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貿易大樓的旋轉大門,一股冷空氣夾雜著點點雪花鋪面而來, 冉靜不禁打了個寒戰。她伸出手,雪花隨即飄落在手心里,瞬間融化,留下點點冰涼。下雪了,這個干冷的冬天終于不再寂寞了。冉靜拉了拉衣領,大步走上街道,馬路上已是一片燈火闌珊,間或地會有鞭炮的聲音響起。又到年末了,每到這個時間,她都會來找冉靜,說十分想念姐姐,然后胡吃海喝一通,最后撈走一筆零花錢,想起妹妹冉敏,心里不禁一絲苦笑。
“姐,還記得那一年爸把你帶回來,說過的話吧。”冉敏帶著小墨鏡,坐在冉靜的小出租屋里,一副別人欠了她五百萬的樣子。
“記得,他說敏敏多了一個姐姐,應當感到高興。”冉靜無奈地說道。
“高興……”冉敏冷哼一聲,“你睡了我一半的床,穿了我一半的衣服,花了本屬于我的錢……我能高興嗎?”
“你也不必每次都提這些,這幾年你不務正業,隔段時間就來我這兒撈金,算算從我這里花掉的錢,也差不多抵了你那一半床了吧。”
冉敏自覺心愧,這幾年多虧了姐姐,自己才在沒有穩定的工作的前提下,依舊瀟灑地活著。即可轉化話題,“前段時間,你又和羅成在一起了?你以前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那不過是工作。”冉靜知道妹妹的意思,羅成是妹妹的初戀,她怕冉靜睡了她一半的床,順便把羅成也拐跑了。
“你們兩個一起去廬山玩,要不是被我撞見,倒是真信了你的鬼話。”
“冉敏,我們是一起去出差,恰好經過便去玩了一下,沒有別的意思。”冉靜極力解釋。
“考大學的時候,他說碰巧和你考上了同一所,既然上了,總不能不上吧。現在工作了,這么多公司,你偏偏要和他一起工作,你沒有故意粘著他?怕是自己都不相信吧。”冉敏提醒姐姐,她過線了。
“我真的沒有。”冉靜解釋到。
“離開他,我就相信你。”
“你不要胡鬧了好不好?我要工作,要生活的,不像你一樣每天不務正業,成天去想羅成。”
“離開他,一樣可以工作,一樣可以生活啊。”冉敏不依不饒。“我有工作好不好,模特怕是你想當也當不了。”
“好吧,模特,你隨便站個臺就是上千塊,我不過是一個園藝專業的本科生,農林牧漁這個行業你了解嗎?工作很不好找,我不是要粘著你的羅成,只是這份工作真的很適合我。我喜歡的是園藝,不是羅成,再說這家薪酬也不錯,我發誓,真不是因為粘著羅成,請你相信我好不好?”冉靜幾乎在乞求了。
“想要多少?你開個價。”冉敏冷冷地說。
“什么意思?”
“十萬,離開這里,去別的地方。”
“等等,什么意思?十萬,要給我嗎?”冉靜的腦子里飛速旋轉著,“這幾年你在我這兒吃喝加拐走的錢,算算也差不多十萬了,如今一并還給我,也不錯。”想到這些,冉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笑意。
“你果然是喜歡錢的,這么多年,一點也沒變。”冉敏冷笑一聲,隨即起身,將一張銀行卡放在冉靜手里,“拿著錢離開羅成,越快越好。”說完,轉身走向門口,“爸爸也不在了,離開羅成,我們就再也不見面了。”說完走了。
冉靜扯了扯嘴角,“小丫頭,看來是掙著錢了,這么爽快。模特哪有那么安穩的,此一時彼一時,到時候掙不著錢了,看你找不找我。”不過冉敏沒有聽到她的這句話,她匆匆忙忙地趕往了下一個活動地。冉靜關上門,坐在書桌前,愣愣地出神,“這個錢要還是不要呢?好歹是自己的妹妹,她說得也不錯,我能長這么大,還真是瓜分了她的很多東西。唉,真是塊燙手的山芋。”
冉敏和冉靜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冉敏人長得很漂亮,十六歲開始從藝,現在是個不溫不火的模特,從小就喜歡那個黑小子羅成,偏偏這個羅成……這個羅成是怎么回事?放著白富美的冉敏不要,非要帶著冉靜要去開創夢想花園。冉靜也算生得漂亮,不過也是路人眼中的漂亮,并沒有十分的特色。甚至在十幾歲的時候,還是個普通話說不好的鄉下娃,只因媽媽突然離世,才被已離了婚的爸爸接到身邊。這突如其來的變動使得原本的三口之家變成了四口,偏偏繼母又是個眼白比較多(嫌貧愛富)的人,對冉靜很不待見。冉靜勉強讀了個農學院校,如今工作實在不好找。偏偏妹妹冉敏來搗亂。
