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世紀開始的全球大融合,以血雨腥風為幕布。1840 年鴉片戰爭, 英國以四千人的軍隊叩開了中國國門,也開啟了中國血淚的近代史。若歐洲與東亞各國之間還可稱為戰爭,那發生在美洲和非洲的,可說是屠戮了。在哥倫布首次抵達美洲后的100年里,約5600萬美洲原住民死亡。臭名昭著的黑奴貿易,讓約1250萬非洲人流離失所。在世界各文明的初次正面交鋒中,歐洲以絕對優勢碾壓了亞非拉等地。直到今天,西方主宰世界的格局,也未能完全打破。
人類歷史充斥著貧富差距導致的不平等戰爭。但為什么是西方以壓倒性的的優勢席卷全國?為什么曾經盛極一時的文明古國都無法阻擋歐洲的入侵?到底是早已注定,還是偶然的碰撞?賈雷德·戴蒙德在《槍炮、病菌與鋼鐵——人類社會的命運》中提出:不同社會發展差異,是因為環境的差異,而非人類的生物差異。
賈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哈佛大學文學碩士,劍橋大學膜生物物理及生理學博士。作為演化生物學家,他在南美、非洲南部、澳大利亞,尤其是新幾內亞等地做了大量現場調查工作。他與當地土著人共同生活,親身融入狩獵采集社會。1972年,新幾內亞當地政治家耶利的一個問題「為什么你們白人制造了那么多貨物并將他們運到新幾內亞,而我們黑人卻幾乎沒有屬于我們自己的貨物呢?」,促使他開始研究人類歷史發展差異的問題。
一個生物學家,卻最終選擇從地理角度解釋人類社會發展的發展差異。地理環境影響社會發展,一個聽起來頗有些地理決定論味道的結論,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新奇。我初中學歷史的時候,一說到地理決定論,反射性地就會認為,這個定論太過簡單,一定不那么正確。但是,科學研究的結論有時候是反直覺的。當把生物學、人類學、地理學、遺傳學等多學科囊括進研究框架后,原以為過于簡單的結論,并不那么簡單,原以為不那么正確的結論,卻形成一個完整的邏輯。
一、馴化:地理的第一次選擇
歐洲取得勝利的原因,我們似乎隨隨便便就能列出一籮筐,以槍炮、鋼鐵和馬匹為基礎的軍事技術、流行性疾病、先進的政治制度和軍事制度。但是,根本問題仍然沒有解決,為什么這些優勢全部在歐洲?在技術、制度、文化這一切直接因素之前,是否存在一個根源?
《槍炮、病菌與鋼鐵》給出的答案是,文明的優勢從動植物馴化的那個點,就開始累積了。動植物的馴化,使得糧食越來越多,能養活的人也越來越多,人們慢慢定居下來,并且產生了剩余糧食。隨著族群人口和財產的不斷增加,對外防御保護財產,以及對內解決更大范圍人員沖突和共同決策的問題,使得社會組織由簡單向復雜演化。社會組織的復雜化是先進技術、文化、制度發展的先決條件,而且這一切也反過來推動了人口數量的增加。糧食生產是人口多寡和社會復雜程度的一個決定性因素,也是歐洲最終實現征服的終極原因。
歐亞大陸、美洲大陸和非洲大陸都有獨立馴化動植物的地區,但是不同糧食體系也存在重大差異。由于地理環境不同,各大陸可以被馴化的野生物種的數量和種類不同。美洲和非洲能夠被馴化的高熱量植物很少。更重要的是,美洲夠被馴化的大型哺乳動物只有羊駝,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唯一被馴化的動物是珍珠雞,無法為農耕、運輸和軍事服務。在缺乏大型被馴化動物的地區,耕地只能靠人力,運輸不便,輪子也沒有大范圍使用的價值。
從馴化這一步,大部分地區就開始落后了。
二、傳播:地理的第二次選擇
第一次落后了,沒關系,還有第二次機會。若能從其他族群中學得糧食生產方式,引進適合的作物和家畜,依然還有機會趕上起跑線。
