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
引子
很想給自己一個理由,為什么第一才子會選擇王勃。是因為他文采風流好比皓空明月,亦或是他俊雅非凡勝于天邊繁星?但是,古往今來的儒雅才子不都大抵如此嗎?等我靜下心來,回顧王勃極其浪漫極其瀟灑的一生,自然而然得到了一個答案。因為他就是王勃,他,就是第一才子!
玉不琢,不成器。即使天資聰穎,才智過人,若不經一番書香熏陶,到頭來也只能落下一個‘了了’聲名。王勃就是這樣。他的一生雖然看似坎坷心酸,讓愛慕者感到可惜遺憾,然而后人評論的大多是他那超脫的傳奇與瀟灑,而這一切的源頭,恰恰是王勃身上一直有著兩個人的身影。一個叫王通,一個叫王績。
才子的源頭
儒家思想雖貴為中華正統,然而自孔子豎起仁義之大旗再到董仲舒上書天人三策,‘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也是經歷了起起伏伏以及長期的發展。漢武之后,大興儒教,一大批文人奉行孔孟之大道,修習儒家之經典。到了后來,儒家經典越來越多,而圣人之語本非人人都可理解的,所以為經典作注就顯得尤其重要,至此‘經學’一科便應運而生。
當一大群讀書人手中捧著書本,搖頭晃腦般念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將前人的一言一行奉為圭臬,那么總會出現一兩個質疑前人所說,否定先輩所想,繼而適應時代的發展將自己的思想闡述出來,成為新一代的宗師的人。而王通就是這樣一個人。
王通,生于隋開皇三年。當時的隋朝輕而易舉地度過了長江,攻陷陳國,結束了南北朝數百年的紛亂,終于天下得以一統,終于一片生機。那時的年輕人一定也和那時的國家一樣,如初升的太陽,渴望蒸蒸日上,希望散發光和熱,王通也是這樣一群追逐功名渴望建功立業的年輕人中的一員。王通出生于官宦之家,然而仕途卻未見得如何坦順。文帝仁壽三年,剛剛二十歲的王通,帶著一腔熱血,滿腹經綸,渴望國家重用成就功名,希冀身登朝堂成一番偉業。他西游長安,奏太平十二策,尊王道,推霸略,稽今驗古。隋文帝楊堅,這在中國數千年歷史上也算得上一代明君的皇帝,雖對于王通的才華相當賞識,卻對于他口中的‘王道’‘霸略’不置可否。試問一個力圖節儉,不求豪奢,心系百姓的皇帝如何冷漠地施王道推霸略,成帝王之術?
王通自己很意外自己未受到皇帝應有的重用,不甘是正常的,不滿也是有幾分。少年的銳氣被折損了些許。后來因為他的同鄉薛道衡的舉薦,才得了易王侍郎一職。人生最糾結的兩件事就是娶了一個不喜歡的人無奈地生活一輩子,而另一件就是做了一件不喜歡的工作而自己又無力反抗。
漸漸地,王通似乎明白了仕途雖廣卻沒有他的片居之地。那時的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怨恨與苦憤,因為那些情緒早已在前日的酒水中化為了絲絲醉念。當陶淵明丟下了彭澤官印,開心地大叫‘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這時的王通心里所想的,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種心境吧!
