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農趕著一頭水牛經過,但并不寬暢的小路被酒桌占去了大半,水牛龐大的身軀無法通過。
“幾位大爺,可否借個道啊!”老農沖酒桌上的幾位壯漢道。
“臭死了,哪來的窮鬼,誰是你大爺!”一位黑衣壯漢不耐煩地回應。
“這……,幾位爺,不好意思,小的剛犁完地回來,身上臟了些,這不正要回家洗澡么,可否讓一下呢?”老農陪笑道。
“滾開,沒看見爺正在這兒喝酒么?”一位光頭壯漢罵道,“臭死了,快滾一邊去,別打擾爺們喝酒的雅興!”
“就是,還不快滾!”另外幾位壯漢也跟著罵道。
“這……”老農急得直撓頭。
“我說幾位爺,你們就給人家行個方便吧!”客棧中有位大叔沖這邊喊道,“常言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光頭瞪了那位好事者一眼,道:“爺今天心情不好,還就不讓了!你能把我怎么著?”
那位大叔愣了下,低下頭不再作聲。
壯漢一桌大聲哄笑起來。
“呔,路又不是你們家開的,憑什么不讓人走?”一位少年忍不住拍案而起。這位少年身高七尺,怒目圓睜,身旁桌上放著一把長劍,看起來也是位習武之人。這位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十年前的季立。
黑衣壯漢斜著眼看了看季立,笑道:“哪來的小崽子,毛都還沒長齊,拿著把玩具刀就當自己是大俠了?”
壯漢一桌再次哄笑。
季立大怒,拿起長劍,一個箭步跳到路旁,指著壯漢一桌道:“要么主動讓路,要么被我打得讓路,選吧!”
“找打是吧?”黑衣壯漢笑了笑,話音剛落,只見他突然將酒杯一扔,往后踢倒凳子,跳躍幾步,一下子就竄到季立身前。季立大驚,未及拔劍,便被一招黑虎掏心擊中,重重向后摔倒。
見真的動起了手,旁邊的客人們紛紛起身,退到了安全距離外觀看,四處瞬時安靜了下來,一時間仿佛只有輕風吹過桃花時的聲音。
季立咬著牙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刷地拔出了長劍。黑衣壯漢見狀,似乎微微詫異了一下,但隨即哼了一聲,也從腰間摸出一件兵器,展開,赫然是一支三截棍。
季立大喝一聲,執劍前刺,黑衣壯漢用三截棍一頭擋開劍鋒,另一頭向季立腰間掃來。季立輕輕轉身,躲過攻擊,同時劍鋒順著三截棍往下劃去,眼見就要將黑衣壯漢左手手指削下,黑衣壯漢只好松開左手,季立閃了一個劍花,三截棍一頭被彈起,竟直接拍打在了黑衣壯漢臉上,留下了一道紅紅的血印。
黑衣壯漢后退幾步,摸了摸臉,大怒,揮舞著三截棍向季立沖過來,兩人再次混戰在了一起。這一次黑衣壯漢顯然使出了全力,季立不得不進入防守姿態,但十幾個回合之后,黑衣壯漢攻勢漸弱,季立慢慢占了上風,已經在黑衣壯漢衣服上劃了好幾道口子。
壯漢那桌見同伴吃虧,便陸續起身,各自從腰間或背后拿出兵器,參與戰斗。隨著一個又一個敵人的加入,季立漸漸陷入苦戰,好幾次中招,所幸都沒有被擊中要害,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的敗落只是時間問題。
又斗了十幾個回合,季立已明顯體力不支,勉強擋住了一位黃衣壯漢的狼牙棒,卻無論如何也避不開下方掃來的一條生鐵棍,腳上結實地挨了一下,翻倒在地,那名黑衣大漢舉起三截棍,照著季立門面就往下劈。說時遲那時快,眼見季立就要頭破血流,黑衣大漢卻突然慘叫一聲,雙手抱頭猛地往后退了幾步,三截棍也哐當一聲掉落在地,眾人正在驚疑,又聽見幾聲密集的金石破空的聲響,這幾位壯漢都捂著頭退到了一邊,指縫中滲出血跡,驚慌莫名地四處尋望。
季立疑惑地起身,他注意到地上有一個光滑的小珠子,上面沾著血跡,看不出材質,只能看到一側刻有一個梅花狀的圖案。顯然,這就是剛才那位出手相救的高手使用的武器。
