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時,我進入房地產(chǎn)經(jīng)紀(jì)行業(yè),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不少,有土豪、有富二代、有社會精英、有普通白領(lǐng),有為富不仁者,有笑貧不笑娼者,有陽春白雪者。
這些人整日為錢為房奔波,生活充滿了壓力,教人活潑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孔乙己清瘦高個,戴一副黑邊框眼鏡。皮膚黝黑,皺紋間夾雜著歲月的痕跡和生活的錘煉。由于是外來戶,所以買房成了他的剛需。他對人說話,總是容積率、綠化率、建筑密度、錯層、躍式等,叫人半懂不懂的。
因為他姓孔,別人便從描紅紙上的“上大人孔乙己”這半懂不懂的話里,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孔乙己。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辦業(yè)務(wù)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又來買房了!這次是看中濱湖還是政務(wù)區(qū)的房子了?”
他不回答,此人又故意高聲嚷道,“你一定是為了買房,白天上班,晚上又去做兼職了吧!”孔乙己睜大了眼睛說,“你怎么這樣憑空捏造......”“什么捏造,我親眼見到你站在逍遙津門口發(fā)傳單兒來著”。
孔乙己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閑來無事,為生活找點消遣兒,君子哪還需要去做兼職?”接著便是難懂的話,什么“君子固窮”什么“取之有道”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周圍的人議論,孔乙己原來也是有錢的。2015年炒股遇到大暴跌,加上配資操作,連自己的老底都快賠進去了。現(xiàn)在在一家汽車生產(chǎn)企業(yè)上班,雖然工資不高,但旱澇保收,漸漸有了一點積蓄,想來也是極好的。可惜全國房價高歌猛進,孔乙己這點工資顯得杯水車薪。
孔乙己坐了一會,漲紅的臉色漸漸復(fù)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孔乙己,你當(dāng)真買房么,橡樹灣的房子都漲到2萬一平了?”孔乙己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
他們便接著說道,“就算你買了房,付了首付,可幾百萬的房子你月供也還不起啊。”孔乙己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里說些話,這回全是不差錢、有錢任性之類。在這時候,眾人也都哄笑起來,店內(nèi)外又一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笑,店長是決不責(zé)備的。而且店長見了孔乙己,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fā)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談天,便只好向孩子說話。
有一回對我說道,“蘇州、廈門、南京已經(jīng)執(zhí)行限購令,你知道限購令出臺后房價會怎么走嗎?”我暗想限購令出臺跟你有半毛錢關(guān)系,現(xiàn)在是錢多房少,你又是剛需,還想什么限購令的事,覺得又好笑,又不耐煩。
孔乙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么過。
有一天,大約是國慶前的兩三天,店長正在統(tǒng)計成交數(shù)額,忽然說,“孔乙己長久沒有來了,不知道怎么樣了?”一個看房的人說道,“他怎么會來,國慶前后看房的人特別多,房價也是蹭蹭的往上漲,他來能買得起嗎。”店長也不再問,仍然算他的賬。
國慶節(jié)后,店里稍微清閑了些,我正埋頭看視頻,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還有房嗎?”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站起來一望,那孔乙己便坐在柜臺前。雖然頭發(fā)比以前白了更多,但表情從容、淡定了。
我問:“孔乙己你還要買房嗎?”
“看開了,暫時不買了。如今的房價對比我的收入已是高不可攀,遙不可及之事,縱然我等不吃不喝也供不起,就讓首富去賺首富的錢,我賺我的錢吧。”孔乙己緩緩回到。
我好奇的問道:“你怎么賺錢呢?”
孔乙己說道:“股市風(fēng)險太大,信托門檻太高,銀行利息太低,我投資了P2P和債券,雖然發(fā)不了大財,卻能跑贏CPI。我現(xiàn)在租個房子,天天喝個小酒,生活倒也逍遙自在。”眾人聽了孔乙己的話覺得他瘋了,買不起房得了失心瘋,便又哄堂大笑起來,孔乙己在旁人的說笑聲中慢慢走了。
自此以后,又很長時間沒有看見孔乙己了,不知道他買房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