孔子身懷仁義卻難尋明主,王通明主難尋便追尋仁義,這兩個相差千年的圣人第一次用自己的經歷完成了一次對話。歸鄉后,潛心修學的王通漸入大境,經學大漲,便開設學館,教書育人,向那千年前的祖師致敬。
王通是個文人,一個懷才不遇轉而潛修儒學的文人。他的身上具有中國文人所共有的尊嚴,仁義與那份敢作敢為的勇氣,他也許不是一個位列朝堂治國救民的文人模范,但他卻是一個真正懂得什么是文人的文人。或許他不知道,他的這種脾性隨著血液的紐帶傳承了下來,并開創了另一個傳奇。
如果說王通身上有的是中國文人最為傳統的‘正’,那王績血中流淌的便是那少有的‘狂’。正如他哥哥王通一樣,年輕的王績也是渴望大展宏圖。15歲時便拜見那權傾朝野的楊素。楊素,他是隋朝唯一一個被賜予國姓的男子,可見對于隋文帝來說他意味著什么。當楊素看見這個小小的人兒,見他舉止不凡,文思敏捷,不禁和在座公卿嘆道‘天才也’。王績明顯比他哥哥要幸運許多,應孝廉,中高第,授秘書正字。那時的他只有二十歲,只要他可以兢兢業業,隨著朝堂的大流緩緩而行,他的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也許是上天的諷刺吧,王通渴望合適的官職一顯身手,而王績對于唾手可得的機會未表現的如何珍惜,反而那醇醇美酒更加吸引他。所以結果顯而易見,彈劾罷官。他性情礦大,以至于在朝堂被罷官后,只是‘奧’了一聲,丟下官印,放下官服,雇一輛馬車將府中剩下的美酒載回鄉下。
二十年后,大唐開始了自己對于這個天下的統治。唐皇李淵為了鞏固那個統治,應召前朝官員,王績再一次回到了他闊別許久卻沒有絲毫懷念的朝堂。后來,他兄弟問他‘侍召快樂嗎?’王績緩緩道‘俸祿低,事務少,只有王升良的酒讓我留戀。’當時的侍中陳叔達聽后哈哈大笑道:真乃酒才也’。于是給他的酒由三升曾至一斗,就有了‘斗酒學士’的稱號了,一時傳為笑談。后來釀酒的夫婦相繼去世,他也再無可戀,歸去來兮。
王績為酒戀官頗有幾分阮籍為酒行官的影子,他也確實視阮籍,陶淵明為知己。他的一生與酒密不可分,以至于他的那些詩也仿佛帶著幾分酒氣。然而這些久不是那種狂躁的燒酒,而是那種溫潤,甜美令人更加難以釋懷的清酒。王績的‘狂’不是目中無人的‘傲’,也不是放浪形骸的‘蕩’,而是不以天下為天下,不以他人為他人的曠達與清高。
歷史是天才的導演,當他將將王通,王績兩兄弟如此形象地演繹出來。不是讓我們看王通仕途艱難轉而投身教育的抉擇,也不是要我們欣賞王績心中無名利,唯求一杯清酒的爛漫。老天只是用他們二人的故事為一個不可一世的天才留下了絕妙的伏筆。王勃出生時他的祖父與從祖的故事早已過去了許久,然而王勃日后一生的行為總是能看到這兩位先人的影子。
少年的荒唐
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王勃十四歲被稱為‘神童’,這在古代神童中年級算是比較大的了。十四歲,千年前的甘羅兩年前就已經貴為上卿,而王勃的忘年交駱賓王在六歲時便已經寫下了‘鵝鵝鵝’。或許相對于很多所謂的天才王勃算不上少年成名,然而日后他的傳奇足夠掩蓋了天下所有人的光芒。
十四歲,王勃也和他的祖父,從祖一樣,踏上了游學的道路。當時的科舉尚未大盛,謀求官職主要還是應孝廉和他人舉薦。王勃便上書右相劉祥道,大談安邦治國之策,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前途。王勃比他的祖父幸運許多,比他的從祖文才更勝一籌,于是一切都顯得那么理所應當。那一年他十四歲,他被稱為神童,雖然還有幾分稚氣,卻已是堂堂正正,儒雅風流。兩年后,他成為了沛王李賢的侍讀。對于他人來說,王子侍讀應該是莫大的榮耀,日后必定倚著王家大樹飛黃騰達,然而,這卻是上天跟王勃開了一個不太好玩的玩笑,為他日后的辛酸埋下了重重的伏筆。
