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想要很多很多愛。如果沒有愛，很多錢也是好的。如果兩者都沒有，我還有健康。”這句話成為身邊女孩子的口頭禪。這段《喜寶》中女主自白有幾分犀利，幾分真實，語境里里滿滿的憧憬和無奈得到很多人的認(rèn)同。?
? ? ? 亦舒在江湖被尊稱師太，是位極高產(chǎn)的作家，精品多多，文章中名言警句信手拈來，看得讓人拍案叫絕，直呼痛快。她的小說披著言情的外皮對人性、兩性關(guān)系、婚姻制度乃至?xí)r代命運都進行了揭示和思考，不乏深度。師太具有強烈的女性精神，在她筆下，愛情是幻滅的，求人不如求已，女性要放棄依托男性的想法，習(xí)得謀生能力，在物質(zhì)和精神上保證獨立自主，在社交上維持姿態(tài)好看，贊揚女性尊嚴(yán)。她的女主通常在職場上割據(jù)男人半壁江山，有教養(yǎng)有風(fēng)度，被無數(shù)女讀者當(dāng)做勵志偶像。今天，和大家聊聊亦舒筆下不那么典型的女主。
? ? ? 《喜寶》很多人都看過，被姜喜寶性格中的睿智、冷靜和頑強的生命力所打動，我在青春期第一次看此書時，擔(dān)憂喜寶的命運還奉獻過熱淚。但是抽離感情后客觀的再看此書，這講的就是個大學(xué)生偶然闖入上流社會，自愿被富豪包養(yǎng)，迷失在金錢和情欲之中，最后善始善終得到了一輩子也花不完遺產(chǎn)的故事。喜寶是劍橋大學(xué)法學(xué)系高材生，起點非常高，她有個賭鬼父親和小職員母親，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給了她三千港幣和一張機票，讓她去英國尋找“機會”，擺脫底層泥沼的機會。
? ? ? 這樣一個貧女，如何上的劍橋？“第一年我是怎么過的？靠韓國泰……? 韓的父親在倫敦芝勒街開餐館。去的次數(shù)多了以后，付現(xiàn)款漸漸為簽單子，這些單子終于神出鬼沒由韓國泰墊付。他對我很不錯，只是他自己能力也有限。”喜寶靠這位前男友，從野雞秘書學(xué)校里跳到劍橋，獲得了身份上的籌碼，有了打入上流社會的敲門磚。在回香港的飛機上，她認(rèn)識了富家小姐勖聰慧，一面之緣成了朋友。在到勖家做客的當(dāng)天，她就俘獲了勖家公子的心。回家后，她對母親說“一個年輕的女人立志要往上爬，并不是太難的事，立志要立得早。”二十一歲的喜寶不愿浪費時間，決心要和韓國泰分手，并認(rèn)為自己在利用韓的同時，韓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很公平，毫無愧疚。第二次去勖家，在聰慧和家明的訂婚宴上，她邂逅了女友父親勖存姿，第二天便成為了這位巨富的新歡。后面故事都圍繞著喜寶的感情變化展開，勖家父子、勖家女婿，劍橋的學(xué)生和教授，通通傾倒在她的魅力之下，為她神魂顛倒，而且那位她動過真心的漢斯教授還死在了金主的槍下。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喜寶同學(xué)真的是個超級瑪麗蘇。
? ? ? 但是很奇怪，看書的時候情感完全被情節(jié)帶著走了，以至根本沒來得及對喜寶產(chǎn)生惡感。原因有二個。一是因為師太用了大量的對白金句來透露喜寶的成長環(huán)境是多么的窘迫，沒錢，沒親情，父親靠不住，母親也不大靠得上，過一日是一日，吃了上頓沒下頓。師太對底層單親家庭的犀利描述讓人感同深受，讀者很容易對喜寶產(chǎn)生同情心，在生存壓力之下她出賣自己也情有可原，于是自發(fā)為她辯解開脫了。
