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去年夏天遇到喵小姐的,今年冬天喵小姐就消失了。現在想來,我和喵小姐相處的時間還不到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
有時候我會站在寢室的窗子前,隔著半透明的玻璃看紛紛揚揚的雪花簌簌地落下,周圍的一切是那樣靜謐安詳,就仿佛我的生命里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喵小姐。但是,我的心里又會泛起淡淡的惆悵,因為我不知道我的喵小姐是否找到了一個溫暖的居所?是否還在挨餓受凍?還有它那幾個可愛的孩子是否已經平安長大?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喵小姐是一只貓,一只有著黑白黃三種顏色的母貓。喵小姐是我給它起的名字,來源是王曉天唱的那首《再見吧,喵小姐》,我就是那個招惹它的少年。
大學校園里有很多流浪貓,喵小姐就是其中的一只。
去年夏天,我提著剛打的飯從食堂朝寢室走,路過一棵粗壯的柳樹,喵小姐就從這棵柳樹上優雅地走了下來。它邁著貓特有的步伐來到我的身邊,翹起長長的尾巴一直和我保持著一樣的步調和不遠不近的距離,并時不時地發出幾聲喵喵的叫聲,很矜持的樣子。我猜這只貓一定是聞到我打的菜里有鯉魚塊,于是我用筷子揀了一塊魚肉給它。果不其然,這只貓叼著魚肉回到了樹上。
我當時特別天真地以為喵小姐會回頭帶著感激的目光看我一眼。可是喵小姐并沒有,它雖然接受了我的饋贈,卻依然高傲,就像一個流落民間的王后,走路的姿態依舊高貴冷艷,仿佛我的饋贈是理所當然。
幾天之后,我又一次看見了喵小姐。
這次是在晚上,我跑步回來又路過那棵粗壯的柳樹。先是一聲大貓成熟的叫聲,然后是幾只小貓孱弱的叫聲。我低下頭,看見喵小姐領著幾只小花貓蹲在樹下,那情景在我看來就仿佛是一位可憐的母親領著幾個幼小的女兒在街頭要飯。幾天過去了,喵小姐似乎瘦了一圈,兩個圓圓的發光的大眼睛幾乎占據了貓臉一半的面積,它身后的幾只小貓也顯得很瘦小。
我的同情心又一次被喵小姐激發,于是我趕緊去了超市買了一捆打折的火腿腸。回到柳樹下,它們還在那里。我撕開包裝袋,把火腿腸掰成一小段一小段地來喂喵小姐和它的孩子們。小貓沒有母親那一份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高傲,它們很愿意親近我,不斷地用它們帶著軟刺的舌頭舔我的掌心,又酥又癢。
估計它們已經餓了好幾天了,一捆火腿腸共有十根,它們全都給解決了,也不知道它們吃沒吃飽。不過,這次喵小姐對我明顯地親近了不少。它雖然依舊高高地翹著長長的尾巴,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樣子,卻不再和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它來回地蹭著我寬松的運動褲管,不斷地發出友好的喵喵的叫聲。
回到寢室后,有一種做好事不留名的自豪感。從寢室的窗戶能看見那棵粗壯的柳樹,洗臉的時候我看見喵小姐領著那三只小貓慢慢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路上有和我一樣回寢室的學生,但是沒有人注意到喵小姐和它的孩子們。
后來,喵小姐知道了我寢室的位置——一樓右邊起第三個窗戶,而且喵小姐還不在乎我們寢室臟亂差的環境,經常光顧我們的寢室。開始時,宿舍的哥們兒都很喜歡這個長著三種顏色的大花貓,雖然我的高貴冷艷的喵小姐從來沒有拿正眼看過他們。我在的時候,喵小姐一般就會蹲在窗臺上,在秋天的溫暖的陽光下閉著眼,仿佛看空一切,偶爾用淡紅色的舌頭整理毛發清潔爪子,甚至會穿過防盜窗的間隙直接跳到我的床上。我呢,也會溫柔地撫摸它柔軟的毛發,給它吃特地買給它的打折的火腿腸。
寢室的哥們兒甚至還開我們玩笑,偷拍我們在床上甜蜜溫馨的照片發給我的女朋友,說我背著她和小三上床!我的朋友圈里都在傳我淪陷在一只花貓的美色里不能自拔。
后來,喵小姐在我們寢室就不再受歡迎了。因為我們發現喵小姐帶來了一種令我們六個男生恨之入骨的小動物——跳蚤。
秋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們幾個人身上出現了好多個又紅有腫的包,瘙癢難忍,然后是其他寢室,最后整棟樓的男生都出現了類似的癥狀,經過學校醫務室專家的一致鑒定,確定這是跳蚤們惹得禍,進一步調查,是我們寢室的客人喵小姐帶來的。于是我們整個男生宿舍樓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清除跳蚤的運動。每一個寢室都在噴藥,每一層樓都彌漫著難聞的藥水味,每一人都對貓恨之入骨。
我在寢室哥們兒威逼利誘下決定再也不會讓我的喵小姐進入我們寢室了。好幾次,我聽見了我的喵小姐在用爪子撥弄窗戶上的玻璃,窗外正在飄著鵝毛大雪,喵小姐一定會很冷。可是,我卻再也不能為你打開一扇窗戶,再給你一個溫暖的居所。
喵小姐在多次敲窗無果后,消失了幾天。我想它面對那扇緊閉的窗戶一定會很傷心,它一定會覺得我不要它了。
就在我幾乎快要忘了喵小姐的時候,它又出現了。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半夜,寢室熄燈之后,我趴在床上用筆記本電腦碼字。突然,我聽見走廊里有一個哥們兒大聲罵到,終于讓老子逮到你了,這只可惡的老貓。你讓老子難受了一個星期,老子可要好好地報答你一下。
然后我就聽見一聲凄慘的貓叫,走廊一下子熱鬧起來。男生們紛紛走出寢室,一個個都來發泄前段時間被跳蚤咬的怨恨。
由于我睡在上鋪,等我下了床跑到門外已經晚了。后來我聽別人說那只貓受到驚嚇,左跑右撞,被幾個男生踹了好幾腳,最后才從窗戶落荒而逃。
我繼續追問那只貓是不是黑白黃三種毛色。那個人說是的。
我敢確定那天晚上那只可憐的貓就是我的喵小姐,毋庸置疑。
我可憐的喵小姐,為了找我進入這棟宿舍樓,然后被人發現,經歷了一場慘絕人寰的群毆。我不該把它拒絕在寒冷的窗外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后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我的喵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