當時的上層皇子之間流行斗雞。男人本是血性的,太平年間沙場點兵自是不能,私下斗雞成為了一種替代。也不知是沛王故作矯情,亦或是偶發興趣,就讓王勃為自己的雞寫一篇戰斗檄文,為這只雞造勢。文章自是極好的,詩人的仕途卻從此刻開始只留下了一片黯淡。為雞檄文,本是游戲之作,大家看了大多付之一笑,但是在天子眼中,卻是挑撥王子不和的罪魁禍首。四海之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之家,受萬人尊崇,享千里之域,雖是尊貴非凡,卻也忌憚三件事情。無非是邊將謀反,外戚干政還有皇子相殘。可憐王勃一世才華,在不經意間觸犯了天子的逆鱗。果然,王勃被逐出了宮廷。
王勃應該失落過,畢竟年少得意時承受天子之怒,一生仕途只能艱辛。不過,王勃畢竟是王勃,事已至此如果一味悲傷沉淪那也只是作踐自己,很快他便從失落中走了出來。他不想回到家鄉,天下之大,何必偏居一隅。他像他那位從祖一樣,瀟灑的離開了,只留給皇家一個瀟灑的背影。
那時的王勃是開心的,離開深宮大院,追求海闊天空,任我逍遙自在。就這樣,他在游歷中成長。六年后,他做了虢州參軍。后來他私自藏匿官奴,又因為擅自殺害官奴背叛死刑。有人說是王勃害怕藏人之事敗露,不得已殺人滅口。王勃不是傻瓜,也不是個可以忍心殺害朋友的惡人。他既然可以因為朋友致法規于不顧,又怎么會因為懼怕東窗事發而起了殺心,這著實天大的冤枉。不難想象孤傲的王勃在官場上自然是特立獨行,因此必定得罪了許多人,而這也成為了他可能被陷害的一個原因。
不過事情真相究竟如何,這都不是重點。這一次,王勃覺得自己真要死了的。當年雖然得罪圣上,可畢竟只是發逐,而現在,自己被鎖在這充滿潮濕與霉味的地牢中,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苦苦等待大刀落下的那一刻。這樣想著想著,王勃猛地喝了一口烈酒,火辣辣的酒味瞬間席卷他冰冷的身軀,不知不覺,他,竟然大哭起來,哭的瘋癲,哭的無助,哭的歇斯底里。這也許是他懂事之后唯一一次這樣放肆地流淚吧。他大聲痛哭:‘我王子安死不足惜,可憐一世才華難尋承載之器。’的確,上天是偉大的,亦是清醒的,他賜予了王勃無與倫比的才華,自然會給他一個盡情瀟灑的機會。
天下大赦,王勃走出了那個灰暗潮濕的地鬧。外面的陽光很是刺眼,王勃單手半遮住眼睛,瞇著眼睛看著那光明的太陽,任溫暖的陽光放肆地照耀著自己,他笑了,淡淡的笑了。一切還是這樣美好。
那些天的王勃應該是常常舒了一口氣,那種死后余生的欣喜與慶幸也許只有真正從鬼門關外走回來的人才明白。還好一切都過去了,終于離開了那壓抑的牢籠。王勃雖然大難不死,對于自己的父親還是有著幾分愧疚的。因為受到自己的牽連。父親被發配至交趾做縣令。想到父親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如以前硬朗,現在還因為自己闖下的大禍,無奈趕往那蠻荒之地,心中不由深深地自責。沒過多久,王勃就一路南下,走上了探望父親的道路。而屬于王勃的傳奇終于拉來了序幕。
無雙的賦文