“十萬就十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指不定哪天又給吃回去了呢!”冉靜心想,“雖說是半道插到了你家,不過爸爸也是我的爸爸呀,房子還有我爸的一份兒呢,偏偏說睡了你的床?唉……算了,明天去把工作辭了,遠離是非地。”想清楚這些,冉靜便不再呆坐,起身洗洗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冉靜就來到羅成的辦公室,遞交了辭職信。羅成沒有打開,仿佛已經預料到冉靜的辭職。這些年,羅成一直努力地接近冉靜,卻永遠停留在離冉靜一公里的范圍,而且一不留神冉靜就悄悄走掉了,有很多次的不告而別,這一次,算是好的,起碼遞交了辭職信,算是通知了。他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外面空曠的藍天和苗圃,一陣沉默。
冉靜心里一陣緊張,不知道羅成是什么意思?畢業那年,因為地震冉靜和羅成失去了聯系,三年后再見面時,冉靜就不太了解羅成了。突然的沉默經常讓冉靜心跳加速。
“羅總,沒什么事情,我先出去做事了。”
?“過來,”他回過頭說到:“過來看看這里。”
? 公司辦公大樓外面是一大片的紫薇苗圃,紫薇四季開花,現在雖然是冬天,外面依舊一片花海,配上湛藍的天,綿綿的白云,非常漂亮。
冉靜走過去,站在羅成身邊,清晨的陽光將二人的身影拉長,漸漸重疊。“紫薇花的花語,你還記得嗎?”羅成突然發問。
“綿長的愛。”冉靜心里咯噔一下。
“你為什么來這里?”羅成果然問到這里。
當初羅成把冉靜介紹給公司總經理的時候說,“冉靜就像紫薇一樣,對園藝工作非常沉迷,說是要一生從事這項工作呢。”當時宋總還夸贊了冉靜,說如今園藝工作就是缺少冉靜這番熱愛。如今才剛過了一年,冉靜就準備卷被子一走了之了,實在是可惡。
“難不成要說被你初戀給逼走的?”冉靜心想,“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或許我不太適合這份工作,太累了。”冉靜隨便找了個借口。
“去年,我們談生意,吃過閉門羹,喝過酒,迷過路,你說過累嗎?你喊過苦嗎?現在好端端的,你說太累了?”
“這里離家太遠了,我想回江城工作。”
“回江城?”他疑惑地望著她,“曹霖是不是在江城?你想去找他?這么多年,他怕早就忘記你了,再說,你現在跟我在一起不好嗎?”羅成故意地拿這些話來激冉靜,曹霖是冉靜的初戀,不過很多年前就同冉靜分手了。
說完冉靜就后悔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端端的提什么江城,激他拿曹霖的事情反擊自己。隨即轉念道: “誰跟你在一起了?你以后能不能注意一下表達方式,難怪冉敏總是誤會我!”
“誤會什么?在一起工作有什么好誤會的!”羅成又很自然地把“在一起”理解為“在一起工作”。從情竇初開的十七歲到二十八的大齡青年,這許多年來,羅成好像一直在表白和冉靜在一起,卻時時又表示彼此只是在一起的玩伴或者朋友。這也讓冉靜很不解,曾經困惑,是不是可以考慮放下曹霖,接受羅成?卻在第二天很快推翻自己的想法。此刻也是一樣。
“誤會什么你不知道?從小到大,冉敏不一直都是羅成哥哥、羅成哥哥的粘著,他喜歡你,生怕半道出來的姐姐睡了她一半的床,還拐走了她的心上人,所以我們兩個要離遠一點,明白了吧?”冉靜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指了指彼此。
“我不明白,我只當她是妹妹。”
“切,揣著明白裝糊涂。敏敏對你死心塌地的,這么多年,還惦記著你這個混混,且行且珍惜吧。”這番話說得冉靜口干舌燥,她順便拿起了旁邊的杯子,喝了口水。
“那我們算什么?”羅成問到。
“沒有我們?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將來也不會有。”冉靜嘴上斬釘截鐵地說,心里卻虛得很,因為她心里清楚自己和羅成可能不僅僅是這些。上學的時候,有一次野外實習,冉靜不小心崴了腳,羅成背過她。羅成生病的時候,冉靜也日夜不眠地照顧過。就連不久前在廬山撞見冉敏的那一次,因為酒店沒有多余的房間,冉靜還和羅成在同一間房里住了一晚,盡管他們沒有什么肌膚相親的關系,但是也絕不是冉靜嘴上講的那般膚淺。
“那你還拿我的杯子喝水!”羅成故意怒道。
“我…我…順手嘛。對不起啊。”說完趕忙把杯子放下。
“她說讓你走,你就走,你可不是這么聽話的人?”
