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里啊,姥姥一直是六十歲的,姥姥家門前的那棵石榴樹年年都一個樣,不曾變過。
那一次回去,正值春季,門前的迎春花、風信子在春風的輕撫中早已睜開了睡意惺忪的眼,迎風笑著。而石榴樹,依然光禿禿地低頭站在老位置,甚覺奇怪。走近一看,原來,樹枝已經干枯了。猛然記起,好幾年,都沒有吃到那么甜的石榴了。
其實,姥姥,已經七十多歲了。
總是覺得,生活一直是這樣的,從小到大,雖搬了幾次家,倒都離得不遠。身邊的人,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有些記憶深刻,有些隨著時間慢慢淡忘,直至消失在記憶中。畢業季分別的悵然若失,此時回想,也不再有當時熱血沸騰的心境了。可能本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也頗會自我安慰——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嘛;也或是受了太多“雞湯”的影響——分別,不過是為了更好的重逢……諸如此類。親近的人呢,一直都在,就像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家在哪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長大了點,長高了點,好像再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變化。是后知后覺,還是根本不愿去承認,回頭卻不是從前。
小時候,暑假就回姥姥家,家里有一個大院子,吃過晚飯在外頭乘涼。姥姥總是用那把比我年歲還長的芭蕉扇一邊給我趕走蚊子,一邊講那些年村里老人傳下來的故事。這些幾乎帶有神話色彩的傳說,即使是一直不相信迷信的我,現在回想起來,也依然懷著敬畏。也記得,有一年的暑假,熱播《聊齋志異》,我和姐姐會準時在晚上七點半出現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會因為情節的變化手舞足蹈。兩集的時間總是特別快,直到關上燈,在姥姥的鼾聲中,依然沉浸在情節的氛圍里,兩個小腦袋緊緊靠在一起小聲熱切地討論。那時,白天會和村里的老人一起打撲克,聽著老人們嘮家常,會因為抓到一張大王而興奮不已,又趕忙把雀躍藏在心里,小心地瞅瞅別人有沒有注意到,心里胸有成足的滿足……
現在,寫著這些的我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回不去了嗎?是吧。因為,姐姐現在在離我很遠的另一個城市,而當年的老人,再也湊不齊一桌了。
許多許多,回頭卻不是從前。
? ? ? ? 前幾周,媽媽生病了,還好只是良性,全家惶惶不安的心總算安定下來。得知結果的那一刻,我在上英語聽力課,看到媽媽的一句“這幾天把我嚇壞了,以為以后不能陪你和爸爸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一直覺得,媽媽是最堅強的那一個,什么困難問問媽媽,便迎刃而解了。可做完手術的媽媽,脆弱地像個孩子,多次被傷口疼哭。在一旁無能為力的我忽然意識到,我應該長大了,一直把爸爸媽媽當成避風港的我,一直以為有爸爸媽媽在什么也不怕的我,那一刻清醒地明白,爸爸媽媽在慢慢變老,我不能再裝作忽略這個事實了。回頭,不再是從前的無憂無慮了。
? ? ? ? 前幾天回家,媽媽在慢慢變好,無意中捕捉了幾個微不足道的鏡頭:過馬路時緊緊拉著爸爸手的媽媽,每天不厭其煩地給媽媽削水果喂水果的爸爸,給媽媽洗腳的爸爸……爸爸媽媽的白發越來越多了,回頭不是從前,可是他們的愛情在經歷了風風雨雨后依然是那些年的樣子,或者,比那些年更加依賴對方。經過歲月的洗禮,雖波瀾不驚,卻如影隨形,歷久彌新。
? ? ? ? 我終于不能不承認,回頭卻不是從前。也逐漸明白,正是因為有了從前,才可以順著這根基踏踏實實地往前走,回頭看看,雖然回不去,那也是我一生中照亮前行的燈塔。
? ? ? ? 愿你既有小到童真的純粹,又要有大到將軍得擔當。回頭不是從前,是從前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