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11日,我從林芝魯朗鎮坐巴士來到波密縣,外面下著密集的小雨,直到下車都沒停,一路上我都沒帶傘,還好我穿的是沖鋒衣,防水登山鞋,背包也有防水罩保護,不是特別大的大雨一時半會兒澆不透我。
下了車,冒著雨,我徑直走向一家旅館,前臺是一個圓臉短發姑娘,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腦里的綜藝節目,我問住宿多少錢?姑娘頭都沒抬,照舊嗑她的瓜子看她的電視,說到,四十塊一個床位,公用廁所和洗手間,房間有電視。
我說行,先住一晚,我從腰包里掏出身份證和一百塊錢遞了過去,姑娘終于抬頭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不一會兒她遞給我一張手寫收據和一把鑰匙,鑰匙上用繩子系了一個木牌,木牌上面寫著房間號。
我拿好身份證,收據和鑰匙順著樓梯走上樓去,找到對應的房號,拿出鑰匙開門進屋,屋里一股霉味涌來,應該這里下雨下了挺長時間,寬大的房間并排放著四張床,每張床邊放著一把木頭椅子,床單都是白色,被套五顏六色,且每個床上的被套都不一樣,我放下背包挑了一張靠窗的床,順手拉開窗簾,窗外都是匆匆的趕路人。
我脫下沖鋒衣披在椅子靠被上晾干,拖了登山鞋換上房間的藍色塑料拖鞋,腳頓時就放松了許多,衣服沒干也不方便出門吃飯,就躺著床上迷了一會兒,沒想到這一迷就睡著了,醒來天都黑了,肚子餓的咕咕叫,看了下手機已經七點多了,就著手機的光亮找到了房間的開關開了燈,看了看衣服,已經干了,迅速穿上了衣服準備出門找吃的了。
七點多天已經完全黑了,街邊的小飯館不是特別多,隨便進了一家,里面就四張桌子,里面只有兩個客人,喝著酒吃著菜,用我聽不懂的方言聊著天,我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單,上面既然寫著餃子論斤賣,雞蛋論斤賣已經很讓我吃驚了沒想到餃子也可以論斤賣。一個瘦小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應該是店老板了。
我問到:“一個人能吃多少餃子”?
店老板笑著說:“這要看你能吃多少”?
我說:“我還挺能吃”。
店老板說:“那你先來半斤,不夠再點”。
我說:“成,先來半斤牛肉餡兒的餃子”。
很快餃子裝盤上桌了,餃子的個頭都不大,一口咬下去餡兒還挺實在,就著醋半斤餃子吃完,肚子也七八分飽了。
老板走過來問,“夠不”?
我說:“夠了,還挺好吃”。
老板立馬順著桿兒就上來了:“我這都是手工搟皮自家人包的餃子,餡兒也都是每天早上去菜市場選的好肉”。
我道了謝,付了錢,剛出門還打了個飽嗝。我順勢在周邊逛了逛,這跟我到過的其他縣城并沒有什么不同,不是那么整潔的街道經過雨水的沖洗變得更不干凈了,有些無趣,就回旅館了,前臺姑娘照舊在看綜藝節目,只是停止了嗑瓜子,可能是已經嗑完了吧。
回到房間,打開電視,聽聲兒,一邊拿起手機躺在床上刷微博,微博上來來回回也就那些內容,心想一個人睡個四人間也是挺奢侈的。
突然聽見門鎖的鑰匙聲,我立即警惕的坐了起來盯著門口,一秒后,門口了,走進來一個老大哥,背著一個編織袋,老大哥約莫四五十歲,個字不高,皮膚黝黑,身子很壯。
老大哥很熱情,進門就用四川口音問:“你是來旅游的吧”?
我說:“是啊,一直想來西藏看看”。
老大哥又問:“從哪兒來的啊”?
“北京”。我說。
老大哥:“北京啊,北京都是有錢人”。
我急忙說到:“我從北京來,不是北京人,我是江西人,江西是革命老區,窮的很。大哥你是哪兒人啊“?我趕忙反問到。
老大哥說:”汶川“。
我問:“現在汶川重建的還不錯吧”?那段時間網上關于汶川重建后的各種新聞還挺多的。
老大哥滿臉不屑:“咳,什么不錯啊,別提了,路邊的房子都修的很漂亮,山溝里的房子就不怎么樣了,做的都表面工作”。然后老大哥就跟我倒了許多苦水。
“地震的時候家里沒事兒吧”?我轉移話題的問到。
“家里兩層樓的房子全塌了,老婆在當時睡午覺,也沒了,兒子那時候上初中,學校體育課躲過一劫,那小子上到高二就沒讀了,自己跟同學到廣東打工,我也沒時間管,管也管不住,隨他去,今年已經18歲了,自己養活自己就好,我當時在外地打工,算是命好的了,周圍好幾戶全家都沒了,有的一家就剩一個人,哎,我這還算好的了,現在一個人在外面打打零工,哪里有錢賺就去哪兒”。老大哥唉聲嘆氣的說到。
”政府有相關的補貼和扶助政策不“?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老大哥:“有是有,最后到我們老百姓手機能有多少?大頭都被上面的人拿走了,我們老百姓無權無勢,上面給多少,我就接多少,沒辦法”。
“誰都不想要補貼,誰也不想出這事兒,現在人還在就好”。我安慰到。
老大哥:“一個人活著也太多大意思,就希望能多賺點錢,給兒子結婚用,兒子也還行,還經常給我寄錢”。
“那還挺好,現在18,結婚還有幾年,慢慢來”。
“現在女娃都要有車有房,慢不得哦”。
“你都做什么工,行情怎么樣”?
“都是工地上的苦力,賺不了多少,去年挖蟲草倒是賺了一點,很多大老板都來找我們收”。
“就是很貴的冬蟲夏草”?
“你沒見過蟲草,我這里還留了幾根”。說著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透明塑料袋,打開好幾層塑料袋之后出現里幾根冬蟲夏草。
“這就是蟲草”,說著拿出一根放我手上。
“這一根就要賣到六七十塊錢,一斤得賣好幾萬”。
我一聽這么貴,趕緊把蟲草還了回去,”蟲草這么貴,這要是挖上幾斤就賺大了“。
”這東西難挖,剛開始沒經驗,有時候一天也挖不了一根,運氣好的時候最多挖了二十多根,很多藏族小孩兒從小不讀書,就挖蟲草,現在也不行了,蟲草越挖越少,價格也越來越貴了“。
“這都是有錢人吃的玩意兒,他們應該不覺得貴”。我說著,打了一個哈欠。
“不早了,明天要趕工,關燈”。老大哥順手把燈關了。
“嗯,我明天還要趕路”。看了看手機,已經快一點了。
今天是5月12日,汶川大地震九周年紀念日,今天我想到了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老大哥,他還在波密嗎?他還挖蟲草嗎?他還在打零工嗎?或許老大哥的兒子已經結婚了,或許老大哥已經做了爺爺,或許他正在四川老家逗著孫子,誰知道呢?愿老大哥能過的好。愿汶川大地震中所有的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