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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迷人的力量——致麗輝的第04封信
麗輝:
你好!
石黎大夫是我的主治醫師。這個人給我的第一印象是臉上的笑肌不發達,開始還以為他不會笑哪!他的長相忘了。不過有一樣我至今難忘,就是他眼睛里的紅血絲,一天比一天多,而且,慢慢的眼白變成了黃色。
他每天都要過來看我,包括星期天。聽護士的意思他好像星期天是要休息的,估計是特意來醫院看看我還在不在人世。
記得石黎大夫每次查房都要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金屬的,有點像圓規,有兩只腳,每只腳頂端都有尖。看來真是圓規。
他就用這個東西在我胸前皮膚上劃,一邊劃,一邊問:
這里知道嗎?
知道。
這里知道嗎?
知道。啊——好像——啊——
他可能是被我給折磨的,每天都垂頭喪氣的,我是一點進展都沒有。而且,慢慢的,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剛入院的時候,我的胳膊還能動,臉上癢也能自己蹭一蹭。入院沒幾天,胳膊就一點都動不了了,這時候我可就開始遭罪了。
是的,手不能給臉抓癢才是遭罪呀!其他的算什么?前面說的深度感覺、神經痛什么的跟這個比簡直就不算什么。
臉上癢,一般是,從一個點開始。癢的感覺由這一點像水波紋一樣像四周蔓延。不一會兒就像臉上爬滿了螞蟻一樣。進而這些螞蟻仿佛在鉆洞,然后就感覺這些小動物鉆進臉部肌肉,在里面鉆來鉆去。仿佛心臟都揪起來了。
我媽喜歡把我的胳膊放在胸前。石大夫看到了就會告訴我媽說:
不要把手放胸前,這樣會壓迫胸腔影響孩子呼吸。
呼吸困難是真的,別說是住院期間,就是現在呼吸也好不到哪去。我的受損部位比較高,是頸椎,胸部肌肉不聽使喚,犯了嚴重的自由主義。在胸腔里面的肺葉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直以來,我的胸部就像放著杠鈴片,吸氣時候,胸腔擴張過程中,顯得非常吃力。時至今日依舊如此。大概這輩子也只能這樣了。
每天都在缺氧狀態下生活,就像天天登珠穆朗瑪峰似地。有一種被別人勒脖子的感覺。不是總想去珠峰探險嗎?現在好,天天體驗著高原缺氧,真是幸福!
住進醫院沒幾天呂剛、劉鐵紅就說:
反正在醫院也是呆著,啥忙也幫不上,我們出去掙錢給你治病。
可能他們是沒掙到錢吧。不然,他們怎么會一直沒回醫院哪。掙錢不容易呀!我理解,理解萬歲嗎?他們交住院押金的時候,真是慷慨,慷慨地很,醫院讓交6000塊錢押金,他們毫不猶豫的就一次性交了3000。
怎么樣,麗輝!
呂剛他們講義氣吧?
不過,這敗家醫院真是敗家,沒幾天就把3000塊錢給用光了。
要說,在沈陽我們也不算舉目無親,父親就曾經去過兩個親戚家,說是讓他們每人借500塊錢。我爸還承諾馬上回家取錢,其實就是竄錢唄!
他們有沒有答應,怎么答應的我并不清楚。清楚的只是我爸回來說他們過后就把錢給送來,沒想到我在沈陽住院期間他們并沒有來。
所以我就一直覺得是我爸理解錯了那個“過后”的意思。
呵呵!
這不是嗎?過后,這個過后應該是十多年之后了。他們來我姥姥家串門的時候,還解釋哪。他們跟我姥姥說:
我們當時單位效益非常不好。
姥姥來我家的時候,我媽也沒說什么。就說:
當時,也知道他們生活不容易。
是的,我也理解。
其實他們也不用解釋,反正這輩子我們也沒什么機會打交道了。
當然,這話也不能說的那么絕對,這不是之后我媽還過去看了一次他們的母親哪?老人家癱瘓了,精神失常的老人家看見我媽,據說還認識,我媽給她錢,一個勁兒的不要。我媽走的時候他們還要給我嗎錢哪!
呵呵!
住院押金花光的那幾天,真是多虧石黎大夫。他一直沒有給我停藥,是他給我做的擔保,用的是別人的藥。我有一個習慣,就是每天我用什么藥,都要看一看滴流瓶子上的標簽。那幾天標簽上的藥名還是那幾種藥還是那幾種藥??墒腔颊呙植皇俏?。
父親過了好幾天才回沈陽。那時候電話也不方便。石大夫可是一次也沒有催我們,錢的事連提都不提。我知道他承擔的風險有多大,那幾天,我就好像在燒錢。一瓶滴流就是200多塊錢。
由于,用的藥太貴,父親曾經幾次要求換藥,有沒有放棄給我治療,那就只有父親心里知道了。其實,我也知道,可是呢!我就是不說。
O(∩_∩)O哈哈哈~
這里好像有點抱怨,其實,也不算抱怨,實話實說而已。
要不是石大夫一再強調我當時有多嚴重,估計早就換藥了。他就跟其他病友和病友的家屬抱怨換藥的事兒。這些人也是沒有一個人慣著他的。他擰不過醫生,和其他病友,就過來難為我媽,我媽也是堅持不換藥。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太了解他為什么會跟我商量這種事。都說“知子莫若父”。我看未必吧。
我這個人什么德行他居然沒看出來。這么多年朝夕相處,真是失敗。
我還是比較自私的,根本沒理他那套說辭。干脆利落地告訴他:
不換。
當時還是覺得保命要才是硬道理。
沒辦法“蛤蟆沒毛——隋根”。我是直到
體溫正常了,才同意換藥的。
在醫院的期間,由于種種原因,父親經常和母親吵架。確切的說是他找茬跟我吵架,我不理他。他就和我媽吵。很多病友來勸他,還可以,他還沒有徹底不要face,他至少屬于“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
不過,畢竟人一旦動了當婊子念頭,想裝純也裝不像??!沒過幾天就又得發作,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旧隙夹纬梢幝闪?,有點像女人的月經,而且是月經正常的那種。
終于有一天,我忍無可忍,就和他吵起來了。而且,之后我們吵架也成了常態。說真的人要是不要臉了,也真是夠可以的,毫無顧忌呀!
