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賬房小先生
01
盛夏的陽光，刺眼的光芒。
午后斜射進教室的陽光混合著焦灼的空氣凝固了教室里僅有的半點氧氣，同學們焦躁的拿著書不停地來回扇著。
“都把書放下來，不要扇了，心靜自然涼。”語文老師嚴老師說著將教案放在講桌上，臉頰兩側明顯因為剛剛趕時間跑過來滑下的汗水。
嚴老師明明才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因為1米5的身高有點胖，硬有著看似三十歲的神態，不過她有著別人無法達到的口才，罵人從不帶臟字卻讓你慚愧到無地自容。
“書翻到66頁，這節課我們學習《陳情表》。”嚴老師說著用眼神掃描了一眼窗外馬路上疾馳而過的汽車，帶著沉悶夏日特有的煩躁。
下課后的教室如往常一樣死氣沉沉，有的趴在課桌睡覺，有的不停地翻書。
跟無數個陽光普照的下午一樣的燥熱，卻因為突然的一件事打破了下午的燥熱，所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時不時轉向教室后方，又回頭用不可思議的表情大聲的說著，不是吧。
我和同桌剛從廁所回來，看到非比以往的教室，切切私語的人群，教室后方抽泣著不斷抖動肩膀的女孩。
“怎么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同桌問坐在門口的同學。
“慕色懷孕了，她剛打掉小孩。”A同學壓低聲音用嘲諷的語氣說。
“怎么會啊，這種事千萬別瞎說。”我用不相信的語氣回問。
“真的，都有同學看到她寫的日記了，說她對不起寶寶之類的。”A同學說的激動，聲音的分貝有點提高。
同桌打斷她，“日記？她的日記你們怎么會看到？”
A同學說的理所當然：“有同學在她抽屜里看到的，還有一部分被她撕碎了。”
我和同桌兩兩相望，為這件事帶給我們的震驚、訝異感到難以置信，也為到底是誰翻了她的日記而且大肆宣揚而感到害怕。
不為談論事件本身，日記作為別人私密的事情，卻這樣隨意就翻看并公布于眾的行為就讓人感到戰栗，明明很好的一個習慣，卻因為別人的自私，成了重傷甚至毀了自己最有力的匕首。
任誰，寫日記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局，自己親手給自己挖坑，等著不嫌事大的觀眾將自己無情的推進去，而自己卻死的那么無知。
接下來的課一如這燥熱到缺氧的空氣，誰都沒有聽進去，全班四五十個人各懷心思，等待著下課鈴能拯救自己快要爆的好奇心。
接下來的時間直到放學似乎異常的緩慢，慕色只有上課時在教室，下課低著頭出去，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
相比昨天的燥熱，今天天氣出奇的陰冷，黑烏烏的云籠罩著整棟教學樓，使得教室內部如某些心情一樣灰暗陰冷，有一種使人窒息的沉悶。
慕色的事情，昨天只有自己班的同學在班里竊竊私語，到了今天忽然很多外班的同學甚至高年級的同學都聚集在教室門口，不停的議論帶著刺耳的笑聲，猶如那些年童話故事里，惡毒的巫婆發出的詭異笑聲，在走廊里回蕩著，經久不息。
接近中午的時候人越聚越多，班里好心的同學在門口不斷呵斥驅散人群，緊閉班級的門不讓其他人再進到教室。
隨著時間的流逝，以為這件事就此停止的時候，忽然教室沖進來三個女生，用極其夸張的動作和滑稽的語言沖到慕色面前，毫無修養的叫囂著：“就是你呀，快抬起頭我看看”推搡之間硬將慕色從課桌上拿起，隨著爆出一句：“媽呀，真丑。”帶著那種可笑到不行的聲音走出了教室。
全班人都傻了，呆呆的盯著面色憔悴的慕色，她只是用眼神快速掃描了一下全班，驚慌的繼續趴在課桌上，這次她沒有流淚，只是臉上一閃而過的絕望刺痛了我們這些冷漠的旁觀者。
直到中午放學所有人都離開了，她依舊趴在課桌上，那個姿勢一動都沒有動。
我和同桌始終沒敢走上前去安慰她一句，怕在她看來我們現在這樣只是同情，而另一個自私的原因，我們也在潛意識里有種唯恐避之不及的錯亂意識。
那三個忽然深刺她的女生，她之前并未見過，也未曾有過瓜葛，而她們在千篇一律的生活中，也并未知道曾有這樣一個叫慕色的姑娘一同生活在這棟樓，但是當事情忽然降臨了，她們還是千方百計的找到她，不經證實事情是否真假，也未曾想是不是誤會了她，但她們只用自己耳朵聽到了，就去重傷她。
