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考完后不久老潘就來我家門口敲門。一如既往，老潘知道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靜音而且自帶屬性宅所以每次有事找我就直接來我家敲門。我貓著腰從門上貓眼看去一張黝黑親切又帶著一點撇氣的臉被放大數(shù)倍后出現(xiàn)在我眼前。敲門聲不斷一會后貓眼一片漆黑。

老潘粗糙的聲音傳出“老許，好出來了。我特么知道你又在門后悄悄偷看我這張帥氣的臉了?！?/p>

“老潘啊，這幾年就長臉皮了啊？”我快速穿上鞋打開門。

“哎呦，天天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這臉白的，特么要不是我認識你我見到你絕對直接上來打一頓。”老潘一臉壞笑。

“和你一比誰的臉都白的很！”我諷刺道。

“不愧是讀書人。我說不過你。”老潘和我走下樓去“和我一起回初中看看?！崩吓送蝗粐烂C了起來。

“恩。”我回答道。

“那里可是有我們?nèi)隄M滿的回憶啊。多少情色（青澀）少年和單蠢（單純）少女的回憶啊?！崩吓送蝗挥謮男α似饋?，一臉淫蕩，舌頭在嘴中滑動著口水在嘴中流動的聲音巨響好像隨時都會流下來一樣。之前的嚴肅氣氛瞬間消散。我心中默默慶幸當決絕了老潘的邀請沒有放棄學業(yè)而是繼續(xù)了高中學業(yè)。

我高二留級后才進入老潘所在的班級，老潘當年知道了我是留級生后就自動把我歸入他這一類中，和我很自然的熟悉了起來。留級后的兩年我和老潘在一起上課看小說我重視小說質(zhì)量喜歡精讀，老潘重視情節(jié)快速閱讀，下課聊劇情我給他分析劇情他不停點頭贊同他在給我推薦小說和劇透我假裝聽不見。有時我們下載游戲玩，打游戲我認真分析一星期通關(guān)一款GBA游戲老潘人懶天天求我教他。中午我為了省錢就去學校食堂吃套餐，老潘相對我而言是個土豪在校外買快餐，偶爾我出校吃一次也是在門口流動攤販哪里買些零碎的東西吃老潘知道我要出去吃后必定會放棄快餐轉(zhuǎn)向和我一起去吃，每次都會說我來體會下你們平民的生活。初三中考后老潘問我之后如何，我回答他說我爸幫我照顧到了五中。老潘異常認真的對我說好好讀書！高中后收收心。我也異常的認真的回答他會的！我不會丟我爸的臉的，我要讓曾經(jīng)看不起我的人都打臉！當時豪氣萬丈。

初中很快到了，還是那個不大的學校，依舊很舊。我們和門衛(wèi)說明后進入了學校。班級內(nèi)依舊是落后的設(shè)備，操場上的塑膠跑道依舊有幾塊破著，食堂傳來的陣陣味道依舊勾不起我們的食欲，小店仍然在強勢賣著減量不加價的零食。但我看學校的感覺莫名的變了，不是因為班級中的課桌椅更加破舊，不是因為操場邊的的器材開始掉漆，更不是學校內(nèi)熟悉的同學都走了，熟悉的有些老師也走了。

走到男寢邊老潘看著一堵矮墻突然笑了起來“以前在這里進出校門的次數(shù)比在正門還多。老許等下我們從這里出去？”

“行了吧你！到現(xiàn)在了還這么多事。”我用力推他一把。

老潘身子向前一傾后穩(wěn)住身子“你小子三年不見力氣到大了不少啊。等下我們來比劃兩招？”

“沒這空?！蔽覜]好氣的說道。

我們坐在寢室邊的石椅上。我開口道“老潘你這三年都在干什么和我說說?！弊詮某跞吓撕臀易詈笠淮螌υ捄蟾咧腥昀吓司蜎]有在出現(xiàn)在過我的視線，猶如人間蒸發(fā)。我通過各種途徑聯(lián)系不到他，但他想找我卻十分輕松，就如現(xiàn)在他湊我出來。

“我還能干嘛？我初中畢業(yè)后就回鄉(xiāng)下做些雜工。我們那里有人建新房我就去搬磚，有人有事出門我就替他們照顧田地里種的東西?，F(xiàn)在我攢了些錢決定下半年去技校學些技術(shù)，以后當個技術(shù)工人?！崩吓艘荒樒届o說“你呢？你高考考的這么樣？”

“就夠讀大專的分數(shù)。”我苦笑。

“你個傻叉。要是我認真在高中讀個三年我重點都能上！浪費資源啊！”老潘看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這次沒有反駁老潘，因為我知道老潘說的是實話。初中很多人都認為老潘是個差到骨子里的差生，開始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有次因為我上課說話過響被班主任叫道辦公室狠狠的批了一頓，回來后我怒火難消就向老潘抱怨起了老師。沒想到老潘也十分厭惡老師我們兩個聊得昏天黑地從上午一直說到了放學。老潘住校我不住校，放學后老潘執(zhí)意要送我到家說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快到家時老潘問我“你為什么這么討厭老師？”

