鉗工李海/平湖秋月

圖片發(fā)自簡書App

打工十二月

1

李海做夢都沒想到,他會去模具廠做一個鉗工,而且一干就是五六年。

李海本來是有一份比較輕松的工作的,他在吳中出口加工區(qū)一家PCB廠上班,從倉管做到生管,然后是開料組長,代課長。有一次,一個開料的兄弟一不小心,把一把鉆石鋸片打斷六個鋸齒,鋸片廢了。物控課長把他一頓好屌,屁不是屁話不是話的一頓臭罵之后,指著他的鼻子說,你他媽能不能干,不能干就滾蛋。李海好歹也是一個讀書人,能文能武,會寫小說,哪里受過這等冤枉氣,三下兩下 ,工作服一脫,往辦公桌上一撂,說,你他媽,滾蛋就滾蛋。

李海想,你他媽不在乎我一個人,我也不在乎你一個廠,這年頭,在蘇州這地方,哪里不能混口飯吃,難不成活人被尿憋死了?不曾想,他離職后的那段時間,幾乎所有的工廠工都已經(jīng)招滿了,找了半月,也沒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最后經(jīng)一個湖北老鄉(xiāng)介紹,就進(jìn)了慶華模具廠,做了一個鉗工。

剛?cè)c華的第一天,他跟著一個被大家稱作朱師傅的老鉗工學(xué)開鉆床。一切,都要從頭開始,怎樣用搖臂鉆床打孔,怎樣攻絲,怎樣沉頭。李海是個高度近視眼,一開始,不是沒對上點,孔打偏了,就是搖臂位置不正,孔打斜了;不是鉆頭卡了,就是絲攻斷了,或者是沉頭刀燒了。“你媽,都是水貨,燈草摻屁做的。”

最離譜的一次,李海竟然拿了一個壞鉆頭,一口氣打錯八個孔,怎么也攻不了絲。老板啥都沒說,叫把孔堵了重新打,倒是朱師傅,大個頭,胖體型,短頭發(fā),叉著腰,一口綠痰往地上一吐,吧唧一聲,一抹嘴,開口就是一條河南腔,罵得唾沫橫飛。他忍無可忍,但還是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沒辦法,外面不好找工作。他想,等外面有合適的工作了,立馬辭工。就這樣,光打孔,一打就是幾個月。

然后學(xué)怎樣用銼刀。他按師傅教的那樣,用右手握緊刀柄,左手扶住銼刀的前緣,小心翼翼的推進(jìn)又拉回。整整一個上午,被他磨過的工件的表面都是圓弧,沒有一個是他期望中那樣的平面。

最要命的是,他不會開行車。行車在頭頂上緩緩滑過,發(fā)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掛鉤上的模座左搖右晃,蕩秋千一樣,好幾次差點撞人,嚇得他頭皮發(fā)麻,頭發(fā)根根豎起,驚出一身冷汗,一股冷氣,從脊梁骨一直涼到后頸窩,卵子差點縮到肉里去了。

一轉(zhuǎn)眼六年過去了,慶華模具從剛開始的十幾個人發(fā)展到了三百多人,李海閉著眼睛就那么一摸,就知道手里拿著的是幾號鉆頭,一把銼刀,被他玩得出神入化,行車吊著模座,如履平地。和師傅一樣,他是一個鉗工,一個真正的鉗工。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很少有人愿意做鉗工。體力活,又臟又累,這里一大堆破銅,那里一股腦爛鐵,鐵屑經(jīng)常拌進(jìn)鞋里,到處是灰塵,油乎乎的,一摸一手黑。

李海之所以能堅持下來,只因為后來他發(fā)現(xiàn)模具是個不錯的行業(yè),投資少,門檻低,他想學(xué)會模具的全套工藝,回襄陽買幾臺機床,開一家小模具廠。現(xiàn)在,從模具設(shè)計到平面制圖,從UG編程到數(shù)控加工,慢絲,組裝,合模,修模,改模,電焊,線切割,……,他什么都會。

不過,自從他的女人被蘇北鹽城的一個男人拐跑后,他就再也沒有那么上進(jìn)了,也沒有表現(xiàn)出想要改變自己處境的愿望,也不愿跟人交流。用老板娘的話說,就是“不知道一天到晚在琢磨些什么”。

李海確實是一個喜歡琢磨的人,剛到慶華時,他就一直在琢磨,如何用圓柱形的銼刀在零件上銼出一個方形的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所琢磨的東西也越來越讓人難以琢磨。他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動手,做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做一把殺傷力極大的手槍。有朝一日,他要去蘇北鹽城找到那兩個狗男女,一槍一個,然后用匕首將他們剁成肉醬,拋尸荒野,讓豬扯狗拉,何等快意。

晚上下班的時間到了,工人們陸續(xù)離開,只剩下李海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車間里,坐在一把搖搖晃晃的鋼管椅上。

