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是爺爺去世的十周年,我和奶奶一塊兒去了趟墓園。
位于遠郊的墓地,由于長時間沒有人來,周圍荒草叢生,野花遍布。逝者已矣,歸于塵土。似乎只有它們還在昭示著自己是多么得生生不息。
流年匆匆,光陰如水,不禁感嘆時間過得真快,已經十年了啊。
十年了,時間過得跟流水賬似的。可是我又分明清楚地記得當年自己痛哭著不愿接受事實的場景。不愿意相信爺爺已經走了,不愿意相信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記得當時的我,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家人一邊壓抑著沉重的心情,一邊耐心地安慰著我,告訴我人總要經歷這些的,或早或晚,總會的。
我卻死活不相信,現在想想,其實不過是不愿意承認罷了。有些事,經歷一次已經足夠痛苦,再也不能忍受第二次了。
高三時,好友F的母親去世,她在人前裝作很堅強的樣子,遠離人群的時候,每晚都會忍不住哭泣。我不忍看到她難過,抱著她,讓她在我懷里痛哭。但我知道,我的懷抱,給予不了她所要的溫暖,永遠都給予不了。
F曾經哽咽著問我:“你有過這種感覺嗎?撕心裂肺的,覺得自己再也活不下去了,你有嗎?”
聽到她的問話,我心下一頓。
有嗎?有的吧。
但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耐心地勸她想開點,來日方長,這些傷,這些痛,總會被時間撫平的。
時間那么長,未來那么遠,痛苦和悲傷,總會被遺忘的。
我跟她說了很多,開導了她很久,也于事無補。
我理解她,那種疼痛的感覺,我曾經歷過,所以我懂。
也許,我們只是還沒說再見,就遺憾地錯過了吧。也許,我們只是還沒學會好好告別吧。
那種遺憾和內疚,根植于心,生生不息。
但是,我堅信,總有一天,時間會教會我們好好告別的。
記得開學前一天,爸爸送我到火車站。
我們在火車站的一家小餐館里吃飯。他點了我平時最愛吃的菜,但是那天我拿起筷子,卻怎么也下不了手了。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怎么都停不下來。我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怕他擔心,怕他也跟著難過,偷偷地用手把眼淚擦掉。
還有兩個小時火車才開始檢票,大屏上卻早就顯示出了我那班列車的候車廳及時間。
我爸問我:“我再陪你一小時,還是你現在就進去?”
我知道,他那天下午還得回公司辦理一些手續,他也很忙,但是我真的舍不得說再見。想到第二天他就要去國外了,然后我們又要一整年都不能見面了。眼眶漸漸濕潤,我咬咬牙,死命忍著:“我先進去吧,坐里頭等著。你還有事就先走吧,不用擔心我。”
然后拿過行李箱,慢慢地跟隨人流往前走。走進大門,我下意識地回過頭,想看看他是否已經離開。然后我發現他真的還沒走,正站在玻璃窗前望著我。他對我擺了擺手,微笑著說了聲再見。我停了停,朝他揮了揮手,然后毅然地轉過身、前去安檢。
我永遠都記著那個瞬間自己有多堅決,也永遠都記得轉過身后的我,早已淚流滿面。
這么多年來,怎么都學不會告別,但至少,學會了讓他們誤以為,我已經學會。
8月17日,清楚地記得這個日子。
F帶著我在商城里瞎轉悠,晃蕩了一個午后,兩個人都已疲憊不堪,坐在商場的休息椅里休息。臨近四點的時候,我跟她說,我兩小時后的飛機,飛北方,我得走了。
不是故意不提前跟她說我要離開南方的,只是早就約了一塊兒逛商場,不想讓這次的約會因為離別而變得傷感。
F聽后明顯一愣,而后慢慢斂起嘴角,笑著說:“那我送你去乘大巴吧。”我說好。
車站里,人頭攢動。F讓我好好看著行李,她去給我買瓶水,路上口渴可以喝。我拉著她說不用,還有些時間,不如多陪我一會兒吧。
F坐在我身旁,安靜了好一會兒,然后開始交代我各種事。她讓我出門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讓我一個人覺得孤單的時候,要打電話給她;讓我注意安全……她說了很多話,羅里吧嗦的。明明和我同齡,卻總是把我當做孩子。
F不知道,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我了。
當初的我,躲在她身后,做什么事都畏畏縮縮的。可現在,卻可以一個人跑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獨自生活了。F也不會知道,就在她讓我注意安全的那天凌晨,我曾一個人站在街角打車、找住宿的地方,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她不知道,時間的手早已將我們改變了太多太多。
那天和F告別,我們兩人都沒有哭,反倒是笑著,好好說了再見。
似乎一瞬間就長大了。一瞬間就懂事了。
但我知道,長大不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它由無數個瞬間,細細密密的,串連而成。
真慶幸,自己終于能夠微笑著說再見了;也慶幸,我已經長大,學會了好好告別。
【完】
作者簡介
南柯沒有夢:一株生長在南方的烈性植物,目前生活在東北。愛做夢,愛幻想,空有一股執拗勁兒,不撞南墻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