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篇,獻給我的高考,以及那段歲月里鼓舞過我的人。
2003年,全國人民,尤其是北京人民還在非典的恐懼之中的時候,在一個偏遠的西北小鎮聽說出現了一例“疑似病例”,消息傳開,大家人心惶惶。而我的故鄉就在隔壁縣城,此時,我肺上出現了問題。幾個月后我就要參加高考,而此時,肺部出現問題幾乎與非典劃上了等號。不過我還是懷著僥幸的心理,這頂多只是巧合,從科學的角度解釋,我沒有任何途徑接觸“非典”。結果當然不是非典,但被診斷為“肺結核”。雖然不至于致命,倒也不是個什么好結果。我請了假,在家里治療,然而自從吃了藥,不但沒減輕病情,反而更加嚴重,后來我談起此事的時候,用了一個詞叫“變本加厲”,是的,變本加厲地嚴重了。平時生龍活虎的我,不用鬧鐘照樣早起的我,竟然躺在床上毫無半點力氣,母親拉也拉不起來。而更嚇人的是,一度尿液呈現紅色。幾天之后,我們決定在另外一家醫院再看,這也是這個縣城僅剩的一家醫院了。院長給我治療,確定被誤診,什么肺結核,明明就只是支氣管發炎而已。于是,根據最新的診斷結果服藥,病情有所好轉。
經過這么一折騰,時間已近四月,離高考還有2個月的時間。我在家里養病,時不時有同學來看我,他們把學校發的模擬題和答案也帶了回來。有的同學則帶來醫生父親給我開的調養的中藥。就這樣,我在家里復習著。
沒過多久,由于擔心非典,學校全部放假,本應當模擬考試之類的卷子和答案也全部發了,讓學生自己做自己復習。至于高考是否按原定時間舉行,另行通知。
面對人生中第一件大事的時候,得到這樣不確定的答案,自然讓我們對高考和未來都沒有了期待,沒有了安全感。在那個手機依然是少部分人專利的年代,在那個封閉落后到只有在單位的微機室和僅有的幾個小網吧才能上網的小縣城,彼時彼刻,一切都是閉塞的。至于考什么大學,好像除了北大,就是蘭大了。
此前的同桌偶爾到我家來,我們海闊天空地吹牛。至于高考,只是在高中階段的一個考試而已。彼時,我們未曾想過,那樣的聊天在以后的日子里再也不會發生了。我們也未曾想過,高考結束后,我們的人生道路便呈平行線各自向前,永遠再沒有了交集。當然,值得一說的是,與這個同桌的關系比較特別,那就是我們同時喜歡上了班里的一位女同學。當然,這種懵懵懂懂的感情自然沒有什么結果。后來,我們的關系也變得尷尬。
那一年,那位同桌考取了省城的一所重本,而我和那位女同學繼續復讀。后來,種種原因下,我選擇離開這個生活了近20年的地方,來到另一個地方復讀。
2003的6月6日的早晨,同學打電話到家里,說班主任緊急召集幾個同學去老師家里,說是有幾道題告訴大家,可能會考。于是,在班主任的家里,我們這幾個“好學生”聆聽了班主任的最后一堂課。聽完,班主任送我們走出去,此時,工作人員在打掃衛生、擺花盆了,我們這才意識到,高考真的要來了。
第二天,我和家里人像是迎來我人生中的一場重大活動。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和顏悅色。記不清考了些什么,不過就在第二天中午午睡后,我流鼻血了。流鼻血是我的老毛病,尤其是干燥炎熱的西北五六月。我和家人都緊張起來,趕緊找棉球塞,用冷水洗。塞上棉球,我向考場走去。想想那場景,就像戰士走上戰場一般,而流鼻血則為這次戰斗瞬間增添了悲壯的色彩。考試的時候,擔心熱起來又繼續流,于是脫了外套,只穿一件T恤。沒想到,天氣開陰冷起來,似乎要下雨,有些著涼……最后一場考試就在這樣的情景中結束。至于結果,自然不理想。事實上,我也清楚,天氣的變化和身體問題當然不是導致這場高考失敗的原因,如果要說原因,那自然與半年前,一年前的學習方法和心態有關系。其實早在高考前幾個月我就決定要復讀,而高考,只是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環境下,與同學們一起做了4套題而已,而這,也是為一段青春告別的方式吧。
