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這個季節的長春還在下雨,秋天伴隨著落葉,落葉伴著雨水,天氣驟冷。北方少有的灰蒙蒙的天空,讓人有種莫名的壓抑。一陣冷風從脖子灌進,身體不由打了個寒顫,我拉拉身上單薄的外套,縮著身子繼續朝超市走去。心里不由得有些戚戚然,獨在異鄉為異客,孤獨總是不可避免的,寒冷的秋天來了,漫長而寒冷的東北的冬日也就不遠了,想到這里,一股悲涼涌入心底。
? ? 只是,家?既然說這是異鄉,那么,我的家又在哪里?我有家可回嗎?似乎是多年來都在依靠著外來幫助過活,中學時代,靠著親戚和學校的助學金熬了過來。后來勉強考上了北部一個名不經傳的本科院校,還好大學時有貸款的政策,使我免于無力繳納學費的苦惱,剩下的生活費,便靠著自己平日在食堂和周末在外打工得到的報酬度日,或是學校的助學金之類的來源度日。我成績并不好,倒不是因為努力了仍舊沒有效果或是沒時間學習,而是從來就沒有努力過,每次到了期末才依靠突襲以求不掛科。教科書這種東西,看看也就算了,沒必要過于用心,使人明智的并不是教科書成績這樣的東西,反而是一些初高中時學校一直嚴禁看的所謂課外書。我不喜歡被教科書囿于一個知識框架里。
? ? ? 言歸正傳,我是一個無家的人,也就是,這世界上,除了自己,我已經沒有一個流著同樣血液的人,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我是一個游蕩在這個荒蕪的世界里一個荒蕪的人,和我相依為命的,只有那些無論如何都不會離我而去的落滿塵埃靜靜躺在書架上的書。一旦走進我的大腦里,便再也不會離開我,除非我將它們拋棄。我喜歡日式美,因此喜歡閱讀日本文學,或太宰治,或夏目簌石,或村上春樹。喜歡村上春樹筆下的那些孤獨的主人公,或者五反田,或者渡邊,或者卡夫卡,每一個都讓我著迷。
? ? ? ? 一個人活在世上,于是也就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只要不做傷害他人的事,亦無需對任何人負責。我可以不傷害別人,但是我可以傷害我自己。于是高中時代,我喜歡用刀片在手臂上劃開一道道傷口,看鮮血慢慢流出,心中會有種莫名的快感。當然,這樣的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至少我還不想成為他們眼中的異類,若他們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定會跟我保持一個遠遠的距離,而我還需要戴著一副面具生活在他們中間。直到現在,我的手腕上還留著幾道淡淡的傷疤,每次撫摸這些面目猙獰的傷疤,總能感受到留在心中殘余的快感。。
? ? ? 陰郁的天空,又飄來幾片被狂風刮下的樹葉,在空中亂舞,然后落到那一堆堆樹葉的尸體里。終其一生。
? ? ? 喜歡看日落,喜歡黑暗,喜歡獨自一人在夜晚跑步…………總之,我討厭任何群體活動,不想暴露在眾人之下,被眾人用眼睛掃過千百遍,那會使我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我也不喜歡討論任何關于人與人之間的問題,那些看似堅固的友誼其實不過薄如紙,脆如瓷,一點小利益就可以將其支離破碎,因此我也懶得去維持所謂人際關系。但是我無所謂,朋友或不朋友,對我大多沒意義。那么多年來我一直一個人,靠著官方的關系去維持我生而為人所需要基本物資。或許是因為沒有家人,我并不知道所謂重要的人是指哪種程度的人。從一定意義上來講,我是一個相當冷血的人。
? ? ? 我是一個毫無感情的人。沒遇到七禾之前我一直這樣認為,并認為自己一生都不會對任何人產生任何感情。或許性格有缺陷的人,感興趣的,也是那種性格殘缺的人。但只是限于感興趣。不喜歡刻意去觀察任何人,那是一件極其無聊的事情,于我而言。之所以遇見七禾,只是因為我日復一日的在同一個地方等待日落等待夜幕,而他正好也是在同一個時間段里日復一日的在等待一只流浪貓,給它食物。依稀記得他喜歡穿著一襲黑衣,加上冷漠的黑皮鞋,幾乎遮住眼睛的長劉海,在風中凌亂的擺動,就像日本動漫里的吸血鬼騎士。他喜歡貓?我不得而知。之前說過,我喜歡日本小說,而在日本文化里,貓又是一種治愈的動物,因此我對貓懷有一種好感,自然,也被這個男人吸引住了。