西歐沒有獨立馴化糧食,但得益于地形,能夠迅速引進作物和家畜。東西軸線的歐亞大陸,是世界上最大的大陸,擁有最廣闊的溫帶陸地,產生了新月沃地和中國兩個最早的糧食生產中心,作物和家畜迅速向外擴散,公元前3500年左右,就已到達英國。由于最早開始了動植物的馴化,并且迅速傳播開來,在這片廣袤大陸上,產生了數量最多的相互競爭的社會,他們之間的競爭與交往,讓技術、文化、制度不斷融合進步。
與之產生鮮明對比的是,南北軸線的非洲和美洲大陸,跨越更大的緯度,地形復雜,導致作物傳播極其緩慢。新月沃地的作物和家畜很快就到達北非,公元前6000年,埃及就開始了糧食生產。但是撒哈拉沙漠阻止了其進一步往南傳播,直到公元200后,牛羊才到達南非。中美洲的墨西哥高原到南美洲的厄瓜多爾高原僅相距1200英里,但中間卻橫隔了中美洲炎熱的低地。墨西哥馴養的火雞、美國東部馴養的向日葵,在向南傳播的過程中被熱帶氣候阻隔,導致幾千年之后美國西南部仍未出現玉米。安第斯山脈馴養的哺乳動物在哥倫布以前,也從未到達中美洲。動植物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技術文化了,史前已盛行的中美書寫系統,經過至少兩千年時間都還未到達安第斯山脈。
人類文明在交流互鑒中發展進步,而地理決定了交流的難易程度。由于糧食生產起步晚,傳播困難,在美洲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生活的稠密人口族群相對孤立,而且發展緩慢。
三、人類社會的命運:選擇還是被選擇
人類的命運總是被選擇嗎?歷史上其實不乏某一族群主動拋棄重要技術或者所謂的 「先進」生產方式的例子。
最典型的例子是,莫里奧里人主動放棄了農業生產方式,回歸到狩獵采集社會。公元前1000年,波利尼西亞的農民到達新西蘭。不久這些人中國又有一批移居查塔姆群島,變成了莫里奧里人。來自農業文明的移民,卻因為熱帶作物不可能在寒冷的查塔姆群島生存,不得已回到了狩獵采集社會。由于查塔姆群島群島小且偏遠,在大概夠養活2000個左右的狩獵采集族群,于是這些人放棄了戰爭,通過閹割男嬰來控制人口,他們的技術和武器都及其簡陋,也沒有發展出復雜的組織。
莫里奧里人的生活方式是退化了么?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農業代表著生產力的巨大進步,是人類歷史的一次飛躍。但是,人類文明的發展,讓我們的生活越來越便利,的同時也以為這社會的維持和發展需要耗費更多的資源,人類的工作時間也越來越長。文明的福祉是由正反兩方面的因素構成的,與其將文明強行分出個優劣,不如將狩獵采集、農業文明和工業文明看作是相互競爭的可供選擇的生存手段。
生產方式的選擇是人們在關于時間和勞力分配的不同選擇累計的結果勞力,莫里奧里人也不過是基于當時外部環境做出了最理性選擇罷了。每一個族群都在自身生存環境的基礎上,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最終的命運卻千差萬別。這樣看來,人類社會的選擇似乎也是被選擇的。
人類社會的命運總是被選擇的么?盡管《槍炮、病菌與鋼鐵——人類社會的命運》的觀點是,環境的差異導致了不同社會的發展差異,但這并不意味著人類社會的命運完全是由地理因素決定的。歷史的發展紛繁復雜,遠非地理因素就可以詳盡解釋的。沒有任何一個理論或框架可以解釋所有的歷史,理解歷史必須學習各種學科的各種理論與框架。這本書跳出一個一個歷史事件,去探討可以解釋歷史現象的廣泛模式,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跨學科思維方式視野下歷史發展的多維理論視野。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