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同性戀”三字,許子峰心陡然一緊,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許子峰不知道該以何種形式向董笑嫣表白好,寫信顯得老土,發微信不夠莊重,當面表白又怕被拒絕。要說如何委婉而果斷地拒絕女孩子,他很有經驗,但是追女孩,他真的一竅不通。
董笑嫣這段時間不管有沒預約,都一整天呆在咨詢中心,這讓他很開心。
這天,他剛走入咨詢中心,耳邊就飄來董笑嫣的聲音:“啊啊啊,為什么我愛的男人都是同性戀?我好受傷!”
聽到“同性戀”三字,許子峰心陡然一緊,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對啊,本來我也不相信,可是證據甩了我一臉血啊。你看,穿網眼內褲、參加gay圈名媛聚會、在泰國歡度潑水節……都是有圖有真相,我的凱凱王啊!”馬玲玲痛心疾首。原來他們在討論明星王凱。
“還有蔣勛。嗚嗚……我對他的聲音無比著迷,每天要聽著他的聲音才能入睡。可是,可是,說他和林懷民是一對,還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呢。本來我也將信將疑啊,后來我看到一篇文章,風格和蔣勛很像,我認定是他的,結果發現署名是林懷民!啊啊啊,連文章都夫妻相了,肯定是同性戀假不了,我的蔣勛啊……”董笑嫣痛不欲生。
“要說,同性戀古來有之,也不算性變態,你也那么難接受嗎?咨詢師不都是很包容的嗎?你沒氣度哦。”馬玲玲笑吟吟地說道。許子峰豎起耳朵,他很想知道,董笑嫣對此是什么態度。
“人家同性戀我是很容易接受啊,可身邊的朋友如果這樣,我表示無法接受呢。你說,這男女的生殖器官才能契合啊,天造地設嘛,同性搞一起不奇怪嗎?”
“吼吼,董醫生,看不出你這么污哦!”
“又沒別人,來訪者一個小時候才會來呢。你看,哪有人……”董笑嫣話音未落,就看到許子峰站在門口,她吐吐舌頭,縮到柜臺后面。談論性,本也不是什么令人羞愧的事,不過剛才說的話確實有點重口味。
“許醫生早!”馬玲玲熱情招呼。
許子峰點點頭,徑自進了咨詢室。他坐下來,咕嚕咕嚕喝完一大杯水,突然覺得自己很臟,得馬上洗澡不可。住所離這個地方較遠,跑回去洗澡已經來不及了,怎么辦呢?
對面有家酒店。他匆匆跑出門去。馬玲玲覺得很奇怪,許子峰向來從容不迫,不緊不慢,今天怎么一反常態?
許子峰將水開到最大,往身上抹了大量的沐浴乳,反復搓洗,直到皮膚泛紅。鏡子里的男子,身材勻稱,肌肉結實,充滿男性魅力。這樣的身體,讓他感到熟悉又陌生,他有多久沒有仔細審視過自己了?
他是個正常男人,一個渴望女人的正常男人,年少時的荒唐迷亂,早就該讓他去了,不是嗎?
曾有段時間,他頻繁洗澡,每天要洗上十幾二十遍,幾乎一整天都要呆在浴室里,皮膚都快脫皮了。外公外婆在精神病院見到他時,外婆當即就哭了,死活要求辦出院。有幸,后來遇到一個心理咨詢專家。也是那一段時間的咨詢經歷,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成熟的人不問過去,豁達的人不問將來。人,應當活在當下。那什么是當下呢?你過去的經歷和體驗造就了當下的你。活在當下,絕對不是否認過去,也是以一種包容的姿態接納過往的一切。做到正視自己,原諒自己,擁抱自己。許子峰以為自己做到了,原來那不過是種幻覺。有些傷痛,猶如風濕,潛藏蟄伏,一旦風云際變,就卷土重來,讓你痛不欲生。
許子峰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曾經的軟弱和荒唐。大概,每個人在愛情里都是自卑的,怕自己不夠完美,擔不起愛情的美好,配不上對方的優秀。董笑嫣是那么純凈,那么明媚,他不想在她心底蒙上陰影。所以,有些東西只適合爛在肚子里。
他擦拭去鏡子上的霧氣,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許子峰,這是新的你。”
許子峰回到咨詢中心時,董笑嫣剛好要出門,差點跟他撞個滿懷。若在平時,她一定會嘻嘻哈哈跟他開幾句玩笑。而今天,她卻莫名羞紅了臉。
“你小心點。”他扶住她。
“嗯。你也是。”
“你,你怎么天天在這兒?”他一時找不到話題。
“因為爸爸媽媽去旅游了,家里沒人。”她還是沒抬頭,臉頰火燒火燎,估計這會兒跟猴子屁股沒兩樣。
“哦。”他有點失望。看來是自己自做多情了,她天天呆在這兒,不是因為他。
“你晚上有空嗎?”
