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林拖著自己沉重的身體,像老牛一樣“吭哧吭哧”壓榨著麗曉。他蠕動的身軀緊貼著麗曉,不給她喘息的機會。麗曉凝望著大汗淋漓的王林,她被他粗糙的手掌翻來覆去地擺弄,變換著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姿勢。
王林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突然,他的雙手用盡全力箍緊她的臀部,他的全身從腳底到腦袋崩成一條直線,他硬邦邦的身體向她發出響亮的最后一擊。
麗曉緊緊抱住欲將離開的王林。她無神的雙眼慢慢回復,有了正常的焦距。吊在天花板上的,發出橘黃色燈光的燈泡不再搖晃。燈光像個溫暖的罩子,把他們罩在一起。燈光給他們鍍了一層橘黃色的膜,將外面光怪陸離的世界隔絕開來。
這是一片紅燈區,很多家按摩店,洗腳店,擁擠在不到50米長的一條街上。街道狹窄,行人隨意處置在這里的垃圾破亂不堪地到處散落。風一吹,土一揚,各家店門便都緊緊關閉。這里像不能見人的“世外桃源”一樣,沒有“陽光”,沒有“光亮”。
但沒人想過離開這里,即便是污水一灘,也總能養活即將糜敗的根須。她們找不到清水,無法自得,只能強打精神,強顏歡笑。
霓虹燈在夜色的庇佑下,肆無忌憚地發出迷人的光芒。王林扭扭身體,試圖從她懷里掙脫出來。
“麗曉,乖,我快累死了。”王林上了一天班,早已是身心俱疲。
“那你累死吧,我會把你埋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每年給你上墳去。”
麗曉調皮可愛,剛20出頭。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遇到她,他真地會以為她不過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孩。
兩年前王林第一次見到麗曉。王林是被他的同事拉過來的。同事一副醉醺醺的樣子,王林推脫不過,也不能把同事扔在大街上不管。
一個殺馬特發型的精瘦男人神秘兮兮地把他們帶到一個小房子里。男人說一聲“等一下”就開門出去了。不一會,男人推門而進,臉上堆著色兮兮的笑容。六個瘦瘦的,濃妝艷抹的妙齡女子跟著男人進來。
王林四十歲了,雖說年齡見識是一群年輕女孩沒法比的。但初次來這種地方,他還是感覺有些緊張。王林還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同事隨意指了其中一個女人。女人毫不羞澀,拉起同事就走向另外一間房。
男人見王林不說話。于是,他走上前,先給王林點了一支煙。
“大哥,這都是精挑細選的,您在仔細瞧瞧。”
王林擺擺手,推辭說不要,他只是陪他的同事來的。
“大哥,您如果實在不滿意的話我再給你換一撥,”男人依舊不饒。
男人擺了一個手勢,其他女孩乖乖出了門,只有麗曉舉止昂揚,出門之前,挑釁似的眼神看了一眼王林。
又一撥的女孩進來,王林左思右想,不甘的情緒終于占了上風。他抬起腦袋,告訴男人他選麗曉。
男人笑著說道:“大哥,別不好意思。看上了就說,我現在馬上出去幫你看看她被別人點走沒。以后常來就習慣了。”
王林也正如男人所說的一樣,他常常會來,每次來只選麗曉。
王林愣怔著,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麗曉的玩笑話。近來,她的玩笑話越來越離譜了。至少,在王林眼里看來是這樣的。
麗曉的雙手從王林身上拿開,她手掩著嘴,但笑聲還是穿過阻礙釋放出來。“看你嚇得,開玩笑的。”
王林不知所以,干笑了幾聲。他拿起衛生紙,幫她擦干凈身體。然后,他穿好衣服,掏出200元放在床頭。
麗曉把錢反手扔給他,“你自己留著用吧,你上班挺辛苦的,也掙不了多少。”
王林是國企工人,工作雖然挺輕松。但正如她說的,也確實是掙不了多少。他來她這里很多次,這是她第一次不要他的錢。
王林依舊推脫,他消費了她,自當是該給她錢的。
她裹起被子站在他面前,把錢硬塞進他的口袋里。“你常來看我,心里有我我就很滿足了,”說完,她低下頭,紅暈布滿了小巧的臉龐,就連裸露在外的肩膀也似乎發起紅色。
他像是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嘴里的話蠕動著,硬是吐不出來。他推開門,快步走出。
2
夜風習習地吹著。月牙彎彎地掛在暗藍色的天幕上。王林低著頭向前橫沖直撞,循著記憶不停地走。月涼如水,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拉緊衣領,雙手伸進口袋,縮著脖子迎著夜風向家走去。
他洗好熱水澡,剛準備睡時,“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門開了,何丹慍怒的神情在王林面前出現。“剛剛是不是你在洗澡刷牙?”
