法體會她的孤獨、憂郁和對抗焦慮的煎熬。我開始哄著她去看醫生,哄著她吃藥,哄著她把自己的狀況和心情說給我聽,會開始說一些好玩的事逗她開心,也會叫她去找一些好有趣事情做。
她不覺得生活里還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她不堪家里的繁雜瑣事的逼仄感和更年期抑郁帶給她的煎熬,于是她去了表姐所在的工廠上班。
一直以來作為家庭主婦的她,剛開始不太適應,一天到晚不間斷的重復性工作和工廠里寡 淡無味的飯菜,讓他一個月瘦了十來斤。當時我只是想著,剛出來上班,可能有個過渡期,周末回去吃好一點,慢慢就會好。后來一次電話聊天中,她跟我說,她的腿晚上經常抽筋,走路也沒什么力氣,實在覺得抽筋太難受,才去買了一罐奶粉回來吃,吃了之后感覺就好多了。這我才知道,工廠的飯菜有多沒營養,她的工作強度又有多大,她的身體原本是多么豐滿,臉色是多么紅潤,消瘦之后,她甚至都沒辦法維持正常體力,這讓人無比揪心。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離母親太遠了,不能第一時間發現她的困難,幫助她立刻解決困難,又或是即使知道她的困難和無助,我卻連一個安慰的擁抱都不能給,也不能讓來到我身邊給她更好的照料,我只能用蒼白無力的話語去安慰她,去幫她多備幾罐奶粉,多給她打電話,甚至去調動舅舅舅媽,多去親近她,去傾聽她。我為自己不能陪在她身邊而深感內疚,也自責自己無法擁有更多賺錢的能力,無法給家里更強大的經濟支持,一個人在外漂泊,也無法使父母放心......
媽媽還常常會因為我和妹妹而操心,她操心我老大不小了,叫我不要太挑剔,操心妹妹要處理好家庭關系,盡快生二胎。我一般都會盡量順著她,說什么我都說好好好,只是偶爾正好碰到我心情不好,也會忍不住對她沒好氣,而事后卻會很自責,因為她會因為我無心的一句話傷心難過掉一夜的眼淚,所以自己發了脾氣過后,我都會打電話給妹妹,讓她去哄哄媽媽,同樣,如果妹妹忍不住對她發了脾氣,也會打電話給我讓我去開導媽媽。
好在慢慢的,媽媽熬過了那個適應期了,結交了一些工廠里的同事和朋友,每周回一次家,爸爸會給她準備雞、鴨、魚、肉,做好飯等她回家,我驚訝于爸爸的體貼和改變,媽媽跟爸爸的感情也自然而然更好了。媽媽請同事來家里玩,同事們在一陣熱鬧聲中吃光了她做的飯菜,讓她開心了好多天。那段時間,媽媽雖然也還有一些毛病在身,但是總體過得比較快樂。
不知不覺中,我感覺到媽媽的焦慮明顯減少了,雖然還會偶爾操心,但她會越來越多地談論她的同事,談論爸爸做的飯菜,我也會盡量在電話里引導她說一些讓她開心的事情,不讓她開啟操心或抱怨的話題。不知不覺中,她從更年期抑郁里走出來了。
記得那段時間她經常跟我說,不知道怎么的,覺得自己猛的一下子就會煩躁得難以控制,心里充滿了絕望,覺得日子過得天昏地暗,沒有一點希望,有時幾天就發作一次,嚴重的時候幾乎大半個月都在那暗無天日歇斯底里的抑郁中度過。我無法想象她前前后后所承受的痛苦和煎熬,卻是深刻覺得,在母親更年期抑郁的這個特殊時期,作為子女的我們應該盡可能地抽時間在身邊陪伴,關愛和傾聽,并且要多鼓勵她們建立自己的社交圈。
現在我已經不需要媽媽操心了,她的生活里也被妹妹新生的二孩填滿了,過一陣媽媽還會過來陪我住一段時間,我知道媽媽還有好多心愿,我希望能盡快地一個一個幫她去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