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山的一片云霧繚繞之間,人們總是能隱隱地看到那蓊蓊郁郁得如同青羅傘蓋一般的身影。它仿佛永遠是這么生機盎然地挺拔在玉屏樓的左側,予人以一種堅韌的美感——這便是大名鼎鼎的黃山“四絕”之一的迎客松了。據傳,此松已臻八百年的高齡,然而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它依舊是如此飽含熱情地迎接著來往于山間的游客,不可不謂是歷久而彌新。每當我們這些文人看到它時,思緒里涌動的除了感動,或許還有“記憶”——迎客松的記憶。
我們總是會遙想它作為一顆種子的時代,想它的萌發與成長。八百年前,它從青獅石的一處縫隙里勃發,接著在惡劣的環境中蕩開了它生命的奇跡。于是,一種莫名的思想便隨之浮現在腦海中:從種子到大樹,需要的不僅僅是陽光和雨水。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每當我吟起此詩時,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把當年擔任滁州刺史的韋應物與黃山聯系到一起。或許罷,這里面有地理位置的原因——滁州與黃山確實都處在安徽;但是我覺得,這棵歷經艱辛的迎客松,在一定程度上,或許與韋應物的后半生有著相似之處。
韋應物,是一個單憑姓氏便可衣食無憂的人物——當年京兆韋氏著實不同凡響,而且韋應物的確把這所謂的“不同凡響”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實實在在地做了十八年的紈绔子弟!史載他“橫行鄉里,鄉人苦之”,可見他在當時的暴戾行徑。借著玄宗的榮光,他瀟灑地花天酒地了十八年。然而安史之亂的爆發,導致了他后半生的窮困潦倒。以往“出入宮闈,扈從游幸”的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身處弛世而毫無才干的他又能何去何從呢?
但是困難并沒有徹底打倒韋應物,出身韋氏的他在血脈里顯然有一種驚人的讀書天分。在妻子的勸說與幫助下,他“浪子回頭”了。于是,一種嶄新的生活便悄然開始了,這是他新的起點,如同歷經艱辛的迎客松一樣,他開始用后半生描繪飽經滄桑的人生畫卷。在安史之亂的遮天云翳里,沒有那能使他滿身傲氣的“陽光”,更沒有滿足他無限需求的“雨水”。他只能默默地執誦黃卷,對著青燈,在無盡的寥落里寥落。然而他的思想與精神,卻如茁壯生長的迎客松一般,一天天地挺拔豐滿起來——如果說惡劣的環境是迎客松成長的推力,那么艱苦卓絕的讀書條件就是韋應物邁向成功的推力!
最終,通過不懈努力,他成為了大唐詩壇上的一顆明珠。他的“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為后世稱許;他躋身山水田園詩派,史稱“王孟韋柳”。然而在這些耀眼的光輝背后,我卻看到了他那一股內在的品質,一股即使沒有陽光雨水,也要成長為大樹的毅力。或許,他就是靠著這股毅力,才從一顆“種子”生長成了“大樹”;也是這股毅力,至今還感動著人們,讓我將他的后半生與迎客松聯系起來。
在歷史的風霜里,或許一個韋應物并不起眼;然而在回看那些千千萬萬的寒窗十年的讀書子弟的時候,你一定會為他們所匯聚起來的精神而感慨。他們正是以一顆種子的心態,在脫略陽光和雨水的環境中,艱苦地成長為參天大樹的。現在想來,或許罷,大自然總有那么幾條不成文的規律;從種子到大樹,需要的不僅僅是陽光和雨水,這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