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把那篇短文抄下來給她,贊美女性已成了我的一種陋習。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女人會跑的那么快。就在下班出電梯的一瞬間,還沒等我完全站起身來,只見她若有停頓、頭也不抬地輕聲說:走了。
我大惑不解!一篇短文至于這樣嗎?我何曾有過這樣的力量。
可是當我考慮好再見到了,應當怎樣正確地面對時,這種期待卻成了心亂如麻的遙遙無期。直至我倒成了次月的白班。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飯后,我剛走出餐廳,遠遠地就看見她熟悉的身影,像一簇在陽光下飛舞的花絮,興匆匆地走過來。
我將頭深深地埋在臃腫的大衣里,要裝作沒看見的樣子躲過去。她伸著脖子望著我,納悶的打著招呼:好久沒看見你了!我扭頭瞥了她一眼:粉紅短大衣,黑色打底褲,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嘴里隨便敷衍一句,走了。
第二天,同樣的時間、同樣的裝扮、同樣的相遇,像是在為我準備了長久的疑問做著不期而然的鋪墊。
我直直的走過去,慢吞吞地說:解釋一下,我有寫作的習慣,那篇短文不是專門寫給你的,害得你不方便,把那條道也給賣了。她聽后,連忙不住地搖著頭說: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的自行車壞了,你沒見我現在上班都是走道的呢。看著她急切的樣子,我又重申:我是怕自己多事,害得你不方便,說完還滑稽地做了個放行手勢。就這樣,又不歡而散了。
次日,就在晚高峰人流最多的時候,她突然間出現在面前,大老遠就迫不及待地說:我想了,還是應該來解釋一下,我不是有意躲著你的,謝謝你那樣說我!我望著她眼中鼓足了勇氣而堅定的目光,忙打趣地說:我應該謝謝你,我這里精神的、物質的都有了。接著,我們又閑聊了兩句,這回,她終于幸高采烈地走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受過教育的人辦事就是不一樣,不但善解人意而且人格高尚,比我這個畏手畏腳的老男人強多了。
時隔今日,我都為她的那種大膽的、高風亮節的行為而自愧不如,也為她對我的這種禮遇而自感不配。
回想起之前那些狹贏的猜測,我常常遐想,人如果能多一份理解,學會善意的溝通,我們的內心該有多光明;人們如果都愿意拿出自己的素質和人格,男人和女人的關系該有多么健康、豐富啊!
不久后,綠區裝了閘機,我被重新安排到了Q5的崗位。雖然只相隔一個廣場,但畢竟已不在一個屋檐下,再想遇見,已成了一種奢望。
過了年,春日的園區由淡變綠,各色綠植花卉日益漸濃,景中的人影熙熙攘攘,余暉灑落在對面方正的樓宇上,反著銀灰色的光,人們都被綁在自己的發條上。
很久以后的一個午飯后,百米外一個低頭看著手機的身影正穿過廣場,一身舒適的淺灰色裙裝,平底球鞋顯得身形有些矮小。這不是我的哪位好心姑娘嗎!
在我望向她時,她也偏過頭來看到了我。我是有心過去的,但卻鼓不起勇氣。
回到空蕩蕩地庫的崗位上,我一直都在自責自己的懦弱,沒有她那種坦蕩蕩的人格。
我知道她有經常喂養流浪狗的習慣,想想那些流浪狗看到她大老遠跑過去的樣子,我很慚愧,人怎么連條小狗也不如呢。
接連幾天我都可以在Q5的大堂看見她在午休后穿過廣場,打一把遮陽傘葡撻葡撻地向Q6走去。那種想法一直都會有。
狗是忠誠的,但狗能寫出詩嗎?能寫出贊美她的文章嗎?當然不會,但狗有忠誠就夠了。所以,人只有做人該做的事,說人該說的話,才是一個當之無愧的人。
這種壓抑了很久的內疚困擾這我,心里明明想交往,卻縮手縮腳地像個小媳婦。想想上次她那堅定的目光,怎么就連個女人也不如呢!
趁著被臨時安排上一個八小時,我提前在下午兩點以前趕到了西門。這個點,一定可以侯到她,我留意過。
果然,她來了,我們愉快地邊走邊聊,她告訴我,自己辭工了,要去更適合發展的環境,過些日子就離開了。見我若有失落地表情,她爽快的說:可以加她微信,保持聯系。分手時,我沒有忘記詢問她的姓名,這樣就可以在W3上查到她的手機號碼。我有一個小小的心愿,等我的小說完成了,要請她做我的第一位讀者。
七月的北京炎熱升騰、陰雨成災。但雨后的萬物被沖刷、條洗成一片新穎的氣象。人置身其中呼吸也格外透徹,心格外明朗。
這四月的初春,七月的雨后,在那沒有一片雪花的咧咧哀冬中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