那一夜,王勃依舊像往常一樣,迎著颯颯江風,站在船前賞月。月色清涼,傾灑在江面上波光閃閃,甚是唯美。王勃閑來無事,便和那年長的老船夫攀談了起來‘船家,這幾天我見到江面上許多船只絡繹不絕地向洪都方向駛去,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大事呀’老人家也是一個善談的人,見王勃氣宇非凡,一看就是讀書人,也自然歡喜的回答道‘公子有所不知。都督閻工重修滕王閣,宴請四方才俊明日在滕王閣聚會文章,為這千秋美事做一個見證。到時,想必一定是一番盛事呀。’聽聞有此雅事,王勃興致勃勃,想要去湊一番熱鬧,不過轉而眉頭深鎖,顯得幾分遺憾。老人家也是久經人事之人,早已看出王勃的苦悶‘我看公子儒雅風流,想必是有大才華之人。要是明日去那滕王閣必定可以成一番佳話。只是可惜,此地距洪州尚有千里,一夜千里只能是癡人說夢呀。’王勃哈哈笑道‘世間之事沒來就說不明道不清,既然這場盛會我注定要是錯過,那也只能說明我與那滕王閣無緣,既然無緣,我又何必強求。老丈你說對不對?’老丈贊許的點點頭。過了沒多久,船家興奮地沖過來找到了王勃‘公子,公···子,你的緣分來了’
風吹起來了,帆揚起來了,船開起來了,就這樣,本來癡人說夢的一夜千里,就在上天的安排下,因為一陣大風,將王勃送到了滕王閣,將滕王閣序帶給了滕王閣。就這樣,王勃一襲白衣,恍如那天邊的先人翩躚而來,微笑著走進了這場盛會。這次盛會必定因為昨夜的一帆風順,必定因為自己的一身風騷留名青史。文人雅士的聚會總是離不開詩文的。陽春白雪如蘭亭集會留下的流觴曲水,下里巴人似朋友聚會也會行行酒令。此次恰逢滕王閣新建,又有四方才俊來此,不為這千秋之事作記一番豈不辜負這一美事。
都督閻工也知道此次作記必定流傳千古,即使不能青史刻字,也足以轟動一時。所以昨日早已命女婿吳子章做好了文章,待今日宴會之時假裝臨場寫作,為他揚名。
酒席過半,閻公故作矯情‘今日乃洪州千秋一大事,又難得四方才俊齊聚于此,真乃一快事。不知哪位高才愿以文章記之,我等也好留名于世’在座賓客對于閻公的算盤早已心知肚明,紛紛謙讓。閻公見狀,滿心歡喜,得意地看向正在飲茶淺笑的吳子章,兩人相視點了點頭,好像就在說,這次成了!就在吳子章準備‘毛遂自薦’之時,一翩翩少年起身行禮,氣質風流,長相儒雅,在眾人中是那樣的卓爾不群,放佛他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其余的眾人便是那點綴‘子安不才,愿意記之’
閻公掛在嘴角的微笑慢慢的僵硬了起來。可是自己原本就是問是否有人愿以做文章,在場眾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說出去的話又怎能輕易收回,只得又掛起偽裝的笑臉‘有勞子安了’說完便對左右說自己更衣,因為他已經難以遏制胸中那股怒氣了。
很快,筆墨紙硯備好了。就在眾人將目光聚焦在王勃身上,幾分焦急又有幾分期待王勃動筆。王勃痛飲一口酒,然后就不管不顧地靠在椅子上,睡了起來。眾人不解他的詭異行為,也生氣他的無禮舉動。但是王勃依舊睡得沉沉,似乎一點想給大家一個交代的想法都沒有。過了一會兒,就在眾人的嘈雜的議論聲中,王勃終于醒了,墨汁略微有幾分干澀。
他拿起了筆,沾上了墨,鋪開了紙,寫上了字。筆是毛筆,墨是水墨,紙純白無暇,字端莊秀氣,然而,因為王勃這個人,因為他的才氣的渲染,千古第一賦便在這幾件平凡的物事間誕生出來。
詩人,對于詩歌中的每一個字都是十分看重的。郊寒島瘦的稱號可見一般,‘推敲’二字的典故也成為了經典。詩歌如此,而相對詩歌顯得結構更加宏偉,語句更加充實的賦文來說,完成一篇賦文,思緒,停頓,修改,甚至存在錯句都是可以理解的。而王勃留給眾人的是一種文不加點的瀟灑,是妙筆生花的精彩,他的詩文正如昨晚的風一樣,自然而又流暢。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跡,亦或是這就是天才吧。比起這種腹稿之后展露出的如有神助一揮而就的文章,‘七步成詩’也未必稱得上文思敏捷了吧。
