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以等于是你把東西給了他……”
“對。”
“然后他就走了?”
“走了,沒回頭。你看我,就這樣,膀子晃得厲害,一點兒都沒回頭。”
“他晃膀子嗎?”
“晃呀,怎么不晃的。你記得嗎,那次在街上……”
“就這么晃的。”
“就這么晃的。他媽的,是個什么東西。”
“也不能這么說。”
“怎么不能?神經兮兮的。”
“隔墻有耳。”
“現在也找不到人。”
“哎,主要是這個找不到人,要是找得到就……”
“就好辦了嘛。”
“就好辦了。那他這個人真是有問題的。”
“問題多啦。晃完膀子晃胯。”
“他還晃胯?”
“晃的呀,你看我,你看,就這樣,媽媽的。”
“你晃得也是蠻浪的。”
“滾去吧。”
“中午吃什么?”
“蓋飯吧,我想,要不就炒面,被這個王八蛋氣飽了。”
2.
母親常去跳舞的。她也想去,可沒有合適的衣服。鏡前的臉蒼白如紙,皺起的鼻子上點著鴨絨黃的小雀斑,眼也小,沒隨了母親飛起的眼角。女人要靠衣服的,母親總說。
“人靠衣服馬靠鞍的。”母親在落地鏡前試衣服。皮帶一把攬住她的腰,身下的裙便生出褶來,又微微地上翹。她發呆。她看見自己的塌鼻子叫過厚的粉淹了,粉紅的幼鳥蜷在雪堆里一樣。她想遮住雀斑,卻在臉上搭不起陰影,白的像塊幕布。母親化好妝了,唇像冰面結出細小的碎紅花,也像零落的剪紙,那種她常捧在手心里的,嬰孩似的可愛。
3.
老彭是我的朋友,畫畫的。他常年裹身長領的外套,脖子縮里面,站在街邊看。有人問老彭你干什么呢,老彭就說:“看看,看看。”他的下巴鼓著,垂著的兩腮的肉都僵在那里。老彭習慣把重量放左腿上,右腿曲著,腳深深淺淺地往鞋里踩,好像在探一湖水。過一會累了,又換左腿踩。老彭就是不能兩只腳一起踩。
美院的老師都認識老彭,沒事就說:“那個人像有腳氣一樣的。”老彭憋著腮幫子不說話,又羞于跟人的目光對視,就又解釋似地說:“看看,看看。”老彭的手藏在兜里,指頭像縫紉機的針一樣起落,又像在敲電碼似的,在他寬肥的西褲里漾起波紋。我知道老彭是勾人輪廓呢,不拆穿他。我說老彭你不累?老彭又在長領子里縮縮脖子:“看看,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