? ? ? 二是因為女主的感情生活始終被種浪漫氛圍所包裹，被極大的美化。書中這樣描寫金主勖存姿。“這實在是我第一次放膽地，仔仔細細地把他看清楚。他的確已經(jīng)上了六十歲。兩鬢斑白，頭發(fā)有點稀疏，帶天然波浪，但梳理得非常好，面孔上自然多皺褶，但男人的皺紋與女人的不一樣，他的眼袋并不見得十分明顯，皮膚松弛只增加個性。數(shù)十年前他一定是個無上英俊的男人，現(xiàn)在也還是很有風(fēng)度很漂亮，但……確然是老了。”這個男人雖然比喜寶大了四十多歲，但是不顯老。如果換個滿腦肥腸粗疏不堪的暴發(fā)戶，小說也沒辦法往下看了。勖存姿不僅外形氣質(zhì)佳，還有男人風(fēng)度，包養(yǎng)合約是喜寶權(quán)衡利弊后的主動選擇，從第一章到結(jié)尾兩人只發(fā)生過兩次性關(guān)系。突出他們在一起半是情人半是父女的依戀關(guān)系，沒有那么多肉欲，這段關(guān)系被師太清潔化了。勖存姿出手大方，送出城堡和鉆石，在金屋臥室的抽屜中永遠放滿現(xiàn)金。“我從未曾這樣心跳過。就算是圣三一學(xué)院收我做學(xué)生那一天，我也沒有如此緊張，因為那是我自己勞苦所得，何喜之有？但現(xiàn)在，現(xiàn)在不同，到目前為止，勖存姿連手都沒碰過我。他說得不對，他比圣誕老人更慷慨。既然如此，我也樂得大方。我把抽屜推回去。反正是我的東西，飛不了，讓它們堆在那里待在那里休息在那里，愉快、舒暢、坦然地貶值。”不考慮男主年齡和已婚身份，他簡直完美。
? ? ? 師太聰明的轉(zhuǎn)移了重點，把一出撈女上位記描寫的可歌可泣，我們忽略了喜寶的冷血勢力貪財輕佻，由衷的希望她能夠收獲愛情，不再為生計發(fā)愁，過上幸福生活。喜寶不愿意做辦公室打字員，日復(fù)一日在枯燥小市民生活中磨損自己，金錢至始至終在她心中擺在愛情前面。作為一名名校學(xué)生，她有獨立自強的資本，只是她不想要這份辛苦。發(fā)現(xiàn)勖存姿比想象中更為強大，生活中無時無刻的監(jiān)控讓她窒息，如同貓戲老鼠，她的小聰明完全不能與之抗衡，她感到害怕和后悔。在動搖時，家明和漢斯先后向她表達了愛意，她不是沒動心，在心里卻想著就算離開勖存姿去私奔，兩人能好多久，愛情能夠維持多久。和數(shù)不清的權(quán)勢財富相比，這點動心什么也不算上，漢斯被殺后她內(nèi)疚的病倒，自暴自棄中，喜寶放棄了學(xué)業(yè)，放棄了她唯一的自傲。隨后勖家兒女出事，陪伴在勖存姿左右，他們產(chǎn)生了所謂的愛情，最后求仁得仁。
? ? ? 她的所有社交都圍繞著勖家，全部生活在勖家，成了勖家的寄生草。勖存姿死后她感到極大的空虛，有了幾輩子花不完的錢，有了底氣，卻還是離不開勖家的圈子，甚至把家搬到勖的遺孀房子附近。喜寶其實是個失去了靈魂的金絲雀，她不是販賣了愛情，而是販賣了靈魂，她的自我被敲碎洗盡，隨著勖存姿的死掩埋在地下，永遠無法掙脫。
? ? ? 喜寶是反亦舒的，她一點也不獨立自強，從開始到最后一直是依靠男人，她的所謂成功是空中樓閣，依托在女性魅力和運氣好之上，喜寶的可愛之處在于她聰明現(xiàn)實。老實說，這樣逆天的運氣現(xiàn)實中幾乎是沒有，傍大款很難傍上個愿意為你買游艇買蘇格蘭城堡把倫勃朗真跡當(dāng)擺設(shè)的富豪，就算有這樣的富豪也不會女兒死亡失蹤兒子精神錯亂給你留下大筆遺產(chǎn)。喜寶同學(xué)可能給廣大想走捷徑的人們提供了教材和憧憬，不過這套理論實際操作有難度，只適用于喜寶本人。