那把椅子是他在會議室接受行車安全培訓(xùn)的時候看到的。

會議室有很多椅子,都是一模一樣的黑色,用有著莫名其妙花紋的人造革包裹著的簡易椅面,靠背用幾根不銹鋼管焊接在一起。

那天他運氣比較差。當(dāng)投影屏幕上的一個兄弟拿著手柄吊著模座,還搖搖擺擺地從模座下面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時候,余總監(jiān)教育大家說,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以賠給你幾十萬,但你想過沒有,幾十萬有什么用呢,媳婦改嫁,孩子改姓……這時,李海忽然感覺身子一晃,他坐著的那把椅子上支撐椅面的鋼管和椅子腿焊接的地方斷了。整個會議,他一直坐著半個屁股,把身體的重心落在椅子剩下的那三條沒斷的腿上。

散會的時候,他磨磨蹭蹭留在最后,等所有人都走光了,他跟老板娘說,他坐的那把椅子脫焊了,他想補點焊,修理一下,放在車間最右邊那個角落里,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可以躺在上面睡一覺,還可以看看書,寫寫小說。老板娘沒說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把那椅子拿走。

2

七八點了,天還沒黑下來。夏天,天黑得晚。下班了,車間里關(guān)了燈,也沒有了工人,車間顯得有點昏暗和詭異。

李海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左手里拿著的是一塊經(jīng)過半個多月精雕細(xì)琢,先是線切割,再用數(shù)控機床加工,然后是銑床銑,接著打磨拋光,已經(jīng)有了一些槍的雛形的硬質(zhì)鋁合金鑄造件,密度低,強度高。這東西用來做槍管再合適不過了。李海把它拿在手里,心里盤算著哪里需要挖空了裝彈夾,哪里要開個孔裝槍管鉸鏈,哪里需要打磨的非常光滑,他甚至想,哪里可以安一個消音設(shè)備。

這可以說是他一天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了,但同時,他也在為以后去哪里弄子彈而犯愁。

就在他認(rèn)真琢磨著這些的時候,手機響了。他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是老板娘打來的。他并不想知道老板娘找他有什么事,掛掉又似乎有些不妥,那就一直不接,讓它一直這么響著得了。

其實老板娘對李海真的很好。李海清楚地記得,那是三年前的一個夏日,烈日炎炎,暑熱難當(dāng),模具車間異常悶熱,蒸籠一樣。一個組裝工突然說少了一塊鋼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滿車間找東西,最后在李海的鉆床下面找到了。真是邪門了,一塊鋼料,裝在模具上值點錢,可擱李海手里,當(dāng)廢品賣不了幾個錢,偏偏那個組裝工硬說是李海偷了他的鋼料。燥熱不安的李海氣得七竅冒煙,從鉆床上抄起一根鐵棒,就要跟那家伙拼命。就在這時,老板娘突然走進(jìn)車間,拍拍李海的肩膀,說,我要去南環(huán)市場買菜,幫我裝裝車吧。

老板娘雖然比李海大四五歲,但頗有幾分姿色,高個子,瘦身段,蘋果臉,披肩發(fā),白皮膚,紅嘴唇,高胸脯,翹屁股,工人們私下里總說她是“母牛屁股水蛇腰,肯生兒子好趕騷”。

老板娘開著車,一簸一簸的,透過低領(lǐng)汗衫,李海看見她深深的乳溝下面,兩個富士山一樣肥碩的奶子一晃一晃的,發(fā)地震一樣。好久沒干過那事的李海實在憋的不行,突然呼吸急促,面紅耳赤,中部崛起。他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背過頭去看著窗外,老板娘扭過頭看看他,繼續(xù)開車。

上完車,看著累得滿頭大汗的李海,老板娘把車開到億客隆超市門口,說還要買點別的東西。老板娘給李海買了一瓶紅牛,就直接上了二樓。二樓是精品鞋服大賣場。老板娘在二樓轉(zhuǎn)了一大圈,東看看西瞅瞅,突然在一套男士西裝跟前停住了腳步,眼睛像釘子那樣死死地盯著那套西服問李海,這套衣服好看不?李海說,好看,老板穿上這套西服肯定更帥。老板娘說,好看你就試一下吧。李海一驚,說,我穿著合適,老板穿著不一定合適啊。老板娘說,別廢話,叫你試你就試。