不求真相，不為那個和她同齡姑娘的無助，僅因為在這個年紀，聽到“懷孕”兩個字的偏見就去重傷她，以為她是個道德敗壞的姑娘，卻并沒有看到她曾經為了生活而過得多努力。
后來我們估計所有老師也知道了這件事，只是老師們閉口不言，但是偶爾別樣的眼神還是泄露心底的看法。
第三天的時候慕色沒來上課，班主任聯系到她的時候，她只是淡淡的說：不想讀書了，人生不止這一條路。
班主任是個老頭，也不好說什么，或許像他這樣經歷過風風雨雨的人，也知道或許現在離開不挽留，才是對她最好的保護吧，因為他懂得，就算你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但是在人言可畏的環境，貼上一個壞的標簽，就很難撕下來了。
話語有的時候是甜蜜的，它可以暖人心窩，就如雪中送炭般的溫暖。
但有時候它是刻薄的，猶如劇毒穿腸，一絲絲的吞噬你的血液，讓你痛不欲生。
而流言蜚語就是這么可怕，就算你躲在世界的一個暗黑角落，他們也會將你挖出來，把你鮮血淋漓的傷口繼續拿出來扔在被太陽焦灼的過分熾熱的水泥地上，受著雙重的焦灼和踐踏，不得翻身，所以就算慕色離開這么久了，仍有人沒放棄談論她。
后來聽別人說慕色見了對方家長，說對方父母很喜歡她。
也有人說，她最后和當兵的在一起了，成了真正的軍嫂。
還有人說，她那樣以后估計也都不會幸福。
慕色最后的生活在每個人不同的版本里，被說成了傳奇，不過幸好，她還沒有被冷漠的傷害所擊垮，繼續頑強的生活著，背著盔甲。
只是所有人都在揣測誰說的是真的，誰又在扯謊，但是這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慕色，而她趴在教室后面課桌上的動作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她。
傷害來自冷漠與偏見。
所有人都沒有探討那天下午到底是誰敗壞缺德偷看別人的日記這種無恥行為，到底事情是真假，所有人只是不經思考，就跟著別人的話在傷害這條道路上一直不停往下走。
或許慕色的行為在我們這個落后的小縣城是天理不容的，但是偷窺別人隱私我覺得比這種行為要嚴重的更多，因為它是來自心底最齷齪的骯臟。
當時我們正值十幾歲的年紀，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樣子，夢想中象牙塔生活的大學，一切都那樣美麗。
如果那天沒有人看到她的日記，或許那個下午還是燥熱到異常，同學們都煩躁著不聽老師的話，仍然在她轉身板書的時候偷偷拿書扇兩下，或許慕色雖不優秀出眾，但她也像我們一樣，去了不同的城市，過著和傳說中大相徑庭的大學生活。
可是言語的傷害，讓她還未升起，就已降落在晦世的雜語里，在獨版的青春里，傷痕累累。
而那個窺探別人隱私的始作俑者，在因為他的不負責任的修養面前，看著被別人用冷漠與偏見傷的千瘡百孔的女孩，是否有過一絲后悔，還是并未動容，看戲般泯滅了最起碼的道德，用偏見，給了最深傷害。
02
一個滿身是灰的老人走進飯館，向顧客伸手討要飯錢，坐在門口的女子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嘴里罵罵咧咧的走開。
老板看到情況，趕緊走了過來，厲聲呵斥老者，將他趕到門外，扔給他一塊錢，老者還是蹲下去撿了起來，雙手合十說了好多句謝謝。
常年風吹日曬的黝黑皮膚上已經看不出來表情的變化，但是眼睛里的難過，那么明顯。
他年輕時或許跟大多數人一樣，有著和睦的家庭，夠溫飽的生活，只是后來的歲月的變故讓一個老者靠乞討生活。
誰也不想茍且，可是生活逼仄難逃其哀。
很多時候，人們都習慣用穿著來評定一個人，他穿著臟亂，就對他隨意惡語相向，他穿著華麗，就對他溫語攀附。
可是我們忘了，誰也不會永遠一個樣子下去。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如果我們少一點偏見，多一些寬容，或許慕色會多一些青春里該有的快樂，而不是日后想起，還會為此戰栗，老者會因為別人的幫助，過著恣意的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