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遇見你之前
1.梁上小君子
日本東京,正值芳菲四月,春風吹拂,櫻花開的正濃。流亡在外的梁啟超,這一天既是開心又是擔心,他盼望已久的兒子終于來了,看起來卻像殘疾,兩條腿內八嚴重到兩個小腳尖相對。
醫生診斷建議,將嬰兒的腿用繃帶纏緊,放進特制木盒,即可痊愈。一個月后,嬰兒的腳板基本正常,可以正常行走了。孩子取名思成,是家中長子,長姐比他大八歲。
童年,他與兄弟一起上學的路上,總要玩花弄草,捉青蛙逮螞蚱,有的時候火車都緩緩開動了,他們才到,乘務員就把他們一個個抱上車,假裝嚴肅地和他們說:“明天可得早起啊,火車可是不會等人的喲。”其實,這輛車為了等他們曾不止一次遲發車。
晚上吃飯,父親喝著小酒,他們便圍坐在小圓桌旁,聽父親講民族英雄的故事。假日,父親常帶著他去公園野餐,在山間松林采集松蘑,再用松樹枝燒烤,那滋味,他幾十年后仍記憶如新。
一次他考試比弟弟考的還差,母親就用雞毛撣子去抽他,他大哭,奶娘看到一把把他摟在懷里,她被狠狠抽了很多下。事后,奶娘告訴他:“成龍上天,成龍鉆草,你看哪樣好?不怕笨,就怕懶。人家學一遍,我學十遍,不刻苦讀書,將來只有一事無成。你看你爹那么有學問,還在不停地讀書。”從那以后,他再也不敢馬虎了。
辛亥革命爆發后,他們一家終于踏上了闊別十四年的故土,結束了流亡生涯。
他十四歲時,考上了清華學堂,在學校,他不僅學習優秀,興趣也廣泛,擅長畫畫,便做了年報美術編輯;酷愛音樂,同時學習了鋼琴和小提琴,在合唱團唱低音和中音,還是管樂隊隊長,他吹第一小號;此外還善于爬高和跳高。
在遇到她之前,他不懂愛情,愛上她之后,他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2.林下小美人
杭州林府,墻外流水潺潺,綠樹環繞,墻內是草木芬芳,荷花正好。六月本是江南梅雨季,那日清晨卻紅光滿天。隨著一聲啼哭,一個小生命降臨了。
祖父為其取名徽音,取自《詩經》中“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徽為美,音為聲譽。后為免于和另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重名,更名為徽因。
她幼時很乖巧,不愛哭,總是燦爛的笑著。祖母對孫女興味索然,父親卻視她為掌上明珠,陪著她看了許多詩書。后院的側夫人林母,總是落落寡歡,生活的拮據清貧,得不到丈夫的喜愛。小小年紀的她,就承受了太多與她與她年齡不相符的無奈和悲傷。
五歲時,大姑成為她的啟蒙老師,教她詩詞歌賦。七歲時,她便能出口成章,寫一手好字,那時她便成了家里書信來往的執筆者。
那時,父親常常在外奔波,都是用平等的態度和她進行書信往來,這不僅拉近了父女之間的距離,也對她將來教育子女有很大的影響,當時她外出考察,便也是用對待大人的口吻給家中八歲的女兒寫信。
隨著年月的增長,她逐漸出落的清秀靈動,學習出色,父親也更加喜愛她。她12歲時,父親因為工作調動,便早早把她接到了北京上學。
? ? ? ? ? ? ? ? ? ? ? ? 遇見你之后
1.
因為雙方父親的介紹,他們相遇了。那年他17,她14。
見面前,他想她應該是和他同學差不多的打扮,穿一條綢緞衫褲,梳一條大辮子。本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結果,門開了,他便看到亭亭玉立,略帶稚氣,五官精致,雙眸明亮的小姑娘,她穿著淺色的罩衫,黑色的裙子,梳著兩條麻花辮,對他微微笑著的時候,他看到了她左頰上有個小酒窩。
遇到她之前,他沒想過他們的將來,看到她之后,他就再也忘不了。
林家院子里有兩棵古樹,長得郁郁蔥蔥,不遠處,是一架紫藤花。偶爾他來時,透過綠葉花叢,她正好在花下看書,他便不聲不響地坐到她的身邊,有時聊聊天,有時默默不說話,也挺好。
他們第一次約會是去的太廟,她有點矜持,結果剛到一會兒,他就不見了。突然聽到有人喊她,抬頭一看,原來是他爬到樹上了,她簡直是哭笑不得。
他打算留美那年五月的一天清晨,北方還很涼爽,他騎摩托車帶著弟弟,打算出門參加示威游行,離家沒多遠,就遭了車禍,肇事人囂張地留下一張名片,揚長而去。
送到醫院后,醫生診斷為輕傷,結果是錯診,導致他耽誤了及時的治療,不得不先后做了三次手術,腿骨依然沒有接好,左腿比右腿始終長了一厘米,脊椎上的傷則折磨了他一輩子。
住院期間,她每天都來醫院陪他,給他讀報紙,削蘋果,還落落大方地為他擰毛巾擦汗,這些舉動無意中讓兩顆年輕的心越來越近。但是卻觸怒了梁母,梁母是個三從四德的舊式婦人,明確表示不接受林徽因進入她家。但是父親梁啟超卻極為滿意。
2.