李海喜歡穿西服,但那套帶著白色條紋后面開叉的黑色的西服,卻是他迄今為止穿的最貴的一套。

車間里異常安靜,頭頂上飛過一個蚊子能分清公母。李海三年前買的那部樂視手機,樣式早就過時了,充一次電管不到半天,夏天電池發(fā)燙,響鈴時夾雜著很多雜音,非常刺耳。這時,李海卻覺得這種聲音很親切,這讓他想起了在砂輪機上磨鉆頭時的聲音。每分鐘2800轉(zhuǎn)的砂輪機運轉(zhuǎn)起來會發(fā)出嗡嗡的像是感冒時耳鳴的聲音,站在旁邊看上去是那么的平穩(wěn),波瀾不驚。可是,當(dāng)鉆頭的刀刃哪怕是輕輕的接觸到砂輪表面時,碳化硅顆粒和硬質(zhì)合金鋼摩擦,發(fā)出鋼釘劃過玻璃一樣刺耳的聲音,同時火星四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人聞了感覺很興奮的味道。李海覺得,如果一支手槍剛打出一顆子彈,散發(fā)出來的也一定是這個充滿夢幻的味道。

3

手機的鈴聲還在響著,就像是磨鉆頭時砂輪上的火星打到臉上感覺一陣陣的疼。李海有點受不了了。

他用右手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按了一下接聽鍵,鈴聲沒停。他又重重的按了一下,鈴聲嘎然而止。老板娘問他在干啥。他說沒干啥。老板娘叫他去吳中汽車站幫忙拿東西,她在肯德基門口等他。

李海今天本來是打算加班的,加班打磨自己的手槍。可老板娘叫他幫忙,他不得不去。他把槍放回自己搜集圖紙和零件的工具箱里,鎖上。

從工廠里出來的時候,天還是亮著的,至少比車間里要亮堂很多。從車間到廠門口的路上一共有兩個監(jiān)控攝像頭,一個正對著車間的門口,另一個正對著工廠的門口。雖然他每天都要從這兩只眼睛下面走好多次,可是每當(dāng)他一個人走路并且看到攝像頭時,總會產(chǎn)生一種智力上的優(yōu)越感,他覺得那些能讓自己被攝像頭拍下來的罪犯們真是太愚蠢了。想著想著,他的臉上就不自覺的露出一絲笑意。

他感覺到了自己笑,這笑讓他想起了三年前工廠里新來的一個比他小4歲,左腿大腿內(nèi)側(cè)有一個彩色蝴蝶紋身的女品保。那個女人總是說,看到他一個人走路的時候臉上會帶一種傻傻的笑,很可愛。當(dāng)時聽到可愛這個詞的時候,他又笑了。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愛,也不覺得說他可愛的那個看上去臉色有點蒼白一臉克夫像的女品保可愛。

那個女品保叫劉彩霞,個子不高,長相看上去倒也端莊文靜,離過一次婚,有個女兒由前夫帶著。

第一次看到她的紋身的時候,李海就覺得非常不喜歡。他不喜歡任何花里胡哨的東西。所以,李海第一眼看到那兩條穿著短褲的白腿時,心中涌起的一陣悸動都被那個花枝招展的蝴蝶給撲滅了。不過,他還是有事沒事的就去找劉彩霞聊天套近乎,面帶微笑聲音平緩的給她介紹公司的各種情況。

就這樣一直到四個月后,也就是三年前夏天的某個傍晚,天已經(jīng)全黑了。李海那時候還沒有制作一把手槍的打算,一個人待在出租屋里,倍感寂寞,拆了一個花一塊錢買的火石鋼輪打火機。打火機中的壓縮燃料在常壓下猛烈的氣化,發(fā)出“呲呲”的聲音,噴到手上一陣冰涼。和這種冰涼的感覺相比,李海更喜歡磨鉆頭時那些飛濺的火星給他帶來的暖意。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把打火機再組裝起來的時候,電話響了,是劉彩霞打來的。

她說,她要搬家了,換個住的地方,現(xiàn)在就要搬,讓他去幫忙。

從她講話的口氣中,李海聽出了惱怒與沖動,可是他什么都沒問。他并不關(guān)心她為什么要在這個時間搬家。反正這一片工業(yè)區(qū)出租屋很多,隨便找一個很容易的,搬來搬去也出不了這片小地方,不嫌麻煩就換吧。李海這樣想著,說:“好的,我馬上過去,五分鐘。”

李海掛了電話,穿上工作服,把手機放進(jìn)褲兜里,出了門,朝劉彩霞所住的方向走去。

他們的住處離得很近,五分鐘足夠走到。三分鐘之后李海到了劉彩霞的門外。門并沒有鎖,只是虛掩著。李海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進(jìn)入,然后又從里面把門關(guān)緊了。他看到?jīng)]有多少家具的房子被收拾的很利索,地上的白色瓷磚一塵不染,一點都不像是要搬家的樣子。劉彩霞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玩手機,腿平伸著,腳放在床上,李海進(jìn)來的時候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并沒說話。

李海對她說,開著空調(diào)的時候要把門窗關(guān)牢一點。

劉彩霞還是低頭玩著手機,沒看他一眼,也沒說話。

聽著空調(diào)翁翁的響聲,李海感覺有點熱了,于是又說:“我那個屋里的熱水器有點問題,淋浴壞了,洗澡不方便,我已經(jīng)好久沒好好洗澡了,可以用一下你的浴室嗎?”

