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只可惜，你不曾為此心折。歐陽明日不無傷感地想?？蛇@樣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再說出口了。
五、月色波光看不定（下）
幽萍居臥室內，顧采薇半倚在床頭，失望地盯著房門。她心里盼著司馬長風能再來，可一轉念，此時已經很晚，他是不可能來的。突然，她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慌忙快速地捋了捋耳畔凌亂的發絲，就見司馬長風走了進來。
“長風，很晚了，你怎么還不去休息？”顧采薇按捺著心底涌動的歡欣，小心翼翼地詢問。司馬長風有些為難，沉默片刻，道：“明天一早，我要出一趟遠門……”
顧采薇像是想到了什么，低聲打斷道：“好，我在家里等你?！彼抉R長風聽得這話，只覺得心中一陣憋悶，想要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長風，我不會讓你為難的。”顧采薇將司馬長風的表情變化看在眼底，幽幽道，“我不求名分，只求留在府里，不管你是把我當丫頭還雜役，我都沒有怨言?！彼抉R長風不覺生憐，她這般委曲求全，倒叫他覺得自己太過無情：“你放心，我不會委屈了你?！痹捯怀隹冢吹筋櫜赊毖壑虚W動的驚喜和感激，心底的愧疚更深了。
“采薇，你有仇家嗎？”司馬長風克制著不斷蔓延的愧疚之情，在離開幽萍居前問道。顧采薇很茫然，她不知道司馬長風為什么會問這樣的問題，可她還是搖搖頭，答道：“我不知道。我的父親很早就過世了，是母親為人縫補衣服辛苦把我養大。母親從來不告訴我過去的事，她也是直到臨終前才給我了玉佩，告訴我玉佩的由來，讓我來找你?！?/p>
司馬長風心下明了，顧采薇的父母應該是結下了仇家，才會如此行事?？墒牵粋€不會武功的女子，這一路尋來四方城，又是怎樣避過仇家的追殺？他越來越覺得，顧采薇是個謎，她的心底藏著秘密，還未曾對他吐露。
2
一船燈光如豆，微弱的燈火映照出船艙里的兩張默然相對的人臉。良久，上官燕一抬手，打開艙壁上的窗戶，一陣江風呼喇喇吹進來，油燈的火光撲哧爆出最后一朵火花，陷入寂滅。然而，船艙內卻更明亮了，艙外月色正好，一抹柔和清亮的月光斜斜地照進船艙，映襯出歐陽明日蒼白的面色近乎透明，而他額頭正中的那點朱砂，就越發地殷紅。
他的模樣，的確超凡脫俗。上官燕忍不住暗想，和長風比起來，他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某個詩書傳家的貴公子?！吧瞎俟媚铮阍谙胧裁?？”歐陽明日盯著出神的上官燕，忍不住發問。上官燕驀地回過神來，面色微紅，對著歐陽明日搖頭道：“沒……沒什么，只是有些擔心，那蒙面女人要查的羅大善人一家的血案，恐怕會牽扯出許多事端?！?/p>
歐陽明日心中涌起一陣苦澀，他瞧上官燕少有的羞怯樣子，只怕是在思念司馬長風?！澳桥率裁础！睔W陽明日傲然說道，“憑他再多的事端，也是可以解決的?！鄙瞎傺辔⑽⑿Φ溃骸百惾A佗，你這份傲氣，當真叫人心折?！?/p>
只可惜，你不曾為此心折。歐陽明日不無傷感地想?？蛇@樣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再說出口了。上官燕已是司馬長風未過門的妻子，他不能失了作為朋友該有的分寸。
“卻不知道，司馬兄現在可好?！睔W陽明日只得提及司馬長風，他和上官燕之間，能無所顧忌談起的話題，大約只剩下他了。上官燕沉默片刻，隨即道：“他能有什么不好，鬼見愁的名號豈是白叫的?！?/p>
歐陽明日點點頭，比方才更加蒼白的面上浮出一絲笑容，笑道：“照上官姑娘的說法，司馬兄當真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他的話沒說完，就停了下來，也是一抬手，將自己那邊的艙窗打開，轉頭向著艙窗外，沒了聲響。
上官燕笑了笑，卻不知道怎么接話，索性也沉默。帶著寒氣的江風一陣緊過一陣地從兩邊艙窗涌進來，她忙關了身旁的艙窗，摸出火折子，燃起油燈，又起身去關歐陽明日那一旁的艙窗?？伤艤愡^去，還沒來得及關窗，就見歐陽明日神情痛苦，爆出青筋的額頭滿是豆大的汗珠?！百惾A佗，你怎么了？”她急切地搭上歐陽明日的脈搏，只覺得他的脈象凌亂，略通醫理的她頓時心驚，“你說句話，告訴我該怎么辦！”
“唔……”歐陽明日微微張嘴，想要說句安慰上官燕的話，可他才松開緊咬的下唇，就逸出了一聲呻吟。上官燕當即道：“我這就帶你回去找那蒙面女人！”說著，她便要走出船艙，讓船工調頭，卻被歐陽明日冰冷的手抓住。她猛地轉身，只見他輕輕搖頭，從嘴里擠出一句發顫的話來：“我……沒事。”
“你都這樣了，還叫沒事？”上官燕有些惱了，面上的神情顯出一絲焦急。歐陽明日又再搖頭，聲音竟恢復了正常：“真的沒事。方才只是胸痛，我調息過后，已經好了。”上官燕心中明了，道：“我就不信那蒙面女人沒有辦法，她一定可以減輕你的痛苦，我們回去找她！”
歐陽明日笑道：“上官姑娘，那位前輩為了讓我醒來，已經耗費了十年功力，不能再麻煩她了。我不過是受點苦而已，還能撐過去的。”上官燕自覺有些失態，微垂下頭，指指艙內的靠榻，道：“那你去躺躺，休息一會兒?！?/p>
歐陽明日站起來，向著近在咫尺的靠榻移步，卻支撐不住摔了下去，引得船身一陣搖晃?！澳闶悄_麻了？”上官燕嘴角不禁有了笑意，歐陽明日那樣子摔下去，實在不怎么好看。
“這到底不是我自己的腿?！睔W陽明日坐直身子，“只怕我又和以前一樣，走不得路了。”上官燕的笑容瞬間凝住，皺眉望著歐陽明日，許久才道：“賽華佗，你可是確定？”
“煩勞上官姑娘扶我一把。”歐陽明日沒回答上官燕的問題，可他說出來的話，已經是肯定的答案。上官燕上前將歐陽明日扶到靠榻上，道：“到下一個集鎮，我讓船家靠岸，去給你買一張椅子?！?/p>
“不要這樣麻煩，這一路去杭州都是水路，還是到那邊再買吧?！睔W陽明日把頭轉向艙壁，閉了眼休憩。上官燕知他心里不好過，應了一聲，倚著靠榻另一頭，和衣而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