? ? ? 可能是當一個人真正的對另一個人產生興趣之后,才會對那個人的氣息有所關注,似乎是在空氣中嗅到相同的氣味,所以才會在每一個以前不曾注意的地方遇到那個人。從那以后,我經常會在超市,在書店,在小餐館,或是人潮涌動的大街上看到這個在人群中顯得異類的男人。獨來獨往,沉默不語,臉上不掛一絲笑容,一個人背著雙肩包出沒于各種地點與場合的男人。這越發勾起我的好奇心,我要認識這個人。我對自己說,說不定,他和我是同類呢?想到這,臉上竟不自覺的有一絲笑意。
? ? ? 這是一個社交網絡泛濫的時代,社交網站成了我們宣泄情感的地方。而D網站,是一群孤獨患者聚集的網站。早在幾年前,我就在D網站注冊了一個ID,和一群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交流一些讀書的所感所想。因此,我猜想,在同城的話題里,說不定,能找到他。連續數日堅持在關注同一個話題之后,果然,在一個關于貓的話題中看到了一張類似于他喂的小貓的圖片。于是,迅速進了他的主頁看了看,但是,里面卻是一片空白。似乎是每一次發的信息,他過后都會清除干凈。于是給他發了一封私信,倒是回的很快,于是便這樣一言一語的聊起來。或許在社交網站里,我們才是最真實的自己,而在生活中,我們都習慣帶著一副面具生活。后來漸漸了解到,他是本地人,家在本市,卻不愿意住家里,寧可自己在外自己租房子,今年正好是他畢業的第一年。在這里找了一份工作,不緊不慢的生活。喜歡一個人生活,并不愿意他人干涉自己的生活。自然,也和他聊起自己的生活。
? ? ? 還是生來第一次,和別人談論自己的身世。父母在我出生后不久,就莫名的死去了。沒人告訴我是怎么回事,是年邁的奶奶帶著不滿一歲的我,待我長到三歲,奶奶也離我而去了,三歲之前的記憶,大多是沒有的,因此,我對奶奶的記憶,也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奶奶離去后,我便輾轉在親戚家,遭受白眼,挨打,餓肚子,都是小時候常有的事。待我開始懂事之日起,他們又開始解釋道以前那樣對我只是怕我學壞,怕我淪為小混混。心知,但是從不拆穿他們,還讓我上學,我已經非常知足,況且,我并沒有打算要如何依靠他們過活,在我15歲之后。或許,我生來就是一個冷漠的人,似乎生死不關己,對于生與死,并不如此看重。就這樣,有時聊聊動漫,聊聊小說,聊聊生活,和他開始變得熟悉起來。
? ? ? 再見到他,是在華燈初上的街頭,人潮涌動,他還是那樣孤零零的背著包獨自穿越在夜的盡頭,這個背影見得太多,以至于自己過于敏感。“七禾!”我突然脫口而出。“你是?”他一臉困惑地看著我。“還記得么,D網站。”我尷尬的解釋道,為自己的沖動感到尷尬。畢竟,生平第一次如此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一個人的名字。“哦,是你啊。”他淡淡的回答。“嗯,你,你要去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問他。“嗯,吃飯。剛下班。你吃飯了嗎?”他問道。“呃,還沒有,剛剛兼職結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噢,要不一起吃個飯吧。”他提議。“呃,這個,好吧,走。”雖是覺得不好意思,只是不知為何,有種想和他呆一起的沖動,于是就答應了。