劉彩霞還是在玩著手機,頭也不抬的說了一句“隨便”。

李海洗完澡,用劉彩霞的毛巾擦干凈身上的水,穿了一個內(nèi)褲從衛(wèi)生間出來。

劉彩霞還在玩手機,于是,他又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是跟著我媽姓的,我媽姓李,我當(dāng)時真應(yīng)該跟著我爸姓才對,那樣的話咱兩就同姓了。”

劉彩霞還是在玩手機。李海的精神來了。他也不說話了,走到床邊直接躺在了她的床上,說:“你的拖鞋有點小,我還是還給你。”

她終于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了,抬起頭看著他說:“你要干什么?”

李海說:“躺床上真舒服。”

躺在劉彩霞的床上,聞著被子里好久沒有聞過的女人特有的味道,也許是香水味,也許是月經(jīng)味,也許是婦炎潔味,他覺得非常的清醒,有一種結(jié)束了多年漂泊回到家中的感覺。他甚至覺得有一點感動。

李海側(cè)過身去,伸手挽起了劉彩霞左腿上睡褲的褲腿。她抬起頭說:“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腿并沒有拿開,也沒有制止。

李海說:“我想看看你大腿上的蝴蝶。”

那個蝴蝶形的紋身差不多有半個身份證那么大,紫色,展開雙翼,不經(jīng)意間,似乎扇動著翅膀,像要采花的樣子。

李海說:“光繡個蝴蝶不好看,再繡一朵黑玫瑰或者黑牡丹啥的,那才有意思呢。蝴蝶本來就是采花的嘛。”

李海見劉彩霞還是不理他,就又接著說:“我從小就喜歡抓蝴蝶。不過,我喜歡抓蝴蝶不是因為喜歡蝴蝶,而是因為我上初中時物理老師有鼻炎,蝴蝶翅膀上的鱗粉會讓她打噴嚏。我現(xiàn)在很懷念小時候抓蝴蝶的情景,而且那些蝴蝶的翅膀摸上去很滑。”

說到“滑”這個字的時候,李海笑了一下。接著說:“摸上去很滑,這倒是讓我想起我們老家一首很經(jīng)典的山歌,我唱給你聽吧,歌名叫,十八摸……”

李海一句話還沒說完,劉彩霞已經(jīng)不耐煩了,抬起頭,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兩手搭在聳起的奶子上,斜著眼睛看著他,不高興地說:“閉上你那沒長牙的豎嘴,神經(jīng)病!”

李海閉嘴了,他把兩片嘴唇輕輕地貼在了劉彩霞的蝴蝶上面。

第二天早晨,李海比平時早一個小時起床。雖然他覺得劉彩霞柔軟的乳房緊貼在他胸前的感覺很舒服,可是,他還是提前起床了,他想從自己的出租房去上班,附近還住著同事,讓人看見不好。他輕手輕腳的穿好衣服系好褲子,臨走時看到床上睡得很香的劉彩霞,他想走之前再親她一下,可當(dāng)他把嘴湊到她嘴邊時,被她推開了。李海嘴角一揚,感覺很好笑。

再見到劉彩霞時,已經(jīng)快中午了,在車間。她在測量著一副剛在沖床上試模完畢的模具,李海過去很認(rèn)真的和她說:“機床,我也會用,鉆床以及其它一些有和床有關(guān)的工作,我都擅長。”

4

傍晚的天氣陰沉沉的。

李海低著頭走著路,心里想著劉彩霞。當(dāng)他走出工廠大門抬起頭時,恰好有一輛車廂上寫著“和睦搬家公司”,車牌上有很多污泥的白色廂式小貨車從眼前駛過,黃色的灰塵夾雜著濃濃的汽車尾氣迎面撲來,鉆進(jìn)李海的眼睛鼻孔和耳朵。李海感覺到一陣熱浪穿過鼻腔和氣管,進(jìn)入自己已經(jīng)疲憊不堪的肺里,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悶熱的尾氣正在通過肺泡周圍的毛細(xì)血管進(jìn)入自己的血液,然后流遍全身。

李海覺得有點餓,他決定先去離廠門口最近的那一家小餐館吃一份土豆絲蓋澆飯。他很喜歡去這家小飯店,老板在飯店門口露天炒菜,即使不進(jìn)去,光是從那條路口經(jīng)過就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煙火味。

李海走過去,對門口那個穿一件滿身油污的廚師服,正在揮汗如雨的忙活著的老板說:“我要一份土豆絲蓋飯,八塊錢的,要快。”看到老板點了點頭,李海便認(rèn)為他是明白了,于是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餐館里面。

這個時間點剛過吃飯高峰期,剛才在這里的人比較多,現(xiàn)在還沒來得及收拾,餐館內(nèi)一片狼藉。李海找了一張上面只放了三個空盤子并且桌面上沒有灑太多飯菜的桌子坐下,自己收拾了下桌面,把幾個空盤子和桌上灑的飯菜撥到一邊。