當仆人向假意換裝氣憤地呆在內堂的閻公傳達第一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時。閻公輕輕一笑‘此乃老生常談也’。當仆人念到第二句‘星分翼軫,地接衡廬’閻公臉色略微嚴肅‘不過如此,故事爾’后來仆人每念一句,閻公表情都沉重一分,等到念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閻公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歡喜,急匆匆地沖了出去,握住王勃的雙手‘子安,真天才也’
故事如果就這樣結束,不過就是一個滿腹經綸的不世才子一開始受主人輕視,最后用自己的才華征服主人的勵志故事。雖然足以動人,卻未免顯得太過尋常。所以吳子章,本來應該是這次宴會的主角,現在卻成為了眾星拱月下王勃身邊不起眼的一朵綠葉,硬生生地不甘于自己現在的這種的結果,反而讓整個故事更加的精彩絕倫。
千金的一字
待吳子章認真地將整篇文章瀏覽一遍后,大笑道‘我當兄臺有什么千秋難遇之才,原來是前人所作,王兄今日搬借于此。’周圍人一聽真是納悶,就像吳子章求解,吳子章解釋道‘這篇賦文乃前朝無名子所作,在我家鄉流傳甚廣,三歲孩子都能倒背如流。諸位若不信,我愿背之’說完,就滔滔不絕的背了出來,眾人對照全文,真是一字不漏,皆大驚。
大多人活著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他人的看法而活著,所以,面對質疑應該是每一個人都感到痛苦的事情。對于吳子章的誣陷亦或是吳子章最后的挑釁,王勃本是百口莫辯。因為過目不忘的吳子章確實一字不差地背出了自己的文章,所以很自然地大家都覺得吳子章的話是真的,自己真的竊取了前人的文章。
王勃畢竟是王勃,正如當年面對天子的質疑,他也是那般從容地離開,縱然自己無辜,我依舊是我自己。面對吳子章的謊言重傷和眾人鄙夷的質疑,王勃對著吳子章哈哈大笑‘兄臺,果然才智過人,這份過目不忘的本領,古來歷史上也沒有幾個人能夠超越兄臺的。不過,不知兄臺可知此賦之后尚有一詩。若兄臺依舊記得這首詩,我王勃愿意背上這份浪得虛名的罪過。’吳子章不知王勃還有這樣一出,面對眾人焦急的注視,臉憋得通紅,最后只能支支吾吾道‘在下多有得罪,望子安莫放在心上。另外還請子安將此詩賜教,也讓我等得以見到這篇文章的完全。’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自流
寫完這洋洋灑灑的五十五個字,便哈哈大笑,飄然而去,只是那最后一聯的倒數第三個字并沒有填上字。在座賓客紛紛贊揚此詩甚妙,唯獨那缺少的一個字總讓人感到遺憾,究竟是什么字呢?有人說是‘水’,有人說是‘獨’,閻公聽后總覺得這幾個字看似可以,實則太過平庸,便命人快馬追趕王勃,請教那最后一個字。不一會兒,仆人回來了,眾人急切徐文答案,仆人喘了一口氣,有點為難的說‘王相公說,求字不難,但須千金’閻公心想‘一字千金,這定是因為他對于我之前輕視他心中的怨氣,借此故意刁難與我。’又轉念一想‘也罷,本也是我先失禮與他。只是可憐這首妙詩弄得個一處殘缺。那我何不就將計就計,贈他千金,既解了我等眾人的疑惑,也顯露了我愛才之心’。主意打定,便吩咐仆人帶去千金。王勃看了去而復返的仆人,早已心中有數,于是拿筆在他手中寫了一個字,并警告他,握緊拳頭,不準偷看。等到大家興致勃勃地一起看仆人手中的那一個字,發現在他的手心一個字都沒有。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頭霧水,有人還氣憤道‘這王勃仗著自己有幾分才華,竟然如此戲弄我們。’這時,久久思索的吳子章開心地大叫起來‘妙啊,妙啊。是‘空’字,欄外長江空自流’大家經吳子章一點撥,都明白了,更加佩服王勃的才思。