“你晚上有空嗎?”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看著對方欣喜的表情,都如釋重負。
“那,晚上見。”許子峰嘴角蕩漾起笑意。
“師父,你朋友在會客室等你。我先走啦。”董笑嫣手往會客室一指,逃也似的跑了。
馬玲玲興奮地迎上來,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許醫生,你朋友單身嗎?”
“啊?”許子峰有些納悶。他一時記不起,自己有哪個朋友可以讓馬玲玲流一臉哈喇子。
“他真的好帥哦。”關鍵是,行為舉止特別得體,落落大方又彬彬有禮,既不會讓人感到特別親昵,也不會有拒人千里之感。尤其是那雙桃花眼,仿佛時刻在對你放電,馬玲玲秒變迷妹,“一會兒給我個聯系電話啊。”
許子峰皺起眉頭,不悅地掃了馬玲玲一眼。馬玲玲立馬噤聲,縮到位置上。
“你這個地方很不錯!”來人聽到他進來,并未轉身,“這么多年了,我還是可以辨別出你的腳步聲。”
許子峰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自己神色如常。他不發一言,不置可否。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以為這個人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他的生活里了,沒想到他突然出現了。
“我在一本心理雜志上看到你,沒想到,你成為一名催眠大師了。”他轉身,好整以暇地望著他,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
十幾年沒見了,眼前的人已退去稚氣,長成了一個成熟男人。然而,他的眼神一點都沒變,帶著一點挑釁,更多的是魅惑。
“你怎么不說話?呵呵,當年玩人間蒸發,如今要玩失憶嗎?”
“你來找我,就為了說這個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很久了。可是越久,我記得越深刻呢。”他斂去了笑容。
許子峰覺得有點透不過氣。這個人,一如十幾年前那樣偏執。
“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和你不一樣。關于那段時間,那是我遭遇困境時的……總之,我和你不是一類人,你明白嗎?我很抱歉,我當時沒有和你講清楚。如今,我們已經成年,我想你更容易明白我的意思。”許子峰不想繼續跟他討論這件事,“如果沒有其他什么事,你請便。”
“許子峰,你就這樣打發瘟神一樣地打發我?呵呵,你會后悔的。”他的聲音沒有多大起伏,卻冷得如冰棱。
走到門邊時,他幾乎貼著許子峰的耳朵說:“那個董醫生,真是個妙人呢。”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是想,這個女孩好大魅力,她能改變你,興許也能改變我呢。誰知道呢?”
“你不要把她扯進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可以?至于誰能追到她,各憑本事。”
“你明明不喜歡她……”
“難道你不一樣?許子峰,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他走出門,對著馬玲玲招手,“馬小姐,謝謝你的款待,再見。希望再次見到你。”
“沈先生,歡迎再來。”外面傳來馬玲玲欣喜又帶幾分受寵若驚的聲音。
許子峰覺得頭有點懵,仿佛剛做完一場噩夢。他拉出一張椅子,將自己沉重的身子撐在上面。
或許,董笑嫣就是高高掛在天上的太陽,他不該妄想把她摘下來。她不能夠屬于他。然而,他也絕對不允許,有人意圖熄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