這個老板帶著老婆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兒,一家三口全都住在這里,臨街是廚房,中間是餐館,后面是他們一家人的起居室。

李海收拾好桌子,走到他們的起居室里,在水龍頭上洗了洗手,出來在剛才的位子上坐下。

飯很快就端上來了。

李海吃飯的速度很快,滿滿一盤子,不到二十分鐘就被他吃的干干凈凈。

李海吃飯的時候,他對面坐上了一位同是在附近工廠上班的工人,他們經(jīng)常會在這里碰到。看到李海要走,他說道:“吃的好干凈啊。”李海對他說:“浪費糧食,比賣淫可恥。”然后走到門口把飯錢付給了老板的女兒。一張五塊外加三個一塊錢的硬幣。其中有一個硬幣已經(jīng)銹跡斑駁而且上面的圖案也有點模糊不清,李海覺得這個硬幣在沖壓的時候肯定是沖壓力過小或者沖模磨損嚴(yán)重造成的次品。也就是說,這一塊錢是假幣。于是他拿著那個硬幣對飯店老板的女兒說:“這一塊錢是假的,國家發(fā)行的硬幣材質(zhì)都是鋼芯鍍鎳的,是不會這樣輕易生銹的。要不要我給你換一個?我這里還有一張五塊的。”飯店老板的女兒把眼睛從電腦上移開,看了看李海和他手中的硬幣說:“你這可真逗,不用換了,姐沒有零錢找你。”

5

李海從這家叫做阿戴小廚的餐館走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七點了。這個時候路上人比較少了,偶爾有一兩個騎著電瓶車穿著藍(lán)色或和自己一樣的灰色工作服的工人走過。

這時,李海的手機又響了。是老板娘打來的,問李海在哪兒,咋還沒到,要不要去接他。李海說,馬上到。騎了電瓶車,飛也似的一路狂奔向吳中汽車站駛?cè)ァ?/p>

剛停好車,覺得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回頭一看,是老板娘。

李海沖她笑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堵車,來晚了。”

老板娘問:“吃過了?”

李海說:“嗯。”

“土豆絲蓋澆飯?”

李海點點頭,說:“嗯。”

老板娘也沒說拿啥東西,走在前面,左拐一下,右拐一下,然后走進(jìn)了一家叫做神話的KTV,走進(jìn)了215包廂。

長這么大,李海還是第一次進(jìn)KTV,昏暗的燈光,閃爍不定,忽明忽暗,影影綽綽,光怪陸離,鬼影一般,他覺得別扭極了。

李海問老板娘:“不說拿東西么,怎么跑這地方來了?我五音不全,也不會唱歌啊。”

“不會唱歌怕啥,喝酒你會不?”老板娘說著,坐在沙發(fā)上,從茶幾下面拿出兩瓶啤酒,啟了。

在慶華三百多號人里面,論酒量,李海絕對是數(shù)一數(shù)二,何況這是啤酒。

老板娘倒?jié)M兩杯酒,勾勾手,示意李海坐下。李海坐在沙發(fā)的另一頭,老板娘端起酒杯,說,干了。李海只得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咕咚一聲,干了。

邊喝啤酒邊吃西瓜,東扯西拉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閑話,幾個小姐輪流進(jìn)來給他們唱了幾首歌。

老板娘經(jīng)常出門應(yīng)酬,不喝酒不行,酒量也練出來了。不大一會兒工夫,一提啤酒喝完了。服務(wù)員又提來一打啤酒。

喝著喝著,他們干脆把杯子往旁邊一扔,捋起膀子,對著酒瓶吹喇叭。

女人畢竟是女人,喝酒到底不是李海的對手。老板娘感覺暈暈乎乎,去洗手間時,走路有點踉踉蹌蹌。李海還清醒著,把老板娘扶進(jìn)了洗手間。可老板娘從洗手間出來還要喝酒。

李海覺得這酒不能再喝了,蘇州交通管這么嚴(yán),萬一查出個酒駕怎么辦?安全第一啊!

李海說時間不早了,老板娘,不要喝酒了。

可老板娘說,就是要喝酒。

李海沒轍了,問老板娘,老板去哪兒了,要不要打個電話叫他來接你?

