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貓和狗實在是極平常又普通的,但一經和人關聯就又曲折起伏且卓爾不凡起來。好比這貓和狗的排序問題,為何不說狗和貓呢?貓狗,狗貓,似乎也沒什么區別。實則不然。
? ? 國人一向是講究排序的。譬如飲酒,不分個長幼尊卑來恐怕是坐不下去的。分清理順之后再坐下,內心安然,且也踏實。否則一旦坐錯,非但勞駕尊臀上下起落,且也尷尬不已,無趣得緊。
? ? ? 再說那貓狗。誰前誰后貓狗大概也不會有什么意見。只是初一見那貓,是極乖巧的,“喵喵喵”三兩聲就討了人的歡心。至于狗么,倘是幼崽,倒也惹人青眼相加。若是成狗,“汪汪汪”那么幾下,倒是惹人生厭的不少,引人歡喜的不多。撒嬌是貓的獨門絕技,且也屢試不爽;得到人的賞賜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甚而至于躥上人的臥榻。狗恐怕很少得到這樣的優待。守夜是它的天職,怡情的事有貓就足夠。只是狗的位置雖未居前,但那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它看護的可是人的“膽魄”;貓雖一馬當先,也不過是得了嬌萌的加持。
? ? ? 不由得想起幼時家里養的一條狗。不知聽哪個說起,這是一條狼狗。是否為狼狗要去看狗的耳朵,若狗耳上支即為狼狗,下垂就是菜狗,即所謂的“土狗”,便不是什么好品種。狗也是分品級的,這大概是對狗的第一印象。初始的感覺是:狼是可怕的,但若狗而居狼之性征也是極好的,猶如一件狗皮的袍子忽而有一角綴了一撮貂絨,一時就名貴起來。我是極希望這狗是狼狗的。非但引領出去狗看上去神氣,小主人也很威風的樣子。
? ? 于是我經常就看狗的那雙耳,希望它盡快支起來,以此證明它是狼狗而非凡品。小狗終于從圓滾滾長到骨骼健朗,線條也一時優美起來。只是耳朵上支得并不明顯,我懷疑它不是真正的狼狗。而村子里懂行的就說,這很有可能是“狼狗轉子”。這可是個新鮮詞!我當時的理解應該是狗具有狼的氣質,但這氣質并不突出,未達到狼狗的標準,屬于介于二者之間,處于臨界過渡卻“卡了殼”的狀態。
? ? ? 不過,是否為狼狗已無關緊要。我已經喜歡上它了,且給它取了名字叫“小灰”。名號不響,也說不上高雅,但于我很滿足。經常帶它出去散步,不如說是讓它陪我去玩耍。幼時還需要一根繩子系住脖頸,漸長就脫了束縛。由于上學的緣故,不能讓它遽登大雅之堂,于是就在家里悠游閑逛。
? ? ? 農村的鼠是極多的。盡管人們裹腹之后于它們所遺的已經不多,但也足夠讓人生厭。由于房屋結構的問題,家長又不喜貓,自然鼠的舞臺就熱鬧起來。每到深夜,它們不知是爭奪還是在游戲,屋內從梁至頂就成了它們的“樂土”。上竄下跳,嘰嘰喳喳,讓人耳根頗不清靜。于是母親買來了老鼠藥,放置在鼠們經常出沒的所在。效果自然是有的,非但下藥,由于下定了除鼠的決心,還有“鼠夾”。這樣雙管齊下,好幾個夜晚都很平靜,家人都很開心,像是打了一個殲滅戰,獲得了巨大的勝利。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 ? ? ? 那是一個午后,一直沒見到那條狗。叫它的名字也沒有反應,于是家人緊張起來,分頭去找,邊尋邊喚,只是一直沒有結果,我一時六神無主,哀哀戚戚。嘴里還不停嘟囔著埋怨為何不給它栓上繩子,讓它亂跑之類。“小灰”最終還是被哥哥找到了,在廚房后面的幾根木頭下面,后腿伏地,前腿也是無力地搭在地面上,肚腹卻是極大,像是吃什么撐著了,口中沁出好多白沫,像是人醉酒之后的咯吐,那聲音極低沉,但能感覺到它是極痛苦的。它已無法站立,哥哥把它從木頭下拽出。他好像是極怕人的樣子,勉強拖著身子向堂屋移動,大概是使出最后的一絲力氣,最后在房角的一方桌子下面靜止了下來。看著它痛苦的樣子而自己又無能為力,只是淚水空流,回天乏術了。為此也傷心了一段時間。
? ? ? 那時內心是極厭恨鼠的。沒有鼠,何需買藥,鼠不食藥,狗又何以誤吞了中毒的死鼠。不誤吞毒鼠狗又何嘗會暴斃,以致痛失我愛。后來又聽哥哥說曾見狗吃了不潔的東西,以致打了它,我自然是知道那不潔是什么,只是為狗者諱,不必去說。心中又不由得為狗惋惜起來,對它的意外暴斃的痛漸漸平復,以致淡忘。我不能確知它吃不潔的東西對我于它感情的影響,我只是在想,時至今日,那不潔的東西對狗是否還有足夠的吸引力。“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我實在不知這句話于一條狗來說究竟有無意義,但于人來講確乎有莫大的影響。
