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三體之五
一
面壁計劃，是第二部《黑暗森林》的主線，也是大劉的獨創，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腦洞。
面壁計劃的起因，其實是三體沒有說謊的功能，或者說人文的缺失。
于是，人類就想通過戰略欺騙，來達到應對科技被鎖和智子無所不知的目的，希望能夠拯救地球，戰勝三體文明。
實際上，從軍事戰略角度看，面壁計劃的核心，就是時下流行的“非對稱作戰”，或者說，就是老人家經常講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我們來看看主線明說的4個面壁人。
第一個被破壁的泰勒，是想讓地球艦隊量子態，成為幽靈艦隊攻擊三體艦隊，前提是艦隊成員都具有“神風攻擊隊”一樣的自我犧牲精神。
第二個被破壁的是雷迪亞茲，雷迪亞茨的計劃可以說是羅輯的先驅，或者說威懾1.0版，以地球與三體同歸于盡為籌碼，來威懾三體妥協。
第三個被破壁的希恩斯，當然，希恩斯最終被破壁與否，并不知道，但他比前兩名甚至“成功”了的羅輯更接近真相。
真相是什么？
真相是面對強大的三體文明，地球在打開潘多拉魔盒的一刻，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以死相逼，這就是“非對稱作戰”；另一種更有意思，是老人家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前面一句——
“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射雕英雄傳中，郭靖師傅南希仁告訴他的四字真言，也是“打不過，逃”。
人類簡直要說，啊多么痛的領悟。
只可惜，這個領悟直到第三部死神永生都沒有勘破。
二
所以我說，面壁人根本不止4個，最成功的面壁人也不是羅輯。
羅輯的威懾計劃，只是給地球判了死緩，卻沒有真正改變命運。
真正拯救地球的第5面壁人，是章北海。
大劉其實壓根沒打算寫成暗線。
因為第二部一開篇，首先出現的不是面壁人，而是章北海。
如果面壁計劃源自戰略欺騙，那么已經公開的計劃本身就不具備欺騙的先天優勢。
具備優勢的是，壓根沒有公開的面壁計劃。
章北海就是這樣一個自我面壁人！
他的破壁人，是上司常偉思，也是所有天軍的戰友。
章北海，從一開始就跟他的父親，制定了“宇宙遠征計劃”。
之所以不說是“逃亡計劃”，因為戰略撤退和丟盔卸甲是兩碼事。
對于科技襁褓中的人類文明，離開地球就相當于牙牙學語的孩童突然離開父母。
這種恐懼和無助，是“逃亡計劃”到最后也沒有成功的根本原因。
然而，我們知道最簡單的道理，離開父母，我們才能真正長大。
章北海的偉大和隱忍在于此。
他不但以遠見卓知看破了人類必敗的命運，也看破了人類懦弱的本質。
他和羅輯，甚至希恩斯（有人說追擊章北海的儲巖，其實就是希恩斯留下的“鋼印者”，所以才這么從容殺死同類和逃亡），在同一時空的不同努力，才保留了人類的文明種子。
三
大劉的面壁計劃，以及“4+1”個面壁人，其實體現了人類歷史進程的一種偶然性和必然性。
所謂必然性，就是如王朝周期律一樣推動歷史車輪向前的興衰規律。
但偶然性，就是英雄或者梟雄。
梟雄，就如同泰勒和雷迪亞茨，包括后面的維德。他們在小說中，并沒有真正拯救歷史，卻依然扮演了重要角色。
而梟雄不被人類正面輿論導向所理解，卻比圣母圣女之類的人類膜拜對象要管用的多。
大劉筆下，更多歌頌了是時勢造就的平民英雄，雖然是悲歌或者挽歌。
羅輯，就是這樣的平民英雄。
章北海，也是這樣的平民英雄。
不同之處，一個被動，一個主動。
相同之處，一個被崇拜被依賴最后被遺棄；一個被崇拜卻死于歷史洪流。
古龍寫過一部武俠小說，叫作《大人物》。
少女田思思膜拜的大人物大英雄秦歌，是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萬千寵愛，但光鮮背面，不過是狗一樣的落寞和供在神龕上的偶像。
真正的大人物，卻是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讓人討厭的大頭楊凡。
這大概是很多人心中的夢想了吧，生而不起眼，綻放如夏花。
大劉也懷揣這種夢想，他潛意識里，仍然認為普羅大眾才是地球的主人和拯救地球的鑰匙。
民意如流水，民心大過天。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大劉還是沒有擺脫傳統文化的這一套，或者說，大劉骨子里仍然是根深蒂固的文化愛國者。
看懂了面壁計劃，心里總有些莫名感動，因為大劉的黑暗森林中，總留下一線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