老板娘呼哧一聲,把李海的手機打落在地上,說,那個屄養(yǎng)的死鬼,一月難回家過三天夜,現(xiàn)在八成在新家橋找小姐。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哽咽起來,開始還憋著,那哭聲只是在肚子里游蕩,肩膀一聳一聳的,最后實在憋不住了,嘴一張,哇的一聲哭出來,李海急忙拿紙巾幫老板娘擦淚水,老板娘頭一歪,躺在李海的肩頭上,不停地抽泣。

……

6

從KTV出來就是東吳南路,往左走,不遠(yuǎn)處是京杭大運河,往右走是一家農(nóng)業(yè)銀行。打工這么多年來,李海的工資都在那里放著。這里只有這一家農(nóng)業(yè)銀行,取錢的話每次都得排很久的隊。

李海有駕照,也是一個老司機,車放在湖北老家,沒開到蘇州來。但他沒回家,也沒送老板娘。

就在去年夏天,一副模具急著出貨,李海需要加班,一天一夜才能把模具裝好。半夜里,他累得不得了,站著都想打瞌睡,瞌睡像空襲的敵機,黑壓壓地一群一群地朝大腦沖來,聲音沉悶而持久。他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可過不了多大一會兒,瞌睡又一陣一陣襲來。就這樣,眼一閉,他立刻警醒過來,反反復(fù)復(fù)。

到底還是出事了。模具倒是裝好了,1600噸機臺試模時,架好模,按了啟動按鈕,卻不知怎的,右手搭到模具上去了,偏偏紅外線又失靈,哐當(dāng)一聲,沖床落下來,他眼睛閉著,疼得驚叫起來,三個指頭的第一個關(guān)節(jié)被壓得粉碎,血流如注,疼得鉆心,昏死過去。

三個月后,李海出院了,經(jīng)協(xié)議,廠里陪給他五十萬,以后繼續(xù)在廠里上班。李海用這五十萬買了一輛黑色哈弗六,又在老家蓋了一棟房,錢也所剩無幾了。

此時,他覺得腦子里很亂,如一團(tuán)亂麻。他渾渾噩噩地朝銀行的那個方向走了過去。這個時間,銀行早就關(guān)門了,里面也應(yīng)該沒錢,所以現(xiàn)在過去決不會有人懷疑他是沖著那里的錢去的。至于那四臺自動取款機,肯定也已經(jīng)有三臺里的錢被取光了,只剩一臺還能將就著用。直到明天早晨九點才會有一輛押運車停在銀行門口,車上會下來四個人,其中有兩個是全副武裝的押鈔員。自動取款機里的錢就是他們放進(jìn)去的。

李海多想那取款機放著滿滿的錢,那錢都是他的。李海是一個被窮怕了的人。

李海還有一個弟弟,可他的弟弟十年前就死了。小時候,他們家里想多窮就有多窮,供不起兩個孩子讀書。他成績比他弟弟好,他弟弟只讀了小學(xué)就沒讀了,跟同村人去河南洛寧一個叫雞家洼的地方挖金礦。一座大山上有十幾個礦洞。礦洞里打有斜井,架有溜斗,洞子連著洞子。礦石從最上面的洞子順著溜斗轉(zhuǎn)到下面一個洞子,最后一直轉(zhuǎn)到下面的選廠,選礦機選好礦打成礦粉再運走。李海的弟弟就是負(fù)責(zé)轉(zhuǎn)礦的。在一次轉(zhuǎn)礦中,幾個大舌頭堵住了溜斗口,礦石下不來,他就伸頭去看看是怎么個情況。結(jié)果,頭剛伸過去,一大方石頭發(fā)瘋似的打著蹶子溜了下來,把他的頭砸了個稀亂。死的時候李海還在上高中。

李海走到離銀行還有四十米處的一個石拱橋上停了下來,看著橋下悠悠的流水他改變了主意,他不想再往前走,再往前就進(jìn)入監(jiān)控區(qū)了。那里將會有更多的攝像頭。

李海站在空氣渾濁的街上,迎著河面上吹來的悶熱的風(fēng)。他似乎看到有一群小魚不停地在碧綠的河水中游來游去,他也想脫掉身上穿著的那套灰色工作服跳進(jìn)河里洗個澡,因為他覺得天氣真是太熱了。可他最終還是沒有脫,因為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正常人,思維正常,精神也正常。而一個正常人是不應(yīng)該在車來車往的鬧市脫了衣服下河里洗澡的,即使天氣非常熱也不可以。

李海突然有些心虛有些害怕,他不知道明天去模具廠上班,該怎樣面對老板,該怎樣面對老板娘。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李海覺得自己越來越膽小,他害怕一切未知的東西,他害怕一切自己掌控不了的東西。

他不知道即便有一天他真造出一支槍一把匕首,他敢不敢去殺人。

以前,他總喜歡在東湖村萬盛路那家叫典雅造型的理發(fā)店理發(fā)。后來,他發(fā)現(xiàn)那個他最喜歡的理發(fā)師說話嘀哩咕嚕的,像蘇北話,后來去理發(fā)的時候,他聽到那個理發(fā)師手里操著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剪自己頭發(fā)的聲音,心里總是冒出一絲不安。他擔(dān)心那個理發(fā)師就是那個拐走他女人的那個蘇北人的同伙,如果哪一天認(rèn)出他來,會冷不丁的將那把冰冷的剪刀從后腦刺進(jìn)去又從喉管處鉆出來。