? ? ? ? 走到飯館,借著燈光偷偷打量他,眉目間卻是一副冷漠的模樣,不似在社交網站那般易于接近。瘦削的臉上隱隱透著滄桑,在是一副厚厚的嘴唇。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容貌,本應是二十出頭的人,卻是一副三十歲的面孔。吃飯期間,兩個人都沉默不語,空氣顯得有些沉悶。“這里離你們學校遠么?”他問道。“還好,不算太遠。”我回答。“噢,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跟他聊了大概一個月,兩個人之間開始變得熟稔起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學校并不遠,謝謝。”我拒絕說。“哦,那你注意安全,走了。”他也不勉強。“再見。” “嗯,再見。”回到寢室,打開D網站,“我到了,你呢?”他發來一條私信,“嗯,剛到。”我回復。“那就好。”? “那個,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突然的,想問問他。“說。”倒是爽快。“你似乎沒什么朋友,為什么呢?感覺你總是這樣一個人孤獨的活著,總是一個人,一個人,不孤獨嗎?”我問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你的朋友,有的人不配,別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太低了。”他回答。“嗯?為什么?”我問道。“朋友無數,能惺惺相惜的又有幾個?刨去那幾個,剩下的不過就是那種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的那類人,或同情你,或等著看你的笑話,或利用你,而那些人,你并不需要。而那幾個人,也不可能無論何時何地都陪著你。況且,我對人性保留一種懷疑。”他的回答,雖赤裸裸。卻讓我找到了共鳴,對,我亦是對人性保留一種懷疑,因此,我從不已真心待人,活在這世上,保全自己,是一件重要不過的事情。
? ? ? 一個月后,暑假開始了。因為要親自回去辦理貸款,因此不得不回去。寄宿在親戚家,因為是孤兒,因此得到了很多政策照顧,有一個四十幾歲的大叔,是負責我資助情況的工作人員。以了解我學習情況和困難的名義來接我出去,然而在路上卻聽到他一邊吹噓自己所謂的成就與傳授人生經驗。一邊還跟我聊時下娛樂圈一些明星剛被爆出的糗事,對女主角評頭論足。引起我對他一陣陣反感,還時不時我動手動腳。
? ? ? ? “七禾,我似乎是遇上了猥瑣大叔。”我給他發了一條私信,“怎么回事?”他問道。于是跟他說了情況,“你是傻么!?人家說了解學習情況你就跟人家走,你有沒有腦子!?”他看起來很生氣。“我錯了……”有些抱歉的跟他說。“告訴他再碰你你就下車!搞得我心情超差。”他回復。“好。你能不能給我打電話,跟我打電話就好了,有人跟我說話就好。” 我說道。“嗯,好。” 第一次,看到他這么激動,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為自己真正的擔心,一股莫名的暖流涌入心底,是陌生的感覺,卻讓人有些歡喜。于是他給我打電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到我擺脫那個猥瑣大叔。
? ? ? 從那次起,跟他的關系似乎又近了一點。回校的途中,給他發了很多很美的照片。畢竟,南方的風景,和北方還是有不同的。或是他把自己每天心情告訴我,或是生活中的小事。漸漸的,發現自己越來越依賴他。回校后,并沒有再和他見面,但是每天仍舊會在D站里聊天,于是開始期待他的消息,有時候會一個人對著手機傻笑。
? ? ? ? 生平對一個人如此依賴,因此無論什么事都想和他分享。或許是因為,和一個人相處久了,總會覺得疲勞。漸漸的,他開始不回我的消息,也不再和我分享他的事。他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我們沒有認識的狀態,而我,卻還在因為我們之間越走越遠而感到煩躁。最痛苦的事,莫過于,得到后又失去吧。我沒有問他為什么,因為正如之前他說的,他對人性保持一種懷疑的態度。不想聊了,就不聊了,相逢陌路,也無妨。本來就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又怎可以強求。
? ? 因為他,我終于明白,原來,我也不是對這個世界完全失去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