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花事(三)——角堇

這是從芝麻粒大的種子長成的花。去年晚秋,等我結束了一連串的事情,歇下來想到播種這件事時,已近十一月底,秋天幾乎都要過去了。心有不甘,火速淘了幾包種子,恨不能跳起來一把揪住秋天的尾巴,讓她等等我。

角堇是以前從沒有種過的品種,選她,完全是被賣家的圖片打動。小小的花朵,密密地開成一片,薄如蟬翼的花瓣,染著淡淡的藍色或紫色,間或有一點明媚的黃,非常的清新淡雅,在水一樣清澈的陽光下,有很夢幻的美麗。雖然心里明白,十有八九我是養不出照片上的那個樣子,但依然打定主意要買一包。沒辦法,理智在顏值面前,就是這么的脆弱啊。

種子寄到后,拿在手里乍一看,簡直懷疑賣家是不是寄了一個空袋子給我。對著陽光,細細地找,才在邊角處看到比芝麻粒還小的幾顆白色種子。很怕天氣突然冷下來,不敢直接扔到土里,便把種子分散著放在餐巾紙里包好,放在托盤上,準備一個水杯,讓紙巾的末端浸入水中,這樣便可以保證種子發芽所需要的濕度。然后,放在稍稍有些光亮的地方,過了大概半個月,像小豆芽一樣的小白腿終于蹬破了種殼。

高興地把發了芽的種子很小心地挑出來,正準備種到土里時,突然遇到了一個問題。是應該把有芽的那一頭埋進土里呢,還是應該把開了一個口的種子埋進去?我毫無經驗,臨時抱佛腳,在論壇上搜索。翻了很多帖子,看到一個回答:只要把種子平放在土上就好,淺淺地覆一點土,不用管它,應該扎進土里去的,自然會往下走,應該長出來的,自然會破土而出。雖然最后,我弄明白了那一點白芽便是角堇的根,應該種子朝上芽朝下地放進土里,但那個網友的回答,讓我印象深刻。其實,并不需要操心那么多,天性是不可阻擋的,活著是本能,只要有一個溫床,黑暗中的努力,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驚人。

我把花盆放在室內的窗臺上,冬天的陽光溫暖地照進來,小苗抽條得很快,原來的種子被高高地頂在頭上,像戴著一個草帽。“脫帽”是種子成活之前的最后一個難關,有些苗的帽子實在太緊,死活掉不下來,我用牙簽去挑都無濟于事。無法脫離母體的幼苗,最終被慢慢地淘汰了,不再長大,瘦弱的身軀變得越來越干枯,直至夭折。而活下來的,變得更加強壯,在暖陽之下,飛速長大,好像它們心里知道,春天的列車正轟隆轟隆地駛來。

于是,在初春乍暖還寒的時候,角堇開出了陽臺上的第一朵花。那時葉子還不是很多,剛剛圍著盆沿長滿了一圈,一朵小花開在綠葉叢里。很別致的花型,兩片深紫色的花瓣在上面,三片白色的花瓣在下面,中間是漸變的檸檬黃,最下面的白色花瓣上,有意無意地氤氳著一點淡紫,像是古代的美人在點絳唇。葉子和花的顏色都十分飽滿、深沉,有古風的韻味。

她的花季自此開始。整個春天,她一邊長大,一邊開花,越長越高,越開越多。到了四月,天氣漸熱,花的顏色突然變淺了很多,估摸著是不耐曬,挪到半陰處,慢慢地又恢復了一點顏色。然而,溫度越高,花和葉的顏色還是在不動聲色地變淺,那一抹紫色慢慢地變得透明,像水彩畫一樣,和白色互相交融,渲染出深淺不一的紋路。

有一天在外面吃飯,從店里出來走到馬路旁邊時,樂同學突然指著綠化帶里的三色堇對我說:“哎,你看,這跟你養的花好像。”我瞪大眼睛,正想義正言辭地辯駁:這么俗氣的顏色,怎么能和我的角堇相提并論?還沒開口,又聽他說:“不過,沒有你養的好看,你養的漂亮?!庇谑牵瑵M腔的說辭化成了一聲很受用的“嗯~”,心里偷樂,不錯,眼光還挺好。

角堇和三色堇,從外觀上看起來很像,不過也很好區分,三色堇臉盤子大,單色的為多,花朵中間有一圈黑色,像鬼臉。角堇則要小巧玲瓏的多,中間沒有黑斑,而是描著幾根像貓胡須一樣的黑線。三色堇顏色艷麗,又很好活,是城市里公共綠化的常客,角堇雖然是更精致一點的園藝品種,但既然是親戚,自然也有皮實好活的優點,生命力非常頑強。

在我種下角堇之后,有一次買苗,店家又附贈了一棵角堇,因為不知道花色,并不抱太大期望,很隨意地種在盆里,除了澆水,從不照看。冬天過去,氣溫回升,竟迅速發力,滿滿地溢出來,開出了明艷艷的鵝黃色的花朵,非常跳躍的色彩,讓整個陽臺也跟著燦爛起來。

比起那些大花型的品種,我好像更喜歡開起來一點點大的小花。小而密,小而美,小而精致,一叢叢一簇簇地,你推我擠地,自由散漫地,活在太陽底下。很容易開成一片,不似孤枝,沒那么清冷,低眉信手,柔柔弱弱,出不了太多的風頭,但開在那里,是能讓人覺得溫暖和安心的存在。即便是野花,我也更喜歡去找那些長在路邊、開在草里的小野花,不細看就很容易被忽略,不留心就會與背景融為一體,無法與那些的大而美艷的花朵比肩,卻照樣開得活潑,開得自由。天氣好的時候,開一朵花,開過癮了,就謝掉,很快地,又會有一個花苞。反正,也不是什么名貴的品種,也不會擔負被觀賞的重任,自己開得高興就好。

很多年前,看《呼蘭河傳》,那個一生飄萍的作家寫道:“黃瓜愿意開一朵花,就開一朵花,愿意結一個瓜,就結一個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個瓜也不結,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蹦芑畹眠@樣自由無拘束,無論是人,還是植物,恐怕都是很難的。而一朵小小的花,好像更容易隨心隨欲一點,不需要耗盡心神,便能長出一個花苞,也無需竭力地維持花開,這一朵謝了,還有那一朵開著,循環往復無盡頭,好似能在一個小小的白色花盆里,給看花的人造出一個永遠。

可哪有什么永遠,只有永遠重復著的變化。時間和花朵同時流逝,五月就要過去了,角堇的花期也到了尾聲,那一抹清新的顏色,陪伴我度過了整整一個春天。到了告別的時候啊,再見了,角堇花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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