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黃瓷碗,里面躺著根根晶瑩剔透的粉條,上面撒著幾粒嫩白的蔥花,調上適量的鹽、醋,再用紅透了的花椒油澆在上面。伴隨著嗤啦啦的響聲,香味便猝不及防地鉆進鼻孔,彌漫在小屋的角角落落。
迄今為止,這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小吃。后來,我自己也做過幾次,但卻總覺得缺了點什么。任記憶中的味道一遍遍撫摸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的胃,直至我的心。恍然明白,原來是缺了愛。
愛是人世界最美味的調料。這碗涼拌粉條也因為添加了濃濃的愛,成了九十年代我認為最時髦最美味的“零食”。而在那個連縣城里都沒有小吃城的年代,能做出這樣有創意,又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這個人的廚藝肯定不一般。
1998年,我上初三。在我的“脅迫”下,奶奶來到鄉政府所在地給我做飯。表面上雖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宿舍太吵,我要安靜復習,準備沖刺。但其實是住宿的四年里,那幾乎清一色的飯菜讓我差點得了厭食癥。我好像永遠處在饑腸轆轆的狀態。
而奶奶做飯又是出了名的好吃。她搟面條雖要踩著板凳,但切出來的面條均勻得像用機器切出來的,更重要的是吃著筋道。她做的餃子皮薄餡多,而且餡的種類豐富,早早就擺脫了那個年代單調的蘿卜絲餡。她做的鹵面,總是要多一道工序。她事先用西紅柿、青椒、蔥頭炒出汁,然后澆在鹵面上。鹵面不僅看起來紅艷艷的,而且吃著又多了一番風味。她蒸的饅頭更是一絕,一個個白白胖胖的,而且個個都開花。吃在嘴里,甜絲絲的。即使不配菜,都吃不厭。
時至今日,每次吃媽媽蒸的饅頭時,我和爸爸,還有妹妹,都會念叨奶奶做的饅頭好吃。即使廚藝了得的媽媽,也對奶奶做的飯贊不絕口。而這樣的廚藝閑置在家里實在是太浪費了。因此,奶奶理所應當成了我的御用廚師。
學校旁邊一個破敗的廟堂里,住滿了租房給孩子做飯的人。我也在這覓得了一隅之地。說一隅,那真是恰如其分。院里好點的房子早已被別人占了,我們屬于半路出家,只能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里一間破爛不堪的小房子里將就。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我住宿時做的小木箱子,一個鐵爐,便筑起了一個小家。雖是陋室,但因奶奶每天變著花樣做的飯菜散發出的香味,而異常溫馨。除了她自己拿手的,她要是在誰家串門看著什么稀罕的飯,就回家學著做。要是我不喜歡吃的飯,她就從不做。
每天放學回家,飯早已煨在爐邊。等我后腳剛邁進門,飯就已經端上了桌子。除了主食,每頓飯幾乎都離不了一些小菜。那些點綴著炒熟了的黃豆的土豆菜,金黃色的涼拌豆腐皮,晶瑩的涼拌粉條等。就著這些小菜,我的飯量大增。
直到現在,每逢上《大樹與小草》一課,腦子里總會浮現出一幕畫面:每晚下自習回來,趴在桌子邊,邊吧嗒著土豆菜里的黃豆,邊看著借來的《簡愛》。在一盆菜不知不覺快見底的時候,書也看完了。那一年,我從88斤增到104斤。
也許是奶奶一年來的精心照顧,1999年,我順利考上了師范。
也許是奶奶在天之靈的護佑,2003年,我順利考上了老師。
而我備考時,正逢奶奶去世。曾經下定決心要好好孝順奶奶的愿望就這么提前破滅了。
我常常想:要是奶奶能多活幾天也好,最起碼能看到她最疼愛的大孫女有出息了,她曾經付出了一年的心血有成果了。這樣她走得也許更安心點。
我更想:奶奶如果能多活半年更好,那時候,我就領上自己人生的第一筆工資了。我一定會拿這筆錢給奶奶買幾身漂亮的衣服。因為她自從在運城住了兩年后,回來以后特別愛趕時髦,儼然一個城市老太太。
但是,天總不遂人愿。在我考試的前十幾天,爸爸去接奶奶回來避暑的時候,奶奶不幸在客車上合了眼。沒有呻吟,沒有痛苦,就像睡著了一樣。不過,卻再也沒有醒來。
以前,我還曾想,當初“脅迫”奶奶來給我做飯對不對?而今日,我才明白當初那個霸道的決定是多么英明。要不然,也不會有我們祖孫倆一年的相依相伴。要不然,那碗粉條也不會成為我生命長河里最飄香的回憶。
清貧的日子,因為有奶奶的陪伴而歷久彌香!
清貧的日子也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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