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知道李娟是從《我的阿勒泰》開始,后來聽了史航的一場講座,他推薦所有李娟的書,于是又買了《走夜路請放聲歌唱》、《九篇雪》和《冬牧場》。
除了參雜更多個人敏感傷懷,有些飄渺詩意的《九篇雪》,其他幾本我都很喜歡。不是前者寫得不好,而是我自私的更想看看那個遙遠的真實世界。
《冬牧場》是怎樣的?是無所適從的靜、無孔不入的冷和漫無邊際的孤單。
三萬畝草場,兩戶人家,八口人。男主人輪換著放牧,一出去一天,有羊,有草場,有風,有雪。一個人不需要說,也不需要聽。騎在馬背上,忍耐寒冷,熬過漫長。時常凍透了回家,喝熱茶,長久、長久的不說話,直到緩過來。
女人留守家里,做些針線編織的活計。作者和女主人可以一兩個小時無話,突然誰冒出一句,再接著靜默。然而話不顯得突兀,沉默也自然的很。背雪化水也是女人的任務之一。雪下得多,少走,下得少,要走好遠,背雪時彎弓的背像蝦米。有同伴時可以交流幾句,有時甚至是歡快的,但更多的時候還是堅忍。
太靜,太孤單。人一定得做些什么,否則在空白中的等待太煎熬了。
男主人的想象力天馬行空,信口胡說,隨意調侃。他不止可以放牧、壘羊圈,還會女人的活計,補襪子,銹毯子。他“拆東墻補西墻”的給鐮刀加一個把,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杰作,不計較那些破壞或浪費。沒把賴床的女兒叫起來,自己也躺下接著睡。輪到他放牧,不愿起床,可憐兮兮的對老婆說:“唉,還有兩天”。正干著某件事,會突然抱住老婆親一口說:我娶了個這么好的老婆。“虐貓”,把貓扔向柱子,看它急轉跳躍;隨性而起的給貓噴涂料,弄得小貓眼睛疼的直叫,別人不能勸,不能攔,否則他必定興奮的變本加厲。但他最舍得喂貓肉吃,寒冷的晚上把它放在被窩里睡覺。
女主人是內斂的,能想起的唯一畫面是她抱住愛人的頭親吻。
天地廣闊,只有地窩子的空氣里有“人氣兒”,被動孤單下的人們一定是好客的。他們歡迎任何一次來訪,過客也習慣推門而入,有進自家的自然。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他們帶來路上的見聞,男主人家母狗下崽的消息也是被這樣傳遞的。這一天多有趣。
在冬牧場,頭發如何糾纏、褲子打了多少補丁,衣服數月不洗發亮到可以照人都沒關系。但出門是件大事,一定要把自己收拾一番。背雪是辛苦的,水也一向是需要節約、極盡所能利用的東西。但要回城,主人家女兒洗頭、洗衣服,對水變得很大方。人不可能一直精致的對待自己,然后當你走向外面的世界,有打扮自己的心情,總是讓人、讓己愉悅的事。
我曾因天氣熱,叫嚷著把我送到北極,和北極熊作伴;因為城市無處不在的嘈雜,我一直羨慕“絕頂一茅茨”的遠離塵囂。看了《冬牧場》,我知道那樣的話是狂妄的,是天真的,因為無知。如果真的到了冬牧場,我確認我會享受那種寂靜,但如果做那里世代如此生活的一員,我會手足無措。
書中提到作者趕上了冬牧場的最后一年,以后牧民無需在冬天放牧了。為了修復草場,國家補助牧民,他們的生活就要改變了。聽到這一消息作者和我一樣驚訝,于是一個訪客有些慍怒的說:我們哈薩克受的苦還不夠嗎?是啊,我們不能用別人的艱辛來成全我們的好奇。只是每個哈薩克都說冬天不用放牧了是好事,但是未來如何?他們同樣茫然。
冬牧場,很靜、很冷、很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