2003年的8月,結束了“青黃不接”的一個暑假后,我和媽媽踏上了去往另外一個縣的路。說起來,真像是電影橋段。當我和媽媽拎著大包小包往家屬院外走的時候,郵政局的人來了,說是我的錄取通知書,拆開信封,是華北的一個普通本科。呵呵一笑,這也算是給這場早已注定失敗的高考劃上了一個并不圓滿的句號。
2003年的10月,我在母校的同學們已經開始開始了大半個月的復讀生活,而我的復讀生活才正式開始。由于當時有規定說一中不能辦補習班,所以我們被安排在離學校很遠但是在繁華街區的“電大”上課,晚上回本部上晚自習。班里所有人都是復讀生,有的已是第二次復讀。雖然是一個市的人,但當地方言和我老家縣城的方言差別很大,因此我一講話,我就被貼上外地人的標簽。不過大家都是奔著學習的目的而來,這些差異都不是問題,有時倒反而成了有意思的話題。
開班沒多久,班上分數最后的一名同學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不過,沒過多久,這位同學就離開大家,據說去上大學了,省內的一所二本。剩下的人安安心心復習,期待這一年有所長進。
由于我在這個地方屬于完全的陌生人,自然少了原有的壓力。如果換做在母校,我的“底細”老師同學們都知道,自然有很大的壓力,然而在這個地方,沒有人認識我,我倒可以毫無顧忌地專心學習了。不過這種消無聲息以一種全班人都驚訝的方式被打破。那是全年級第一次診斷考試,在公布成績發卷子的時候,所有人的發完了,只有一個沒有寫名字的得了最高分,而此時,只有我沒有卷子,當我起身去領卷子的時候,同學們以異常羨慕和驚訝的眼神望著我。自那以后,我被大家所注意到,因而朋友、尊重,以及與我的競爭也隨之增多。
課間休息的時候,我經常以一種文藝青年的思念家鄉的神態望著窗外,我確實懷念著在老家的兄弟,那些熟悉的面孔。我和幾位兄弟保持書信交流,其中與一位“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兄弟更是頻繁通信。我們各自給自己取了一個筆名,我叫“戰狼嘯天”,他叫“孤狼馳野”,我們合稱——“絕地雙狼”。“絕地雙狼”的故事被我的幾個同桌知道,我也給他們講起我那些兄弟們的“英雄事跡”。
那個地方是夏天甚是難熬,天氣濕熱,與我老家的干爽天氣相比完全不一樣。于是,在很多個下午,我一邊做著卷子,一邊擦著汗水,袖子濕了,用書包擦,書包濕了用書本擦。以至于后來,我的很多書都皺皺巴巴的,那是浸滿我汗水的。
晚上上自習,學校離我家很遠,正好穿城而過。下晚自習,我一個人在路燈下踽踽獨行,看著昏黃的路燈將我影子拉得越拉越長,心中總是莫名的悲傷。有時,我會奔跑一段,發泄一下心中的孤獨與抑郁。后來,一位朋友把自行車借給我騎,于是,那條長長的路變得暢快起來。
回到家總是美好的,媽媽拿來早已涼好的開水,父親有時買來烤羊肉串。不過也有時候,我熬夜到深夜,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此時父親走進來,生氣而又關切地說,趕緊睡去,沒有效率。
在經歷了種種意想不到的磨練后,再次上了考場。因為這一年的跌宕起伏與歸零重來,心態成熟了,狀態了穩定了,于是,在那個夏天,也算是交了一份較為滿意的答卷。如果說遺憾,自然還是有,但畢竟成長了,則沒有辜負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