王林不耐煩地說道:“家里一共就兩個人,不是你肯定就是我了。”
“你很理直氣壯是不是,還要臉嗎?”
何丹是王林的妻子。何丹是一個極盡完美主義的女人,任何事都必須按照她的規矩來。結婚前,她是一副溫柔可人的樣子,結婚后,她的本來面目全部展現出來。
家里的垃圾桶不管有多少垃圾,第二天一定要倒掉,然后重新換垃圾袋。窗簾幾時開,幾時閉,左右誤差不超過五分鐘。不睡覺的時候,床鋪誰也不能坐,包括她自己。按照她的話來說:“那是睡覺的地方,要不然客廳為什么不擺床,要擺沙發。”各個物件必須擺在它本來在的位置,不能隨便亂動。
他們剛結婚時,王林由著她來。畢竟那時候,王林還是愛著何丹的。他安慰自己愛她就要愛屋及烏。
何丹的不忍不讓讓他們開始了爭吵。床頭鬧,床尾和。到后來,床頭床尾也消化不了對他們不離不棄的爭吵,矛盾。于是,他們分居了。王林占了其中一間小房子。何丹對他說:“你的房子隨你鬧我都不管,除了這間房子以外的地方你別給我糟蹋。”
但衛生間只有一個,牙膏也是公用的一個。剛剛洗澡時,他沒把淋浴頭放回原來的位置,牙膏不是從最下方開始往出擠的。
王林推開何丹,徑直走向衛生間,把淋浴頭和牙膏重新歸置好。
“現在我可以睡覺了吧,”王林撂下這么一句,頭也不回地關門,蓋上被子就“呼呼”睡著了。
3
“為什么這么長時間不來了?我想你了”。他打開手機,是麗曉給他發的信息。
王林能感覺到麗曉喜歡他,她在步步向他的生活里不斷侵蝕。他有一個多星期沒去她那里了,他僅猶豫了一小會,然后手腳不受控制地走向她的小房子。和小房子里的女人有了糾纏是件可怕的事情,王林想過很多次,但從沒有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
昏暗的燈光下,他們的身體緊緊抱在一起。他們面對面坐著,下面糾纏著,撞擊著。
王林神思恍惚,一陣陣的快感像波浪似的傳遍全身。麗曉在王林耳邊呢喃道:“我愛你,我愛你......”
麗曉幾聲喘息過后,繼續說道:“你愛不愛我?”
“愛。”
“那你愿意娶我嗎?”
王林的動作越來越快,他欲將升到頂點,沒有猶豫地說道:“我愿意,我愿意......”