一次,我們吵得特別兇。石大夫這個人吧!給我的感覺應該是文質斌斌的那種人。那天好像變了個人,把我父親呵斥住后,就命令他去辦公室。
呵呵!
住院部醫生辦公的地方也叫辦公室吧?我不知道。從來沒問過。我只知道護士一般在護士站。僅此而已。
我爸從石大夫那里回來,好像變了個人,不知道石大夫給他吃了什么藥。而且,從此開始對我特別好。說真的,當時,我還真是不習慣。天天問我吃什么呀?要不要這個呀?要不要那個呀?那時的我真是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有一點變態。
某個時刻,我幾乎就要被感動了,認為還是血濃于水啊!本來我懶得理他的,可是呢!想想,人也不能太不識抬舉,是不是?
由于對他印象有所好轉,由于他總是問,由于感覺到不要點東西他還得煩我,就要了一樣。結果,證明了一句民間的俗語真是正確得不要不要的:
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要的是烤地瓜。他翻臉了。原因一大堆,最后重點落在錢上。后來我才知道,沈陽的烤地瓜真是貴??!
好吧!
·我理解他。
我沒理他。他叨叨咕咕好幾天。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地瓜買回來了,并且特意借了個電爐子偷偷摸摸的開始烤。醫院是不讓用電爐子的。真是……
烤地瓜的味道一出來,我就明白了。怪不得買地瓜了。多虧這一次沒有著急感動。地瓜是凍的,壞了。我好像在那本書上看到過地瓜壞了是不能吃的,吃了會中毒。
我沒吃。他就又開始發飆。媽媽也說地瓜壞了,也沒吃。他為了證明地瓜是好的,全吃了。我一直等著他中毒,結果他咋的沒咋的。
看來真是“盡信書不如無書”??!
直到出院后母親才說為什么他在石大夫找他談話后對我那么“好”。其實,石大夫跟他說的話,就是母親不說我也清楚。醫院有一個實習醫生,男的,瘦瘦的一張蠟黃色的大長臉。
是的,我不太喜歡他。
他在我睡覺的時候,和我媽說過,說我好不了了。其實那時候我已經醒了。其實,好不了了就是活不了了的意思。還有就是我也懂一些醫學知識,知道高燒超過兩周意味著什么。
剛進醫院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所以,當時我就特別怕死,不敢睡覺,怕一覺睡過去,從此再也無法醒來。
那時候,我基本上白天就一直盯著滴流,一滴一滴的滴著;犯困的時候就數數,滴流滴一滴就數一個數;晚上,我一般會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直到看得天花板開始動起來,是出現幻覺了;我每天都是進入半昏迷狀態的時候才能睡一會兒的。
呵呵!
那時候是不睡不行了,堅持不住啊!
哎!
其實,這應該就是昏迷了吧,準確的說是處于半昏迷狀態。我相信,每次醒來都是靠我的“求生欲”強烈的“求生欲”把我從鬼門關拽回來的。
住院的第38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那天,一大早護士就推著車,“嘩啦——,嘩啦——”的照例進了8008號病房。護士走過來按部就班地給我量體溫。拿出體溫表,捏住一端,熟練地甩了甩,然后看一看,再甩一甩,看一看;護士把體溫表放倒我胳肢窩后就去給里床的老干部打滴流了。
回來的時候,護士看完體溫表就跑出去了。隨后石大夫就風風火火的跑來了。我說腳步聲怎么那么大哪!原來是他在跑。
石大夫讓護士又給我測了一次體溫。
37.8℃。
他很高興。
呵呵!
第一次看見他笑。心里想原來他也會笑。之后他過去看了看老干部。老干部跟他道辛苦。他就說:
就是掙這個錢的。
老干部耳朵有一點背,就問:啊???
石大夫就用喊的:
我說,我就是掙這個錢的。
啊——哈哈哈——
老干部挺清楚后就哈哈大笑起來了。
原來石大夫也會開玩笑。
第二天,38℃,我問他怎么又高了,他說:
沒什么。你沒聽說過“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嗎?你身體素質這么好,體溫高點怕什么?
然后,他就呵呵呵的笑。
這時候我才搞明白。
啊哦!
他在跟我我開玩笑。明白了,我死不了了。
第三天,體溫35.5℃,我又是嚇一跳。就問石大夫怎么回事。他的回答很干脆:
運動員的身體素質好唄!
這倒是真的,沒出車禍之前我不運動的時候脈搏跳動速度一分鐘也就五十幾次。平時體溫也確實不高。
在那之后我就一切正常了。
麗輝,說真的,石大夫還是笑的時候,帥。
你的老同學:王殿波
2011年5月20日10:2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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