? ? ? 《玫瑰的故事》是師太所有小說中我最喜歡的一篇。黃玫瑰是師太塑造過的最完美女性形象，就像是森林中的伴生植物，完全了解卻始終做不了對方，所以把最好的想象全部賦予她，不僅讓她擁有最美麗的容顏，還有條件優(yōu)渥的家庭和能力出眾又愛護妹妹的哥哥，玫瑰輕松擁有了世上的一切，師太毫不吝嗇的用整本小說來贊譽她的美好。在師太眾多的書中，描寫其他女子時，只要長得漂亮，或多或少都帶些玫瑰的影子，簡直成了一種情懷。玫瑰最大的特點是所有人見了都會驚嘆傾倒的美，從十四歲美到老，儼然是個禍國妖姬，活脫脫有魔法的女巫一個。
? ? ? “她當(dāng)時很疲倦，一打開門便倚在門框，小臉微微向上揚，帶種詢問的神色，那皮膚白得晶瑩，眼角下有一顆痣，眼睛卻陰沉沉的黑，頭發(fā)挽在腦后用橡筋束住，穿一件黑色綢長衫，襟前別一朵白花。…… 她的美麗是流動的，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家敏第一次見到玫瑰，就失魂落魄的認(rèn)定這是此生最愛，他不是第一個淪陷的男人，也不是最后一個淪陷的，玫瑰的一生中，這樣被一眼誤終生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師太一次次用異性的淪陷來證明這種純粹近乎于邪惡的誘惑力。
? ? ? 和其他亦舒女郎的精明不同，玫瑰身上有一股伴隨終身的天真嬌憨，她永遠像個小女孩，權(quán)勢、名利、物質(zhì)得失、事業(yè)心……這些她統(tǒng)統(tǒng)沒有，她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簡直就像是造物主為愛情，為浪漫量身打造的，一生只為愛情而活，從未被現(xiàn)實侵染半分，到老還是浪漫至死。
? ? ? 少女時期起，玫瑰吸引無數(shù)的男人飛蛾撲火，哥哥罵她沒心沒肺，深深厭惡這種招蜂惹蝶的屬性。直到遇到莊國棟，輕浮的玫瑰開始變得深沉，不知不覺中她已經(jīng)長大，懵懂間就懂得了愛。“我生平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對我的喜怒哀樂有所影響。”“愛情完全不能控制選擇……愛情像瘟疫，來了就是來了。”這份愛注定得不到結(jié)果，莊為了責(zé)任和保持形象另娶他人。她遇到他足夠早，十七歲生日一個照面，丘比特之箭射中心房，她遇到他又太晚，他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不肯讓人生列車偏離軌道。青春時青澀狂熱的愛，超乎尋常的持久，這段感纏繞兩人半生。她蹉跎十年光陰來舔舐傷口逃離往事，選擇一個不愛的男人，選擇一個不愛的地方，用庸碌瑣碎的生活來麻痹自己。旁人失戀用兩三年失落緬懷已是深情，那些女金剛簡直不用浪費時間來傷心，玫瑰卻用了十年時間，得到了一個怨懟不甘的前夫，一個包含成見的女兒。時間在她身上格外慢，不管是成長的速度還是衰老的速度。
? ? ? 黃玫瑰一生沒有事業(yè)，她的生活只圍繞男人和愛情，展示純粹的美和尋覓愛就是她全部的人生價值。婚后的十年，她攻讀三個學(xué)位，做最稱職的家庭主婦，完全拋棄自我，變得不再是那個像玫瑰花的玫瑰。幡然醒悟后，玫瑰的魅力又變了回來，她終于等來了久違的兩情相悅，愛人偏偏只剩下三個月壽命，她賴以為生的東西看起來觸手可及，實則卻如指尖流沙。玫瑰應(yīng)該是師太筆下最勇敢的女主，終其一生都在不計后果的追求最虛無縹緲的感情，但她也是最快樂的女主，無保留，無恐懼， 對事對人卻有最可怕的洞察力，失去的同時也得到了更多，她的感悟近乎于道，可能每個女人都愿意成為黃玫瑰。