麗曉情難自持,眼淚順著臉頰滑下,鉆入他們身體之間的縫隙。
完事后的他們肩并肩躺在一起。月光偷偷地穿過窗簾的縫隙泄進屋子,灑下一道一道的銀色亮痕。
麗曉的腦袋藏進他的臂彎,她呼吸著屬于他身上特有的男人味道。煙味混雜著汗味沖進她的鼻子,她允吸他的皮膚,視為寶物。她的手貼在他的心臟上面,她能感受到他“咚咚”的心跳聲。
“我愛你,你愛不愛我?”麗曉又重復對他說道,她羞紅了臉。這句問答使她感到幸福。
“愛,我愛你,”王林的嘴唇梭巡到她的額頭,留下輕輕一吻。
“我想嫁給你,”麗曉遲遲沒有得到回答,她繼續說道:“你別耍賴,你剛剛答應過我的。”她嬌如少女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
“嗯,嗯......你知道的,我是結過婚的,”他的喉頭艱難地蠕動一下,繼續說道:“我一點也不好,掙著一般的死工資,有著大你很多的年紀......你還年輕,千萬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可我不在乎,你跟別人不一樣。你懂得尊重我,每次完事后會幫我擦干凈身體。你說話會照顧我的情緒......總之,你跟別人就是不一樣,”麗曉坐直身子,淚眼直視王林。
房間內,時鐘“咔噠,咔噠”的響聲異常清晰。
“說來說去,你還是嫌棄我臟。”
王林知道繼續爭論下去也沒有結果,他推脫“考慮考慮”抽身離開。
4
一天晚上,王林在露天燒烤攤和同事們正吃得開心時,一個身影閃進來坐在王林身邊。
是麗曉,王林愣怔地看著她,嚇地說不出一句話。麗曉舉起杯來,像老熟人一樣和同事們碰杯。
“我是王林的表妹,今天不請自來。還請大家不要介意。”
旁邊的街道車水馬龍,他們一桌人淹沒在蒼穹下的一個小角落。霓虹燈打亂了視線,行人睜大眼睛打量擁擠不堪的道路。
王林佯裝鎮定,可根本瞞不過旁人的眼睛。他們“洞察真相”的眼神扎的王林顧目四盼,眼神恍惚,他不敢看向同事。
王林靠在路邊的電線桿上,好不容易捱過聚會的他長吐一口氣。明天又少不了一群中年人“查戶口”樣式的問詢。都是結婚很多年的油膩中年人,對妻子早已看煩,突然見到身旁的同事有了年輕的艷遇,他們心底深深壓抑的饑渴必然希望通過王林得到一絲安慰。
王林努力壓制住心底的憤怒,“你怎么找到我這里的?”
“你不找我,只能我找你了,要不然你要我怎么辦,”麗曉一手斜挎著包,頭轉向一邊看著未知的遠方,一副倔強的樣子。
“你別再說了,我心煩的很,”王林欲將轉身離開,麗曉一步跨上來緊緊抓著王林的胳膊。王林背對著麗曉,他們沉默著。遠處傳來了幾聲狗吠。
王林一根根拔開她的手指,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麗曉蹲下身,包在她雙手不斷地擠壓下變得歪七扭八。她用抽泣的嗓子大聲對他的背影喊道:“你別想甩開我,除非我死。”云層被微風吹散,月光慢慢地灑滿她的身體。
麗曉是一個孤兒,打從記事起就在孤兒院中。因為長得可愛,漂亮,優先于其他小孩子被領養。她以為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她從此有了新的爸爸,媽媽。噩夢隨之而來,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丑惡,骯臟的面孔——麗曉的新哥哥。
爸爸,媽媽工作忙,常常不在家。哥哥趁爸媽不在時會拉著她看那種電影,她不愿意。哥哥的力氣比她大,她只能別著頭看向別處,哥哥的大笑聲和著惡俗的電影聲壓著她每一寸嬌嫩的皮膚。
一天晚上,哥哥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哥哥一進家門兇相畢露,罵罵咧咧。麗曉怕極了。哥哥揪下她的褲子,一邊笨手笨腳地動作,一邊還在粗聲大氣喊著她女朋友的名字。麗曉忍著痛,她怕鄰居聽到。她想,忍一忍就會過去了。
后來的幾天,一連幾次后,麗曉逃出了家門。她流連于光怪陸離的世界,努力輾轉在險惡的生活下。她沒有謀生技能,有一次被騙進紅燈區后,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一開始是不能,后面是不想了,習慣了。20來年就這么不經意間挺過來了。
王林是她的希望,她的心底因著他生出了燎燎火焰。已然成燎原之勢,想要撲滅又談何容易。他已成了她唯一的信念。
5
“你還要臉嗎?”這些年來,這句話已經成了何丹與王林交談的開端。
王林在看足球比賽,最后的一分鐘,他眼睛緊盯著屏幕。何丹一個跨步擋在電視機面前。
這句話使王林一下子回到現實中來,他不知道哪里又惹著了何丹。
