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那一年,我租住在老城區的一間破舊的屋子里,每天上班總要經過一條極逼仄的小巷,小巷周圍是這個城市里最古舊、最破敗、最骯臟的一角,路兩旁大多是舊房子,守著破破爛爛的房子希望舊城改造拆遷時狠狠地訛政府一大筆錢,這是居住在這里的當地人共同的想法,但政府似乎不愿意再進行大規模的整體改造,只是把老城區里的小巷子都進行了硬化,亮化,又通上了煤氣,于是,土著民便開始拆舊蓋新,把原來的院子全修成三層樓,然后統統租出去,他們大部分沒有什么正當職業,以收取房租生活,年老的無事時常站在路邊,抱著兩條胳膊扯著嗓子大聲聊天,臉上總掛著食利者的得意,年輕人愛騎摩托車,車把上綴兩條長長的黑皮流蘇,車上裝上音響,伴著激烈的重金屬音樂一路飛奔。租房子的大多是外來務工者,男人多從事焊接鋁合金護欄的工作,衣衫邋遢,頭發蓬亂,清晨蹲在街邊的店鋪門口端著一個搪瓷大碗刷牙,白花花的牙膏沫子順著街邊流淌。女人以賣菜居多,面黑肥胖,夏天愛穿花背心,不戴胸罩,一條緊身七分褲,再踩上一雙看不出顏色的拖鞋。到了冬天,穿一件顏色模糊、臟得發亮的羽絨衣,永遠敞著懷。
? ? ? ? 說實在的,我很厭惡這種環境,也深信一個人生活的環境會深刻影響他的性格和人生觀,每日身處這種環境中,還是不由自主被這些壞品味影響到了,再加上那一年,工作不順利,家里一堆煩心事,我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壞,無心打扮,講話粗聲粗氣。直到那年冬天的早晨,路遇一位美麗女子。
? ? ? ? 一個陰沉沉的早上,天氣干冷,像是快下雪了,我穿著一件臃腫的羽絨服,縮著脖子正往前走,迎面走過來一位女子,披著長長的頭發,極瘦,戴一副墨鏡,穿一件長及腳踝的黑色大衣,小巧的黑皮靴子,系一條灰色圍巾,風擺楊柳般從我身邊掠過,我呆呆地看了半日,在這種地方遇到能把長大衣穿得如此風姿綽約的女人,真的不多見,我只能用“驚艷”一詞來形容了。整整一個冬天,時不時會在巷子里碰到她,盡管她總是一襲黑大衣,但我還是眼尖地發現,每件大衣都價值不菲。春天來了的時候,她穿著一件低領的黑色緊身薄毛衫,一條緊身前開叉的墨綠色長裙,像一條美人魚。漸漸地,每次遇上她,我都裝作不在意地瞄她一眼,其實早已從心底極仔細地把她的衣著裝扮深深地記住了,以后的幾天里,都會時不時地回味,每每想起來,心里就像用熨斗輕輕掠過,濕熱的蒸汽里,那些煩惱的褶皺慢慢舒展,直至消失。
? ? ? ? 一個星期天,我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全都翻了出來,當我下定決心把那些從網上廉價買來的衣服鞋子包包全都裝進一個大大的塑料袋子里時,心里暗暗告訴自己,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了!
? ? ? ? ?一個月以后,我從那間破舊的出租屋里搬了出來,搬到了一個環境優雅的住宅小區里,盡管上班的距離有些遠了,租金也翻了兩倍,但我還是執意如此。
? ? ? ? ?夏天來了,流行雪紡超短裙,放眼望去,滿大街一條條白花花的粗的、細的大腿在驕陽下使勁撩撥著人的眼睛,我又一次在巷子里遇見她,她穿著一條長長的白色真絲吊帶裙子,黑黑的長發很隨意的扎個馬尾飄落在左肩,當她走近我身旁時,像是不經意地,摘下墨鏡,上下打量我一眼,笑了笑就走了,我當時穿著一件極簡約的白色大麻上衣,一條同樣質地的闊腿長褲,那是我們唯一一次同對方眼神對視,互相微笑。
? ? ? ?從那以后,我沒有再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