次年病愈后,他們一起前往美國賓大求學,他受她的影響,選擇了建筑學專業,而由于賓大建筑系不招收女生,她不得不選了美術系。但是,她后來不僅選修了建筑系的課程,還擔任了建筑設計課的助教和輔導員。
滿腦子創造性思維加發散性思維的她,常常畫了張草圖,后面又不停地改進,結果在最后期限前,拼命趕工也完成不了。這時,他就以漂亮的繪圖功夫,把亂七八糟的草圖改成一張整齊能交的作品。
留美第二年,梁父給他們寄去了北宋李誡的《營造法式》,是中國古籍中最完善的一部建筑技術專書。雖然艱深晦澀,他還是下定決心學習它,產生了編寫《中國建筑史》的強烈欲望,幾乎忘記了她的存在。
一次林徽因和同學打賭,如果能讓梁思成參加野餐,她就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享受就好了。她滿懷信心地精心打扮了一番,結果還是被一心向學的他拒絕了。
留學的四年時間里,他的母親因病故去,她的父親被流彈擊中而命喪黃泉,他們都有過堅持不下去的瞬間,但是彼此扶持著,還是挺過去了,并且都取得了出色的成績。
畢業后,在梁家長姐的主持下,他們終于結為夫妻,登上了前往歐洲度蜜月的輪船。在旅途中,她生日那天,他將一面造型古樸的鏡子送給她,上面還鑲刻著敦煌莫高窟仙女飛天圖案,圖案四周是卷葉花草文飾,刻著“徽因自鑒之用民國十四年元旦思成自鐫并鑄喻其晶瑩不玦也”。這是他親自雕刻打磨的,并做了逼真的仿古處理,他們學校的老師見了都以為是北魏時期的古董。
3.
蜜月之旅后,他們聽取了父親的建議,前往東北大學任教。那時中國還沒有建筑系,是他們開創了中國第一個建筑系專業。他講授建筑學概念和建筑設計原理,她負責美術和建筑設計,兩人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她時常將學生帶出教室,去沈陽故宮和昭陵,帶他們走過一磚一瓦,不僅教他們建筑的知識,還教他們領悟人文的魅力。她還經常在課外給學生補習英語,哪怕是她即將要成為母親的那段時光。此外,東北大學的“白水黑山”的校徽便是出自她手,成為東北大學的標志。
他上課的第一句話是:“建筑是什么?它是人類文化的歷史,是人類文化的記錄者,它反映時代的步伐和精神。”他的班上有三分之一的學生小于18歲,是年齡最小的一班,于是他在黑板上畫下一只小狗,問學生是什么,學生說是狗,他又在狗旁邊畫了和狗一樣大小的小屋,學生說是狗屋,他點點頭,又在狗旁邊畫了大的房子,學生說是房子。他笑了笑,便在黑板上寫下“尺度”兩個字。他就是這樣簡單生動地給學生講解建筑學里的概念。
他們的心血沒有白費,短短的幾年,便培養了一大批建筑大師和建筑學者。
任教第二年冬天,梁父病逝,他們含淚為父親設計了墓碑,古樸莊重,也是他們畢業后的第一件作品。那年夏天,陽光密密麻麻,喜鵲啁啾,他們的女兒降臨人世,取名再冰,以紀念逝去的“飲冰室老人”梁父。
北方的冬天,氣溫常常零下三十幾度,加之她患上了肺病,不利于養病,終于在次年,回京治療。
4.