師太自己曾經(jīng)用玫瑰當(dāng)過筆名，好像窺見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 ? ? 《沒有月亮的晚上》是一篇陰沉壓抑的小說，海湄幾乎是最不亦舒女郎的女主。開篇就是陰暗的不見天日的房間，海湄空虛的靠酗酒和打牌為生，找心理醫(yī)生傾述是她唯一的消遣。母親在小時候與人私奔，父親子繼母的慫恿下長期虐待她，海湄因刺殺繼母未遂而被起訴。律師陳國維拯救了她，十六歲的海湄從此無處可去，委身于與大她二十歲且有家室的陳律師同居，從此過著晝伏夜出的見不得人的生活，陳律師只愛少女，留給他的是夜夜獨守空房。腐朽快要發(fā)霉的她邂逅了賭場老板朱二，一位頂級的浪子，在他高超技巧的撩撥下不可自拔的動心，那一點歡愉讓她產(chǎn)生了希望，她萌生離開陳律師獨自生活的想法。朱二不過是玩游戲，陳律師不愿放手，他們只把她作為一個貨物來爭搶，信任的心理醫(yī)生原來是對她有企圖的同性戀，世界完全崩塌，這些小心翼翼的感情和希冀全部落了空，她除了自己什么都沒有。激動之下她對朱二開了槍，陳律師挺身保護她，一切又回到了十年前。小說首尾相接，形成一個無縫圍繞的怪圈。海湄有欲望，有感受，也在抗?fàn)帲墒敲慨?dāng)即將突圍時，命運又回到原點。
? ? ? 海湄有種頹廢美，罌粟般吸引人。童年的變故讓她早早變得悲觀、克制、冷靜，她的欲望少得可憐，生活的目的只是為了生存。海湄是一個哈姆雷特式的悲劇人物。所有在婚姻里長期壓抑忍耐的溫順妻子，所有踮著腳尖準(zhǔn)備進入危險游戲的寂寞女人，都能在海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靈上飽經(jīng)滄桑，皮肉上卻還有幾分殘留艷光，胭脂水粉倒騰一番到夜店，哪個男人的目光不會駐足？壓抑的有多厲害，內(nèi)心就有多不甘心，終是不能忍受余生也在棺材中發(fā)霉。她是天真的，少女起就被養(yǎng)在大房子里，沒有謀生手段，不通人情世故，唯一精通的不過是和調(diào)情手段，可是她又厭倦了從大房子搬到小房子，從一雙手到另一雙手的生活。海湄是現(xiàn)實版的娜拉，離開家門，其實根本無路可走，所有打算不過是泡影，只能回頭。她始終是現(xiàn)實的，生活還是要繼續(xù)，哪怕是沒尊嚴(yán)沒目的的活著，活著就好。
? ? ? “太陽落山以后，遍地銀光，夜溫柔如水，撫平任何創(chuàng)傷憂慮，屬于白天的留給白天，沒有人再會記得日間發(fā)生過什么，黑夜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樣，只要等到夜里，一切不用煩惱。”從開篇到結(jié)尾，文風(fēng)中都充滿著輕描淡寫的絕望。
? ? ? ? 師太創(chuàng)造的眾多職場勵志女性形象太成功，給人形成了女強人的印象，這些非典型的女主鮮明的人物個性，讓人窺到了師太的一絲內(nèi)心世界，有世故圓滑，有羅曼蒂克，也有軟弱絕望，她似乎多了幾分煙火氣。在《我的前半生》和各種大女主戲活躍在電視上時，看著這些人設(shè)獨立自強的女子靠著男人征服星辰大海，上述幾位不獨立不自強坦白承認(rèn)全靠男人養(yǎng)的亦舒女郎顯得有血有肉挺真實，拍起電視來應(yīng)該會很精彩，老是一個類型也會審美疲勞，師太明明寫過那么多性格迥異的女子，干嘛要把所有女子都框進一個框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