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江南,煙雨。
雨落在了六月的江南,江南六月的雨與往常一樣照例是暖的,不曾有一絲涼意思。
連日來的陰雨讓水巷巷口那家茶館來了不少的生意。雨不知何時由最初的牛毛變成銀針,將過往行人的每一把油紙傘摧殘的啪啪直響,衣衫下擺也沾有點點水漬,茶館的屋檐是較長的,于是一個個收起了傘,靜默地站在屋檐下,等著這銀針何時變回牛毛?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伙計靈活地穿梭于人群之中,嘴里還不停地叨著“客官,快進來坐一坐,這雨估計暫時是不會停了,不如進來喝一杯茶暖暖身子”他這樣一說,倒是有數(shù)人撩起了下擺,跨進茶館里,坐在茶桌的旁邊,叫上一壺茶,一邊品味一邊耐煩的等著這雨停下或者變回去。
?伙計的臉上充滿了笑容,兩顆潔白的小虎牙都露了出來,他數(shù)著手里的銅子兒快樂地向柜臺蹦去。柜臺后的中年人用一只手撐著頭假寐,聽見伙計的腳步聲也未曾抬一下眼皮,只是將跟前一個青花罐子的蓋子揭開。伙計笑著看著中年人的眼皮,將銅子兒落入這罐頭里面,叮叮當當?shù)穆曇羟宕嗟暮埽埠寐牭暮堋?/p>
?這種聲音響了三十二下,伙計將手縮了回來,轉(zhuǎn)身離開柜臺。臉上掛著笑容,只聽得身后的中年人拖著長長的調(diào)子說道“回來~~”,伙計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回過身去,罐子又響了五下。
?中年人的眼皮終于掀了一掀,只聽得他說:傻小子,詐你一詐,你還真這么老實。
? 伙計的臉黑了一大半:王一盅,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 ——王一盅,本名王慈,字懷仁,至于他為什么有這么一個綽號,卻是因為在十多年前鎮(zhèn)上的一家員外女兒出閨,家中大擺宴席。由于王慈是鎮(zhèn)上有名望的人,自然也得到了一張請?zhí)葡洗蠹液弭[著,平素與他幾個交好的朋友,趁著這種喜事,強行想要灌他幾杯。畢竟今天是員外家的喜事,他執(zhí)拗不過,只得答應(yīng)下來。他將,員外家的女兒紅喝了一盅,那曾知一盅下去便倒地不起,不省人事了。還是幾個好朋友將他扛了回來,睡了一整天,第二日方才醒轉(zhuǎn)過來。從此以后這件事便成為當時鎮(zhèn)上一時的笑料,如今十多年過去了,鎮(zhèn)上的人已喚不起他的真名,便一直叫他“王一盅”,就連他的兒子也不例外。
? 王一盅蓋上了蓋子,面不改色的說到:這是給你攢的老婆本。
? 伙計——王懷君憤憤的盯著他的父親,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
? 雨勢不見小,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倒是分外動聽。
? 他上了樓去,不知道做了什么,只見的一只信鴿從樓閣中飛出。他抬頭看著,信鴿遠去,低頭思索著,隱約聽見從遠方飄來零零碎碎、稀稀落落的幾句詞,分明不是曲子,卻也婉轉(zhuǎn)動聽“一面靜水,因風來,突起皺”
? 鴿子飛到了水巷的另一頭。
? 江浸月伸手出手來,信鴿停在她的手臂上,取出一把豆子,它歡快得在她的手上啄著,她看著信鴿左腳上的信筒。過了一會,方才解下來,右手一抬將豆子撒落在地,鴿子撲棱棱的飛去豆子的地方,她笑罵道:吃貨。
? 將信筒隨手放在茶案上,繞過桌案,懶洋洋的坐在貴妃椅上,泡上一杯茶,聞著茶香,嘴角方又才彎了起來。過了好一會,才打開信筒,上面用楷書寫著幾行字,規(guī)規(guī)整整的。意猶未盡的又看了幾遍。
? 盯著窗外的雨,眼睛未曾眨一下,等到反應(yīng)過來時,眼睛酸澀不已。閉了閉眼睛,從貴妃椅上起身,拿著一把油紙傘,順著幾家門口走過去,數(shù)著地上的青磚。忽然停到旁邊傳來一聲呼喊“阿月姐”。
? 她歪著頭看去,又笑了起來,走過去,毫不客氣的在這個跟自己一樣高甚至還高一點的少年頭上摸了摸。
? 懷君將她請入茶館,王一盅還在打著瞌睡,她熱情的去跟他打招呼,他抬了抬眼皮,算是回應(yīng)。
? 浸月撇了撇嘴,將傘放在桌腳旁,看見正在為自己泡茶的懷君,忍不住走了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進而將手轉(zhuǎn)移到臉上了,嚇得懷君心里砰砰直跳。
? 浸月接過一杯茶,嗅了嗅,茶香溢滿了整個鼻腔,茶盅的溫熱也緩解了幾日來陰冷潮濕的感覺。
? ?江浸月重重的吐了一口氣。
? ?王懷君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 ?“怎么,藏私房錢又被你爹抓到了”浸月說“唉,什么事都難不過阿月姐”
? ?浸月勾了勾手指,王懷君湊過去,她的氣息吹在他的臉龐,使得他的臉頰變得緋紅。
? "下次你不會現(xiàn)在你的荷包里藏上一點嘛,你爹這個老狐貍………”
? ?“嗯………咳咳”
? ?王一盅依舊沉睡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青瓷罐子。
? ?他們談著只有他們才能聽得懂的話題。
? ?天色暗了下來,他給她打上一壺酒,裝上一包茶葉,她悄悄的塞給他幾個銅板,他回頭瞅著閉著眼睛睡著得父親,挑釁似的撅著嘴巴收下這幾個銅子兒。
? 江浸月拎著罐子,轉(zhuǎn)身走出茶館,隱約聽到:問君何消霧茫茫,冷冷孤月轉(zhuǎn)圍墻…………
? 江浸月轉(zhuǎn)頭問道:哪里來的月亮
? 王懷君:我眼前的就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