回京不久,他們便加入了中國營造學社,并帶去了科學的研究方法。梁思成的處女作建筑學論文,更是獲得了國內外的一致好評。
抗日戰爭爆發前,他們和其他兩位同事前五臺山佛光寺考察,山路險峻崎嶇,抵達后,經過三天的勘察,終于讓遠視力的林徽因看到了大梁上有字,經確認,佛光寺建造于公元875年,是當時國內發現的唯一唐代建筑。
那年八月,日本人邀請他參加會議,他知道如果他不及時離開,日本人不會放過他。就在不久后的黎明,悄悄的逃離了。長途跋涉引發了他的扁桃體病毒,牙齒全部被拔掉,半年臥床休息,脊背晝夜疼痛,沒有服用止痛藥,擔心引起中毒,為了分散注意力,他在病中,居然學會了縫補破襪子。
為了照顧丈夫,她接手了家里所有事務,買菜做飯洗衣,從北京帶過來的錢已剩的不多,她接了云南大學補習英語的工作,每次上課都要翻越四座山坡。
在妻子的精心照顧下,他的病很快有了好轉,慢慢也能接一些設計的活。那時,很多教授都自己改了房子,于是他們就自己做木工、泥瓦匠,在一家人共同努力下,房子終于建好了。青灰色的瓦,白色的墻,院落里還種著一棵尤加利樹。
多年的奔波勞累,加上四川氣候潮濕,她的肺病又發作了,高燒四十多度,退不下去。他心情焦灼,趕了三天的路,給她買藥。這地方沒醫生,只能學著注射,每天給妻子打針。一開始他的手法生疏,妻子時常一口氣憋著,臉色灰白,嘴唇發紫。
自此,她的身體再也沒有健康過,清醒時只能靠著被子坐一會兒。日子越發艱難,梁思成對孩子開玩笑說要把衣物、手表、派克筆都“吃掉了”,其實是把值錢的東西都當了,他還學會了蒸饅頭、煮飯、腌菜和用橘子皮做果醬,讓孩子涂抹在饅頭上吃。
雖然貧病交加,甚至兩人都是半殘身軀,但他們并不悲觀,他時常教孩子唐詩,仍然酷愛畫畫,畫圖時還唱著歌,并帶領兩個助手,完成了天書《營造法式》的注解,以及給全書加了標點符號。而她一退燒,就讀書做筆記,為丈夫的《中國建筑史》做準備,她小小的床邊都是中外書籍。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協力完成了《圖像中國建筑史》。
兩個人互相扶持,相濡以沫,總算是度過了漫長艱難的八年抗戰時期。
5.
1945年抗戰結束后,他帶著妻子去檢查身體,醫生悄悄告訴他,她將不久于人世,他的內心悲痛不已。次年,舉家回到思念已久的北京。1950年,他們夫妻二人的國徽設計方案被通過,幾年后,二人又攜手設計了人民英雄紀念碑。
作為“護城小分隊”的隊員,她在1953年,滿臉流淚地跑到市委控訴:“你們拆的是具有八百年歷史的真古董!將來,你們遲早會后悔,那個時候你們要蓋的就是假古董!”
但結果還是“拆改大軍”贏了,一夜之間天安門前的兩個“三座門”就不見了。他們都知道這個結局,但是仍然選擇破釜沉舟,因為他們愛這些瑰寶,所以他們持續和“拆改大軍”戰斗。
次年冬天,二人雙雙因勞累過度病倒,兩人一同進了醫院。那年春節,他們家真的是沒什么可喜慶的。來年三月的的最后一天晚上,她在彌留之際大聲喊著丈夫的名字,想告訴他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而年輕的護士只是冷冷地回答她:“有事明天再說。”她在第二天凌晨便離世了,享年51歲,到底是沒有和丈夫說上最后一句。
在她死后多年,比她小24歲的表妹宣揚道:在林徽因懷二胎時,一次梁思成外出考察回來,她痛苦地跟他說,她同時愛上了兩個男人,不知如何是好。然后經過多次溝通,第三者金岳霖終于愿意放棄插入他們的婚姻,只要默默守護就好。而實際上,那時候金岳霖正在美國和女友同居,這樣子虛烏有的謠言,沒想到有人會選擇相信。
有人問,林微因真的有傳說中的那么美嗎?剛看到她,可能沒有那么美,但了解地越多,更能發現她的美。比她美的女人沒有她有才且努力,比她有才的女人遠不如她美麗。況且她在建筑方面的成就,在當時的中國,可謂獨樹一幟。這世上,有很多美女才女,卻只有一個林徽因。
? ? ? ? ? ? ? ? ? 與你分別又重逢
妻子的離去,讓他不僅失去了生活和精神上的伴侶,更失去了學術和思想上的知音。他孤單了7年后,續取了她的表妹林洙作為生活上的配偶,而其他方面,林洙是永遠代替不了她的。
婚后第二年春天,林洙一直等著他回家吃飯,直到下午一點,他才捧著一盆仙客回了家,告訴她:“我去八寶山了,給徽因送兩盆花。”
她永遠不能像林徽因那樣對梁思成的偉大事業給予支持和理解。1969年,人們又要挖元代的城門樓了,身患重病的他簡直氣都喘不上,就懇請林洙去拍張照片給他留作紀念。結果林洙拒絕了他:“干嘛?你難道是想讓人家把我這個反動權威的老婆揪出來示眾嗎?”
疾病纏身,又遭文化大革命迫害的他,終于在1972年1月與世長辭,享年71歲。他終于可以下去和他真正的伴侶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