“呵呵,她…還給了點安家費。”
“給了多少?”
“呵呵……有點多,十萬。”說著,冉靜不好意思地舉手示意了一下。
“十萬,十萬你就要把我賣了?”
“誰賣你了?要賣也是賣我自己。”
“看來你對我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分文不值。” 羅成又開始繞彎彎了。
“懶得理你!反正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回一趟江城。”
“回去也好,回去看看,你心里的白馬王子還是不是當初的那個樣子?”只要一說江城,羅成就總要提起曹霖,來惹冉靜傷心。而此刻羅成仿佛知曉了所有的事情一樣,他回轉身,坐在老板椅上,很隨意地將兩腳提起放在辦公桌上,順手拿起了一本園藝雜志,無意地翻看著。
“你知道他在哪兒?曹霖現在過得……好嗎?”一看這架勢,冉靜卻心虛起來,不知道回江城是不是個坑?于是她連忙追問。
“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訴你!”羅成眼皮抬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一向傲驕的女孩此刻慌張不定,心里忍不住偷笑起來。
“不說算了,我自己去找。”冉靜心一橫,索性豁出去算了,她不喜歡羅成這種捉弄小女孩的把戲。
“我不準你離開!”看著冉靜一副鐵了心的樣子,羅成有些生氣,仿佛每次都是這樣,為了曹霖,冉靜總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他憤怒地一拳砸在辦公桌上,砸得桌上的蘭草一陣顫動。
冉靜轉身大步地走過那顫微著的蘭花,滿臉的倔強,一如少年時代那般模樣。
“冉靜......回去只會受傷,何必呢?”他乞求地叫道。
“羅成,記得小時候的約定嗎?”冉靜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豆蔻年華,花季雨季,冉靜這些美好的歲月,羅成都經歷了,卻沒辦法留下屬于自己的痕跡。那些年,曹霖是冉靜身邊的那一位,冉敏才是羅成身邊的那一位,他們之間隔著他和她。但是冉靜是羅成心里的那顆紅豆,只是她出現的時候,冉敏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邊,推不開,躲不掉,傷不得。克制不住的時候,羅成會靠近冉靜,卻總是在冉靜的生活里掀起巨浪,使她不得安寧。
“保持距離就是最大限度地對我好。”冉靜回頭看著一臉懊惱的羅成。
“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撞這堵墻,不值得!”羅成不解。
“你呢,敏敏喜歡了你那么多年,你不娶她,也不理她,你也在做她的墻嗎?”
“冉靜,我原本就不是敏敏的墻,她在我心里一直是妹妹,你應該知道的,她也知道,只不過不愿意承認罷了,而且我和敏敏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冉靜停頓了一下,想著冉敏現在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身材好得不像話,又做了模特,追求者應該一堆吧,恍然大悟道:“你自卑了?”
“誰自卑了?!”羅成無奈地說道,他和冉靜的思維果然不在一條線上。
冉靜撇撇嘴,回到工位,想著要回江城,心里莫名地激動起來,有幾年沒回去了,不知道大家都過得怎么樣了呢?“曹霖,結婚了嗎?如果還是單身一人,那是不是在等冉靜?”帶著這些心里反反復復問了很多遍的問題,冉靜下定了決心,這一次絕不會那么輕易地走掉,一定要問明白,也好讓自己死了心。打定了主意,冉靜忙碌起來,她要把手頭的工作順利交接,也不枉宋總當初的一番信任。
......
羅成,冉靜少年時代的同學,妹妹冉敏的初戀。在學生時代,因為妹妹的關系,冉靜對羅成向來都是避而遠之。不曾想到愈是回避,卻愈是繞不開。從初中開始,羅成總是出現在冉靜生活的一公里范圍內,或是同學,或是校友。就連走進社會,還和他在一起工作,這種也算是命中注定嗎?可是冉靜的心里卻只有曹霖,他像一顆相思豆一樣,讓冉靜放不下,抓不著,徒留滿懷相思。有時候我們把某個人記在心里,時間長了就長成了一棵樹,枝繁葉茂,濃蔭遮掩,再感覺不到外面的燦爛陽光了,即便陽光再炙熱,被樹葉一遮擋,也只能感受到零星的光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