他也同樣害怕,如果有一天劉彩霞發(fā)瘋了,會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咬斷他的頸動脈或者氣管。

自從那次“搬家”之后,李海和劉彩霞的關(guān)系就有了一個質(zhì)的飛越。當(dāng)然,這種飛越是私人性質(zhì)的,在上班的時候,在車間的時候,在工友們面前,李海和劉彩霞非常默契的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同事關(guān)系。李海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是這樣。他也從來不問自己事情為什么會是這樣。因為他不愿意去思考。

直到他們相識之后的第二年秋天,那天李海和劉彩霞躺在床上,劉彩霞對李海說,她要回家了,回去和前夫復(fù)婚。李海說:“嗯,復(fù)婚對孩子有好處,孩子需要在一個健全的家庭中長大。”半個月之后劉彩霞就走了,是李海幫她搬的家,這次是真正的搬家,離開蘇州,回安徽六安去了。

7

李海獨自一人在橋上站了很久。河面上吹來的風(fēng)帶著幾分清爽,他的頭腦似乎清醒了許多。

天,已經(jīng)很晚了。大街上,霓虹閃爍,車水馬龍,萬家燈火。

橋?qū)γ妫ń值男∠镒永铮墟蔚呐她R刷刷地站在巷子兩邊,有專業(yè)的,也有工廠妹兼職的。有人從巷子里穿行而過頭都不回,有人低聲跟女人討價還價,有人跟在女人后面鬼鬼祟祟地走進(jìn)一間黑咕隆咚的小屋,有人提著褲子慌慌張張地從小屋半開的門縫里里探出半個腦袋……

一個穿著超短裙,露著白花花的大腿的女人從花街那邊一搖三晃地走過來,輕輕地拍了一下李海的肩膀,附在李海的耳邊,輕聲細(xì)語地說:“喂,帥哥,一個人吧,要不要玩一會兒?”

雖然李海一直很喜歡女人,也曾經(jīng)干過一次妓女,但那是他女人剛跑的那段時間,憋得慌,身邊又沒有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女性。

那時,他還住在郭巷,在紅莊維信電子上班。每次去坐廠車時都要經(jīng)過姜莊社區(qū),在離他家不遠(yuǎn)的地方,經(jīng)常站著一個年齡跟他相仿的女人,長相還行,有點像現(xiàn)在的老板娘。女人一看見他就做著很詭異地朝他勾手。有一個星期天,他閑著沒事,在外面轉(zhuǎn)悠,那個女人也問他要不要玩一會兒。他明白女人的意思,就問女人干一次多少錢。女人伸出一個手指頭。李海開玩笑似的說,十塊太少,我給你二十。女人嘴一撇,說,什么呀,你當(dāng)我那是豬肉啊,一百。李海搖搖頭說,一百太貴,你又不是處女。女人說八十。李海還價說七十。女人說,七十限時間,十分鐘。李海扭頭就走,那女人卻拉著他說,好說好說,七十就七十。尷尬的是,脫褲子時,卻從褲兜里掉出一個維信廠牌。

一回生二回熟。后來,李海給那女人帶去不少顧客,那女人給李海提供一星期一次的免費服務(wù)。李海的短篇小說《站街女的眼淚》就是寫的那個女人。李海把一個做微商的女粉絲送給他的化妝品送給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做了好吃的也忘不了去喊李海。

現(xiàn)在,他突然覺得妓女好惡心,四肢健全,不務(wù)正業(yè),公開干著賣肉的生意,還要不要臉了?

李海問那個妓女:“我又不認(rèn)識你,有什么好玩的?”

那妓女說:“打一炮。”

李海說:“我是一個鉗工,沒買風(fēng)鉆機,咋打炮?就是有風(fēng)鉆機,給你打一個眼,也弄不到炸藥雷管啊。旁門左道的弄點炸藥雷管給你放一炮吧,我又沒爆破證,公安局隨時會抓人。”

那妓女說:“你身體沒問題吧。”

“沒問題啊。”

“就不想日女人?”

李海假裝一驚,拍一下大腿,說:“啊喲,你說的那事啊。有女人干一下再好不過,沒有吧也無所謂,當(dāng)不了飯吃。”

“你長那東西沒?”

“長了,要屙尿啊。”

“你就留著屙尿吧。滾,滾得越遠(yuǎn)越好。”那妓女一轉(zhuǎn)身,憤憤地離開了。

李海對著妓女的后背猛啐一口:“媽的,什么東西。我是開鉆床的,床上的活我都會干。我干不死你。”

就在這一刻,李海突然放棄了殺人的念頭。他想,一個女人能跟別的男人跑一次,就不在乎再跑第二次,第三次。其實,這樣一個跟好多人上過床的女人跟妓女也沒什么區(qū)別。為一個妓女去殺人,太不值得。他再也不想去琢磨造槍做刀的事兒了,他要在慶華廠好好干活,做一個最好的鉗工,掙更多的錢。家里上有六十多的父母,下有兩個還在讀小學(xué)的女兒,不掙錢咋辦呢?他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他記得很清楚,老板娘說過,只要她在慶華一天,慶華就沒人敢欺負(fù)他,她吃干飯絕不讓他喝稀粥。一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弄明白,老板娘到底喜歡他什么,是喜歡他戴著一副眼鏡,文靜時像一個書生,還是喜歡他發(fā)火時像一頭公牛,還是喜歡他鉆床時那股瘋勁兒?