永恒的風流
后來,就沒有后來了。因為迎接王勃的不是世間的紛紛擾擾,也許是王勃本該在那次殺人事件中就已經死了,只是上天垂憐他的才華,可憐他的遭遇,給了他一次徹底成為主角的機會。滕王閣之后不久,王勃就永遠離開了我們,帶著他的風流,帶著他的儒雅,留下了他的傳奇。人之生死,本就不容控制,也不容我們猜測,即使是那樣瀟灑與可愛的王勃也最終逃脫不了命運的手掌。
他的一生是短暫,也無疑是精彩的。就好比天邊忽然劃過的一道流星,當人們正在感嘆它的美麗,他便倏忽之間消失了,離去了,以至于我們會質疑自己所見所知是否就是真實,它是否真的曾經存在過。然而王勃是真的存在,存在的真真實實,存在的浩浩蕩蕩。因為滕王閣因為他屹立了千年依舊在那里看人來人去,因為《滕王閣序》依舊在我們的記憶中,并將一直傳唱下去。
以他幼時聰慧到十四歲成名,從十六歲成為沛王侍讀再到十八歲戲作《檄英王雞》,再到后來流轉巴蜀,又做了幾年小官,他的人生還真稱不上如意。在那個盛世的音符剛剛奏起的時代,這樣一個不世出的才子本該用自己的才華,見識,智慧建立一番偉業。可是他沒有,他也不能,也許是性格的問題,或許是他命運的不幸,但也許這就是他的宿命。然而不難看出,他不管得意還是失意,不管在人生的哪段歷程中,他身上終究有著兩個身影在不停地閃爍著。
那份‘浩然’與‘瀟灑’,那份傳承自他祖輩的精神。他的一生不論曾經輝煌還是后來的輾轉落魄,甚至他已經知道此生仕途基本宣告結束,他依舊一個人,喝著酒,望著月,唱著歌,寫著詩。也許年紀輕輕,經歷過皇家驅逐,面臨過死刑將至的他,對于人生的認知已超越了許多人。他不愿意為大唐的盛世而歌頌,他不愿成為那種需要依靠大唐才能寫出偉大的詩人,他要唱自己的詩歌。
他的這種果決就好比王通當年棄官回家,王績當年載酒歸鄉。然而他比王通少了一份自以為是,比王績多了一份堅定原則。等到他來到了滕王閣,完成了自己的不朽,也是屬于那個時代的不朽,他也許歡欣過,也許為當年在牢籠里的那些淚水找到了最好的補償。從他離開滕王閣的那一刻,他放佛找不到存在世間的理由,因為滕王閣已經是他存在的全部意義,因為王勃就是滕王閣,滕王閣就是王勃,因為他已經是一個傳奇。
繪畫,是一門極其具有概括性的藝術。對于花蟲鳥獸,山水木石,比起文字,繪畫可以更加直觀清晰地描繪出來。而對于一個人物,繪畫描述就顯得幾分單薄了,因為人物的性格是多重的,經歷是多樣的,一個簡單靜止的畫面也許不足以表現這個人的全部,而對于王勃,一個畫面就夠了。
在那漫天的江面上,一只小船順風而下,船上是一個一襲白衣的背影,背影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挺拔,而背后是那一座滕王閣了,滕王閣遠遠地,卻又是那么清晰,那么壯觀。人,舟,水,閣放佛融為了一體,久久地,穿越了千年。也許天邊還有落霞,還有孤鶩,還有那兩個兄弟融為一體的靈魂。
人們習慣在才子前面加上一個形容詞‘風流’,而‘風流’大多數情況是離不開女人的。前朝的宋玉是這樣,司馬相如是這樣,后世的杜牧是這樣,柳永是這樣,能稱得上才子的或多或少都有幾件關于女人的故事。而王勃的故事幾乎沒有女人,在他的傳記中甚至連他的母親都沒有提及,更沒有提到妻子亦或是情人,以至于后人對于王勃是否婚配,有無子嗣都很難知道。然而所有的故事似乎與女人絕緣的王勃,世人絲毫不吝嗇地稱他為才子,贊揚他為風流。這也許就是滕王閣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