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注定是個愛操心的人。如果我此時不擔心遠在異國他鄉的兄弟,也不擔心獨自一人打拼京城、情感生活多舛的姐姐,那我最擔心的就一定是遠在家鄉小縣城身有殘疾的哥哥。
哥哥在家中是最大的孩子,長我八歲,性格直爽仗義,東北人的典型代表。說話有時太直,不彎彎繞繞,很得朋友們喜歡,性格里卻倔強固執,有時太認死理兒,常常因此而與父親言語失和,關系不洽。
原本哥哥是可以高中畢業后考大學的。但他因著那一雙小兒麻痹的腿,生生耽誤了前程。
據說哥哥出生時東北正發大水,當時可能缺醫少藥,他的腿有些小兒麻痹的癥狀又加上被冷水泡過,后來同一條腿還被自行車撞過。雖然幾經治療,仍無法改變跛腳的命運,也因此耽誤了哥哥一生。
上高中時,哥哥文采相當出眾。班里也常有女生與他走得很近。畢業后哥哥到家鄉的電臺工作過一段時間,電臺里有他的一位女同學,互有好感。但哥哥怕自己的身體拖累了人家,硬是狠心放棄了女孩的示好。他把全部精力放在讀書和寫文章上,常常有豆腐塊和詩集見諸報端,很是過了一陣有稿費的日子,令人好生羨慕。
那時候,但凡有人欺負我們,哥哥總要沖上去為我們出頭。每次,都被人惡意地抓住殘疾一事辱罵,我的心里仿佛被狠狠揪掉了一塊肉,疼得無以復加。所以每次哥哥被人罵的時候,我都不管不顧地沖上去跟人家打架,仿佛我應該是他的保護神,我應該讓他受傷的心不再傷痕累累。
父親與哥哥的關系一向不太好。因為哥哥脾氣太爆,常常與父親因瑣事爭吵。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因為他的腿,讓他內心深處有著深重的自卑。而父親顧不了太多,不會用所謂慈父的語調與他溝通。雖然很多時候為哥哥做了很多事,但誤會仍然越來越深。到最后哥哥搬出家去跟年邁的奶奶一起生活,直到給奶奶養老送終,再沒回到過我們家里。
再后來我們家的兄弟姐妹四人分散在異國他鄉,很難相聚。我也只有在過年的時候匆匆回去看一眼已經快成小老頭的哥哥。他至今一個人守著那棟房子,陪伴他的只有一樣孤單的貓咪。因為身體的原因,他被街道安排做環衛工,常常起早貪黑清潔街道。我常常無法入睡,擔心他的冷,擔心他的身體,擔心他的孤單。倔強的哥哥不肯接受我寄錢給他,自己掙著微薄的工資,辛苦而頑強地生活著。
當我以為他埋怨生活、憎恨身體殘疾帶給他的不幸命運時,卻看到哥哥加了微信,并且每天都堅持更新自己的微信朋友圈。
我驚異地發現,他仍然在逆境中頑強地生長,熱愛生活很少抱怨,保持著個性里的純真和執著,依然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才華和赤子之心。因為他寫的詩都充滿愛、陽光和生命。他的詩讓我汗顏,他的詩也讓我相信:春天一定會來,有愛又有何懼!
摘抄哥哥的詩句: “西子淡裝采蓮蓬,一葉輕舟入花叢,靜聞不覺人聲語,蓮頭不敢立蜻蜓。”
“十里長堤十里亭,雕梁畫舫水上行,不攬瓊花揚州去,直下洛陽牡丹城。”
“早春三月桃花嶺,萬紫千紅入翠宮,南國佳景北人閱,疑是端五杜鵑紅。”
我為有這樣的長兄驕傲,這就是我樂觀向上,頑強自立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