“你要找婊子我不反對,可她今天瞪鼻子上臉要和我談判。你這是幾個意思,都他媽找到家門口了,”何丹唾沫橫飛罵道。
“我不知道,我沒想到她會這樣。”
“你還嫌你丟人丟得不夠。家里樣樣我來管,哪樣讓你操心過,”何丹嘴里的話劈頭蓋臉地撲向王林。
王林不耐煩地伸開雙臂,悠然地靠在軟軟的沙發背上。“那就離婚呀。”
“你明知道我不能離婚的。我母親有腦血栓,你又不是不知道,總提這個有意思嗎?萬一讓她知道......”何丹哭哭啼啼地大聲數落起王林。
中場休息,電視機中響起了美妙動聽的音樂聲,以及啦啦隊的歡快的舞蹈聲。罵聲,哭聲,歡快的音樂聲聚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何丹生在一個傳統的家庭,他們一家人視婚姻為命。一紙婚書牢牢地把不幸的他們拴在一起。王林在夜深人靜時每每想到這些,總是不狠心把他們的一紙婚書撕掉,作廢。曾經,他們畢竟是愛過彼此的。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已經習慣了。
6
王林找到麗曉那里的時候,殺馬特的男子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像個熟人一樣。王林接下男子給他的一根煙,熟門熟路地推開了小房子的門。
麗曉坐在鏡子面前,手拿各式各樣的化妝筆在臉上涂抹,補妝。橘黃色的燈光曖昧地漾在她身上。王林走到她身旁,他突然覺得她廉價的香水味使她陣陣作嘔。她漂亮,調皮可愛,要不然他為什么會和她糾纏兩年,總來找她。他對她是有心意的。
他搖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袋。他坐下來,靜靜地看著她在鏡子里施滿粉黛的臉龐。
“你怎么不罵我?”沉默了好半天的麗曉突然蹦出一句。
王林也不知道為什么,麗曉的做法已經嚴重干擾了自己的生活。
“考慮得怎么樣了?很多天了,應該想好了。”
麗曉的聲音平靜如水,王林有些不知所措。
“你還年輕......”麗曉打斷他又要老調重彈的話。她露出開心的笑容,然后把他推倒在床上。
“我們玩個游戲好不好?”麗曉脫光他的衣服,拿起床邊的繩子把他的雙手雙腳固定在床柱上,紅色綢布蒙住了他的眼睛。王林沒有反抗,他想,她只要能開心些就好。
麗曉壓在他身上,一邊搖晃身體,一邊用詢問的口氣對他說道:“你看過《失樂園》這本書嗎?”
“看過,最后他們殉情了......‘偉大的愛情。’”
麗曉又呢喃地說了些什么,王林沒有心思聽。
王林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就在即將爆發的一刻,麗曉停下身來,伸手扒下他的。
麗曉摸出床鋪下早已藏好的水果刀,比在他那物件上。硬邦邦得,像個伸長脖子待宰的公雞,想軟也軟不下來。
“這玩意兒留下來當作給我的紀念吧......反正你不愿意娶我,”麗曉傷感地望著王林。
王林盡力鎮定,可“咚咚”的心跳聲還似錘鼓一樣不斷拍打胸腔。他強裝笑顏,“先松開我,有什么事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
“我還能信你嗎?懦弱的男人。”她突然哭出聲來,大聲對他喊道:“到底是為什么,我真的不想愛你呀。”她刀頭轉向,猛地刺向王林的左腳腳踝處。王林的哀嚎聲響徹在小房子的各個角落。
麗曉掉轉頭緊緊盯著他,臉上布滿猙獰的笑容,“最后一次問你,‘你愿意娶我嗎?’”
王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滿臉是汗的腦袋一直點著,嘴里一直咬著三個字,“我愿意,我愿意......”
麗曉嘴里不斷呢喃:“謝謝你答應我了,”然后,她拔出刀子,扎向了自己的心臟。
麗曉也想擁有“偉大的愛情”,可她終究沒有狠下心殺死王林。她要讓他銘記這個傷口,一輩子忘不了她。
后來,警察傳訊讓王林交代事情的全部經過。王林的腦海里一直閃過自己說過的“我愿意”。直到現在,他也沒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這三個字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王林拄著拐杖的左腿顫悠悠地懸在半空中,再也不可能落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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