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N次方

時間在這個時候變的很漫長，每一秒都是那么煎熬。

十年前，孤身來到北京，懷著一顆明星夢，勵志要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做夢都是我在聚光燈下，臺下是我瘋狂癡迷的粉絲。

那時候我還是個南方的孩子，習慣著夏天炙熱驕陽下的蟬鳴，習慣著冬天里凍雨飄零的瑟瑟。在我的記憶里，冬夏交替，沒有空調的日子從出生直到20歲一直相伴。

熱，臉上在流汗，冷，身體在發抖。

我清楚的記的那一年，那個夏天。我家住在湖邊，湖邊有一個化工廠，偌大的湖面上飄著綠色的浮萍，水是綠的，空氣里彌漫著火藥的味道。我的家庭在火藥的空氣中終于爆炸了。

他們還是離婚了。

三年前，父親獨自南下，在深圳一去便從此杳無音信。家里也沒有收到從那個叫做深圳的地方寄來的一分錢，沒有錢的日子，被迫放棄了悠閑的讀書生活，在附近的化工廠做著苦力童子。母親沒有文化，洗碗刷盤子勉強的維持著自己的生活。直到那個夏天，消失了三年的那個男人忽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更加準確的說，出現在我面的是一家三口。父親帶著一位光鮮的女人，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小丫頭片子。

“我們離婚吧”。

這句話是父親對母親說的唯一一句話，也是三年來，聽到父親說的唯一一句話。

母親看著眼前的這三個人，許久默不作聲。

“離吧，讓娃跟著你吧”。母親看著空蕩蕩的房子。

就這樣，我也來到了深圳。但是，這個城市并不屬于我。因為我不是那個女人的心頭肉，我就是一個多余者。

多么希望自己和別人一樣，有錢花，有人愛，有人陪，有人追求。我想到了明星們，總感覺他們就是神一樣的人物存在在世界上。

是的，我要去北京，那里的明星最多，我要當明星，哪怕是一個小星。

北京的夜晚，夜空黃紅，燈火通明，筆直的柏油馬路上車輛來來往往，遠處的北京站傳來叮~~~叮~~~的鐘聲。陌生的北京，陌生的人。

北京的第一個夜晚，那是三月的北京，清風吹著那張幼嫩的臉龐，撩動著一無所知的心。從北京站一直走啊走啊，大約整個晚上，都在走路，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凌晨，依然喧囂的北京，我累了，坐在地鐵的角落里，迷迷糊糊的天亮了。睜開眼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隨風飄來的垃圾與塵土。

沒想到，以后的十年，和在北京的第一夜幾乎沒什么兩樣。

我是一個小丑，扮演著那些看客，十年來，我疲憊了生活。誰也想不出這十年來，在北京的日日夜夜是怎么過來的。

我是一個懶人，也許這是我應得的生活。

拿到一單群眾演員的機會很久，或許才會有下一單的機會，這些錢，生活的所有的費用都在這里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睡遍了北京所有的網吧，因為在網吧的一夜只要25到30元。北京的住房也許是消費里所占的比例最大的，像我這樣的收入，住在網吧也許是最合算的。十年的時間里，吃得最好的也許就是在好倫哥的自助餐了。那是在大棚老師的屌絲男士里扮演一個配角的時候吃的自助餐，真的是幾年都沒有那樣的吃飽過了。

我的懶惰已經深入骨髓，無藥可救。當我在面試下一個演員的角色的時候，那是因為我口袋里的錢已經不足以支撐明天的生活費了，零零散散的幾塊錢是我在這十年里的所有積蓄。

白天我漫無目的的走在北京繁華的大街上，搜尋者帶著面罩的那些明星，可以把我叫做狗仔，但事實是我連一個狗仔都不如。沒有照相的技術，沒有狗仔的機敏。別人的吃吃喝喝在我的眼里和我每天五毛錢的饅頭是一樣的，別人在高級餐館里吃剩的魚肉佳肴也是我的豐盛食品，因為那些東西我不要花錢就能得到。這一招在小飯館里再管用不過了，沒有人會在意那一桌是不是我點的，反正吃完就走。到了晚上，我挑選著最近的網吧，等待著晚上十一點的到來。網吧的沙發我一睡就是十年，相比賓館，網吧的環境雖然差了點，但是性價比絕對是最高的。我敢說，北京五環以內的網吧我幾乎都睡過了。

有一天，有人問我:“你的夢想是什么”。

我的答案一定是“給我一張床，管我一頓飯”。

十年沒有睡在床上的感覺了，我的腰板也習慣了那輪換的靠椅，那網吧熟悉的姿勢，蜷縮在角落里，就像即將死去的老頭。

我肯定沒有結婚，30歲，活著六十歲的生活。

沒有哪個姑娘會喜歡像我這種人，就算有喜歡的姑娘，他她的父母也一定不會同意的，她們不是生活的小丑，她們生活的世界上，還有牽掛她們的人存在。

我是這個世界上的最悲劇的小丑，如果用數字來衡量我的價值，就像是小數點后還壓到鍵盤似的0的個數的N次方，沒有人在意我是否存在，我也沒有生活的意義。

北京的冬天更冷了，沒有暖氣的呵護，沒有體溫的觸摸。

北京的夏天還是那么熱，就像十年前一樣，沒有空調，但我感覺依舊那么清涼。

在街角的角落，吹著夏風，好涼好涼。

Curio-L

二〇一六年七月二十九日

（后序）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在北京流浪了十年的“孤兒”。當我聽完他的陳述，我不禁想到：為什么他的父母給了他生命，卻任憑生命在顫抖。

無論是一個年幼無知的孩子，還是一個即將成年的漢子，作為他們的父母，在你們想要為了自己的幸福各奔前程的時候，請也考慮一下那個孩子吧。

你們曾經也愛過，也希望有一個美好的生活，歲月的無情磨平了激情的棱角，追求著你們各自的幸福，拋棄的卻是另一個無辜前程。

愿天下所有的情人有始有終，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