李海朝花街那邊看一眼,招嫖的女人還是齊刷刷地站在那里。

李海扭過頭轉(zhuǎn)過身,去吳中汽車站騎了車,朝東湖村340號二樓那間窄仄的出租屋的方向駛?cè)ァ?br>


圖片發(fā)自簡書App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quán)歸作者所有,轉(zhuǎn)載或內(nèi)容合作請聯(lián)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由作者上傳并發(fā)布,文章內(nèi)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fā)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wù)。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剝皮案震驚了整個濱河市,隨后出現(xiàn)的幾起案子,更是在濱河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老刑警劉巖,帶你破解...
    沈念sama閱讀 228,739評論 6 534
  • 序言:濱河連續(xù)發(fā)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現(xiàn)場離奇詭異,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過查閱死者的電腦和手機,發(fā)現(xiàn)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閱讀 98,634評論 3 419
  • 文/潘曉璐 我一進(jìn)店門,熙熙樓的掌柜王于貴愁眉苦臉地迎上來,“玉大人,你說我怎么就攤上這事。” “怎么了?”我有些...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176,653評論 0 377
  • 文/不壞的土叔 我叫張陵,是天一觀的道長。 經(jīng)常有香客問我,道長,這世上最難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63,063評論 1 314
  • 正文 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辦了婚禮,結(jié)果婚禮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還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感情好,可當(dāng)我...
    茶點故事閱讀 71,835評論 6 410
  • 文/花漫 我一把揭開白布。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般。 火紅的嫁衣襯著肌膚如雪。 梳的紋絲不亂的頭發(fā)上,一...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55,235評論 1 324
  • 那天,我揣著相機與錄音,去河邊找鬼。 笑死,一個胖子當(dāng)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nèi)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決...
    沈念sama閱讀 43,315評論 3 442
  • 文/蒼蘭香墨 我猛地睜開眼,長吁一口氣:“原來是場噩夢啊……” “哼!你這毒婦竟也來了?” 一聲冷哼從身側(cè)響起,我...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42,459評論 0 289
  • 序言:老撾萬榮一對情侶失蹤,失蹤者是張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劉穎,沒想到半個月后,有當(dāng)?shù)厝嗽跇淞掷锇l(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經(jīng)...
    沈念sama閱讀 49,000評論 1 335
  • 正文 獨居荒郊野嶺守林人離奇死亡,尸身上長有42處帶血的膿包…… 初始之章·張勛 以下內(nèi)容為張勛視角 年9月15日...
    茶點故事閱讀 40,819評論 3 355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戀三年,在試婚紗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綠了。 大學(xué)時的朋友給我發(fā)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飯的照片。...
    茶點故事閱讀 43,004評論 1 370
  • 序言: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男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靈堂內(nèi)的尸體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詐尸還是另有隱情,我是刑警寧澤,帶...
    沈念sama閱讀 38,560評論 5 36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島的核電站,受9級特大地震影響,放射性物質(zhì)發(fā)生泄漏。R本人自食惡果不足惜,卻給世界環(huán)境...
    茶點故事閱讀 44,257評論 3 34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處隱蔽的房頂上張望。 院中可真熱鬧,春花似錦、人聲如沸。這莊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4,676評論 0 26
  • 文/蒼蘭香墨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三九已至,卻和暖如春,著一層夾襖步出監(jiān)牢的瞬間,已是汗流浹背。 一陣腳步聲響...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5,937評論 1 288
  • 我被黑心中介騙來泰國打工, 沒想到剛下飛機就差點兒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東北人。 一個月前我還...
    沈念sama閱讀 51,717評論 3 393
  • 正文 我出身青樓,卻偏偏與公主長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敵國和親。 傳聞我的和親對象是個殘疾皇子,可洞房花燭夜當(dāng)晚...
    茶點故事閱讀 48,003評論 2 374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nèi)容

  •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孩子是千里馬,父母如果都有千里馬的知識,那么每個孩子都能成為千里馬。 窮人不學(xué)窮不盡,富...
    MARY符閱讀 140評論 0 0
  • 2019年5月24日,今天又是一個高溫的日子。在這幾天讀了晨間日記的奇跡之后,我逐漸地對晨間日記的發(fā)生有了進(jìn)一...
    7a147ffde638閱讀 120評論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