? ? ? ? 不久之后,家里又買了一只狗。此狗黑白間花,胖嘟嘟,圓乎乎,甚是可愛。很快母親又從村里一位老太太那里尋來了一只貓。那個老太太是極喜歡養貓的,貓每每下崽她都送了人。之前也央求母親去要,她只是不肯。或許是“小灰”的暴斃;或許是老鼠的卷土重來,藥和夾都失了神威,終需它的天敵來阻擊;或許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央告。總之,貓和狗都有了。
? ? ? 貓狗雖居一處,好像也并不親密。小貓咪懶懶散散,不時地聳聳腰,弓弓腿。由于是貓仔,毛茸茸的,甚惹人愛,只是不許它上床。它倒是日日悠閑,酣睡起來,呼嚕打起來也是旁若無人。人吃飯時,它輕手躡腳地走到你的跟前,揚起小臉來,轉動著脈脈含情的眼睛望著人的臉“喵喵喵”個不住。于是無論葷素,只要它能吃的,人所有的都會陸陸續續的溜進它的肚皮。只是不見它捉鼠,母親說,貓還小不能捉鼠,我當時卻想是不是它的牙齒還不夠鋒利的原因。之后不久,不經意間在一天的中午看到貓捉了一只鼠。
? ? ? 只見它踱著步子從堂屋里走出來,嘴里叼著一只鼠,很神氣的樣子,大有大將軍得勝歸來,威風八面的氣勢。鼠不甚大,但于我來說,甚是可喜。它履行了天職,理應得到嘉獎。家人喜歡自不必說,畢竟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其實即便不捉鼠,每每小貓咪隨意地叫上那么幾聲,于人聽來可愛,于鼠來說,不啻死神的呼喚,早已心驚膽戰,逃之夭夭了。
? ? ? 被名之為“小花”的狗從幼小而強壯,耳朵支起來了,骨架也明朗了許多,皮毛锃亮,牙齒也鋒利了起來。聲線由“嘰嘰嘰”的青澀也拉伸漸變以致渾厚起來,“汪汪汪”是標配的音效。一有風吹草動,它便以極具穿透力的聲線大嚷大叫,讓隱伏的鬼胎肝膽俱裂,消魑魅于無形,滅魍魎于萌動。那是一種極具威懾力的“三字真經”!“汪汪汪”……
? ? 貓捉鼠自然無需狗去多管。大概狗也不大樂意去管貓的閑事。自從威風過后,身量修長,膘肥體壯之后,貓倒是不常去捉鼠。他總是懶洋洋的,像是入定的狀態,經常打盹休憩,呼嚕聲是一串串地加長了,這可不是什么閃耀的珍珠,而是頹廢的氣息。說它“修仙”倒也不確,它似乎心血來潮,忽而一縱上房,若有所思地踱那么兩圈,或爬上樹去,歪著腦袋,也不知在觀察什么。難道望見了鳥巢要一探究竟?終于又扭了頭,從樹干上跳下來,找一個安穩的所在,繼續瞇著。
? ? ? 也曾見過一只極健壯的貓,通體烏黑,猶如閃緞,亮似明綢。于深夜出現,那眼睛倒是賊亮賊亮的,甚至有些恐怖。一石臼養魚數尾,大約食拇之距。這匹貓竟水中捉魚,探爪如電,將魚擄掠了去。翌日清晨,石臼外一灘水跡,星星點點的魚鱗。最關鍵的是一條死魚平躺,了無生氣,即是鐵證。看來野貓的神威是難以想象的。它如幽靈一般的存在,一擊必中,絕不手軟。比起家貓來,風骨硬的緊呢。
? ? ? 在蒲松齡老先生的聊齋里也看過《野狗》篇,那也是極駭人心目的,竟然人身而狗首,嚙人腦髓,喳喳有聲。之后也曾聽過“狗頭軍師”的故事,“貓臉老太”的傳聞。只是后來隨年齡增長,亦不再養貓豢狗,倒是喜歡起花花草草來。
? ? ? 如今無論貓狗,品類倒是極繁多的,做為人類所豢養的寵物地位也是頗高。穿衣戴帽,沐浴理毛,一樣不少;甚而至于呼娘喚兒,甚是奇妙。諸如什么“泰迪”,“金毛”,譬如什么血統,出身,好像也有不少的說道。
? ? ? 至于貓么,據說時下男人有愛貓成癖的,以致流行開來。好像會帶來什么祥瑞或通靈,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只是私下想一想,女人愛貓,那是溫柔的疊加和有益的補充,男人么,許是貓的陰柔之美迷醉了雄性的心魂吧,或愛得深沉也說不準。
? ? ? 之所以愛貓喜狗大約也是因了嬌巧的緣故。誰曾見過摟著藏獒“卿卿我我”的呢?玲瓏別致,是為可愛,一見蠢笨,便生厭倦。大象似乎也囿于公園,并不見于庭院。
? ? ? 無論家之貓狗,野之狗貓。只需各自安好,相珍互愛;人世種種,與貓狗無尤。足矣。其序列等差倒是可以忽略不計的,畢竟誰也不會仗了狗的勢去欺人,依了貓的媚去害世,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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