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沒記錯的話,我應該讀四年級了吧。生了一場大病,一個月反復高燒,吃啥吐啥,打針吃藥都不見好,整個人瘦了好幾斤,頭發也掉了很多。不知道什么原因。
后來,求了神,說是因為我去參加大舅的喪禮,回來的時候帶了不干凈的東西,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后來我確實因家里信了這個好起來了。
也就是這個夏天,大舅娘單身了,帶著3個孩子。表哥表姐也從此陸續輟學了,為了維持生計外出打工。她徹底孤身守著家里的土房子。
小時候,因為爸媽太忙,我整年不是在舅舅家就是在大姨家,或者在幾個姑媽家,有時候我爸媽都不知道過節要去哪里接我回家。
大舅媽家里一個房間三張床,我都擠著睡過。大舅人老實脾氣非常好,舅媽就感覺干練些,但是,她嘴里總是說:你舅舅怎么怎么~你問你舅舅~ 。小時候不懂,現在回想起來,她的干練也是依存于她的男人的。
自從那年大舅車禍離世之后,每次逢年過節去外婆家,都是大舅娘張羅各種事情。她的口頭禪改了:你小舅和你大哥~你大哥回來要做什么什么~。她所依賴的男人變成了兒子。在大人的聊天中我聽說也曾想給她找個新老伴,但是,每次提完之后,祭臺上的香爐總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倒出來了。幾次之后,大家也都放棄了。
大舅過世大概5年后,終于我大表哥帶回來已有6個月身孕的嫂子。全家人都高興得不得了,我也跟媽媽去看了。嫂子人活潑開朗,孝順,和大家關系都非常好。但據說嫂子娘家人不太同意:太遠,家境不好。舅媽心里比較擔心,所以她對這個兒媳婦非常好,她想以心換心吧,把孩子生了父母再怎樣都不忍心拆散他們一家人。
天意弄人,我表嫂早產了,孩子在醫院被放到冰室凍了幾天,保住了性命,卻患上了腦癱。后來,嫂子因為各種原因在孩子斷奶之后離開了這個家庭。贍養孫子的重擔落在大舅媽的身上。如今12年了,孫子身高比她高,力氣比她大,但卻無法生活自理。年邁的大舅媽有時候在給他處理的時候,會因為他的一個抽搐,祖孫二人一起摔倒在地~~
現在,我一年正常能回兩次家,都會去看看外婆,看看她們。大舅媽是一家之主,煮飯,切菜都找她。她說話和做事的語氣比以前更加干練,更加直接。她嘴里只有:你大哥~~因為小舅在5年前也意外離去了(老天瞎了眼!)
剛過去的這個春節里,大舅媽第一次正式的對我說:“曉,你們年輕人,幫我勸勸你哥和你表弟,他們長大不小了,也該想想成家立室了。我這兩年帶這個孩子真有點力不從心了。希望你哥哥能夠掙錢,把房子修了。娶個媳婦回來,我們才放心!”
吃完飯后我決定和表哥好好聊一聊,了解他的想法。表哥其實什么都懂,只是因為家庭原因一直不想耽誤別人,所以一直沒有勇敢的去再次成家。不過聊了之后,他說,他會去努力,今年也是打算了要在家修房子的,只是年前頭上長了個瘡動了手術,還沒全恢復。我問,這個瘡醫生怎么說,沒有問題吧。他說,醫生說動了手術應該就好了。
我回家之前便把表哥的想法和舅媽說了下,她還是叮囑我平時多關注表哥,多提醒他,我也說好。
誰能料到,今年四月,表哥頭上的“瘡”被確診為惡性腫瘤,惡化速度快!我在電話里聽到媽媽的聲音沉重沙啞,無數個嘆息。微信里聽到小姨哭腔的語音。大家說好了,在結果出來之前,不要告訴家里的外婆和大舅媽。可是,在知道要手術之后大舅媽已經無法正常說完一句話。
手術后的這三個月里,聽媽媽和大家在群里說,一步步惡化,大舅媽說話就哭。我沒有給外婆大舅媽她們打過電話,我是個嘴笨又愛哭的人,我害怕自己會措辭不當,我害怕自己會哭的比她們先~其實,我不敢面對這一切!
我的大舅媽,一個單身農村母親,一生只為她的家庭她所愛的人而生。我不知道,為什么老天這么殘忍~傾盡所有,亦不能讓她守護住一個她愛的人。
還有和她一樣失去了丈夫的小舅媽,還有已經失去了丈夫和兩個孩子的外婆,八十多歲了~
化療還是放棄?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生命受盡折磨~
一次手術已讓我們傷痕累累,承受不住的經濟和心理壓力。化療的醫藥費是全部自費,對于這個家庭來說已經不堪重負~但我們還是決定嘗試一次,給這幾個單身母親一個希望,給熱愛生命的人一個希望。我愿我們的運氣從此變得更好,更愛生活,更愛我們的母親!
結束語:兩年前,我就想給舅媽拍個視頻敘述她的一生,但是,不善于表達讓我多次放棄。如今以滿身重傷不愿再多說。今天中午一口氣寫下了這些,和眼角轉動的淚花。不是矯情,只是愛的另一種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