“江東六壯今日在此消遣,不知有高人在此,多有冒犯,還望恕罪!”壯漢中一位似乎是為首的站了出來,向著客棧方向拱手朗聲道,他額頭正中破了一個口子,鮮血正往下淌,半邊臉上都是血,卻也不擦拭,看起來十分可怖。季立順著他目視的方向看去,只見客棧門口的桌子旁坐著一老一少兩位女子,年老的那位已是滿頭銀絲,身著一襲深紅色風衣,卻不在看這邊,正自顧吃著面前的小菜,年少的那位約摸十五六歲光景,面如白玉,目如秋水,一身粉色衣裳,正向老婆婆杯中倒茶,同時一雙妙目不時向這邊偷瞄。
無人言語。
片刻的寂靜之后,那位趕著牛的老農輕輕地拉著牛,從路旁小心地擠了過去。一離開客棧范圍,他便猛地在牛屁股上抽了一下,跟著牛向前飛奔而去。
半晌,白發老婆婆終于放下筷子,又喝了一杯清茶,方才將目光投向這邊。她也不說話,只是抬起左手,輕輕地向外揮了一下。
幾位壯漢見到這個動作,如蒙大赦,趕緊各自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兵器和物品,向外退去。幾步之后,那位為首的壯漢又折了回來,掏出了一把碎銀子,向老婆婆及酒保晃了晃,放在了桌上,看起來是當作酒錢,隨后便追隨同伴而去。
客棧中的氣氛開始緩和,客人們紛紛回桌,繼續吃喝,同時興奮地點評著剛才的事件。那位老婆婆及少女則起身,向季立走來。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見兩人靠近,季立抱拳作揖謝道。
“嘻嘻,是我叫婆婆救你的,怎么不謝我啊?”少女沖季立笑道。
“呃……,”季立與少女對視了一眼,只覺得心跳驟然加速,慌忙低下頭,低聲道,“多謝姑娘!”
老婆婆看了看季立,笑道:“年輕人有你這般俠義精神,甚是不易,老身頗為欣賞。”說罷,她又上下打量了下季立,又搖了搖頭,嘆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季立奇道。
少女扮了一個鬼臉,道:“可惜婆婆已經不再收徒弟了!”
“晶兒,不得沒有規矩!”老婆婆對少女道,隨后又轉向季立,道:“你身手已經很不錯,想必受過名師指點,老身又豈敢忝居師傅。”
“不敢,前輩說笑了!”季立道。他還想再說些什么,但眼前飄來飄去的全是那位叫晶兒的少女的影子,一時間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不過,看起來你雖有根基,但火候欠佳,仍需勤學苦練,遇事需懂得克制,切記不可魯莽行事。”老婆婆道,“你我也算有緣,這些就算是一位老人家的一點點告誡吧。”
“多謝前輩指點!”季立拱手道,“在下季立,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老婆婆緩緩轉身,道:“江寧梅莊,老身人稱梅恩婆婆。”說罷,向客棧東側的一輛小馬車走去。
江寧梅莊?季立暗自吃了一驚,這可是長江下游一帶頗為有名的一大幫派,以精妙的劍法、暗器和煙遁術聞名,據說他們的掌門人是一位老婆婆,莫非就是眼前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
季立正在驚訝,目光又被另一件事物吸引了過去,——晶兒。晶兒扯了一下衣服,指著衣領上繡著的一朵梅花,對季立道:“看,這個梅花是我們的標志,以后只要看到這個梅花,就知道是我們了!”說罷,她丟下一個如花笑靨,跟隨梅恩婆婆朝馬車跑去。
這就是季立與梅晶的初次相見。之后,季立繼續趕路,去南海投奔叔父。季立曾多次設想前往江寧,但不是瑣事纏身不得成行,就是啟程前突然心生恐懼自行放棄。歲月就如此這般悠悠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