我一臉不屑說“我小學開始成績就不好，被老師各種針對。每次班里出了事情都會把我和幾個差生叫到辦公室審問。每次和好學生出了矛盾老師都會偏向他們。最搞笑的一次是座我前面的一個好學生有次成績下降后老師居然說是受我影響。我特么平時和他話都沒說幾句?！?/p>

老潘沒看我，雙眼看向前方自顧自的說道“我剛來初中時語文和英語都是班里前幾的科學也還湊活就是數(shù)學挺差。之后我猛補數(shù)學。在初一期中考試后我數(shù)學考了個全班第一，其實也有運氣的成分，我估計出試卷的老師沒這么用心，他出的幾道大題我都做過的。那次我拿了班級第三的成績，班里那些原本前幾的對我一臉狐疑。之后數(shù)學課上老師先是說這次考試我考的很好，之后讓我說學習的妙法，我就說多做題目。老師又出了題目說讓我上去解下。這幾題我沒做過，當時又緊張一時解不錯。老師在講臺上對我冷哼說同學們啊，其實成績不是最重要的，做人誠實最重要！以后進入社會……之后老師說的什么我記不到了。我滿腦都是恨，我很想反駁，但是下面所有同學都一臉鄙夷的看著我瞬間我什么都不想說了。”

老潘緩了緩后繼續(xù)說著“那次之后我數(shù)學就不寫了，上課也不聽。之后班主任找我談話，也是讓我要誠信之類的。最后班主任說寫份檢討交上來以后注意些。我到現(xiàn)在也沒把檢討交給他?！闭f到這老潘笑了笑“之后我感覺老師都在針對我，我就干脆和高年級的幾個混混一起混，讀書什么的滾蛋！”

至今我依舊記得當時老潘那灑脫的表情。夕陽西下黃色的陽光打在老潘的身前，淡淡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就如武俠劇結(jié)尾時獨自遠行的俠客，孤傲，不馴，冷酷。我們當時都是圍城中的少年，我們?nèi)松詈玫臅r光被圍城束縛，我們過著自己并不喜歡生活學校與家兩點一線，我們被逼的有計劃，所有人都被逼著學習，所有人都被成績釘死。我們在圍城之中出不去，我們渴望圍城外的生活，而此時老潘已在圍城之外，我們羨慕他，但我們又不敢跨出圍城。

老潘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特么想讀書了??！我要讀書?。　蔽铱聪蚶吓?。老潘眼角有淚珠在打轉(zhuǎn)，老潘在被一群混混毆打時沒有求饒過一句，老潘在被老師在全班面前責罵時沒有低過頭，老潘在我的記憶就沒有脆弱過，只是現(xiàn)在他眼睛濕了。“早知道現(xiàn)在我要低聲下氣的到處求工作還不如當初低下頭繼續(xù)讀書好啊。許諾你知道嗎這三年我過的很難受很難受，每次有空來城里我都會到每個高中校外逛一圈?？粗?nèi)在玩鬧的學生我都會心痛萬分，我想我要是還在學校努力讀書，我要是努力的好好學習，我要是能努力考個不錯的分數(shù)那么多好啊。那么我還能結(jié)交很多同齡的朋友，我們能在一起玩鬧我們能夠一起聊天我們能一起現(xiàn)象未來。這三年其實我很想來找你，但又怕影響你讀書，我自己不讀書了不能再影響你啊?！敝刂氐臍庀睦吓俗熘邪l(fā)出?？諝庵亓似饋恚瑹o形的壓力壓得我開不了口。我想安慰老潘但是我安慰不了。我一直覺得只有經(jīng)歷的比對方多感悟比對方多這樣才能安慰或是替別人分擔痛苦，老潘的經(jīng)歷和痛苦都比我多，我在他面前只能無言，我能想象出他的痛苦但我無法幫他消除這些痛苦。

學校放學的鈴聲響起，一批少年開心的迎來了他們一天中最開心的一刻。再過幾天最后的鈴聲過后一批少年就要走高中，時間一直在走不會特別的照顧誰。在時間的洪流中一旦做了決定就無法更改，一旦做了決定就會飄向截然不同的方向，無法回頭。

出校門后我們在校外餐館吃了晚餐。老潘一個勁的灌酒，我看向外面很多店關(guān)了，又開了很多新的店。有學生在店里買電子產(chǎn)品，有學生在邊上的書店買著輔導書。飯后我們分散，各自開始各自的生活，截然不同。

我們的青春都在學校的圍欄內(nèi)，而學校就如圍城。大部分城里的人想出去，少部分城外的人想進來。而老潘這個在城內(nèi)待過最后走出圍城的少年卻說他想回到圍城之中。既然大部分人都在圍城之中，那么唯一能找到青春的地方也只有圍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