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女人有了丈夫的孩子
1937年,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上海也動蕩不安,而蘇青就在“八·一三”上海抗戰(zhàn)的隆隆炮聲中生下了第3個女兒。
蘇青產(chǎn)后沒幾天便匆匆出院了。當(dāng)時李欽后的胞弟李欽若正寄住在他們這里,他當(dāng)時還是重慶中央大學(xué)的一名學(xué)生,因患胃病來到上海待在哥嫂家里。寧波婆家很快接連來了幾個電報,催他們回鄉(xiāng)。可是因欲逃離上海的人太多,李欽后奔走了幾日,還是沒弄到車船票。蘇青覺得他們作哥嫂的對弟弟負(fù)有保護的責(zé)任,在這戰(zhàn)亂的關(guān)頭,首先得照顧他的安全,于是與李欽后商定讓李欽若先走,他們夫妻過后再設(shè)法離開上海。在蘇青生產(chǎn)的第9天,李欽后送弟弟上火車,不料被奔命的人潮擠得下不了車,只好經(jīng)杭州先回家鄉(xiāng)去了。過后蘇青只好抱著半個月大的嬰兒和林媽逃難回寧波。
在碼頭上,人海中的蘇青抱著嬰兒頂著太陽拼命往船上擠,待好不容易上了船,也只在煤艙里尋得一席之地。嬰兒早已哭啞了喉嚨。蘇青想給她喂奶,可哪里還有半點奶汁!望著懷中的小生命來到這世上沒幾日便受這等苦,蘇青氣急攻心,當(dāng)時只希望女兒早些斷氣,“何苦來這人世間受苦?”
直到了半夜里,旁邊才有個婦女實在看不下去,從小包袱里取了塊餅干扔給蘇青,蘇青嚼爛了再喂給孩子。煤艙里沒有窗戶,幾百人坐在里邊,四邊只有兩個小圓洞透氣,可還有人在不停地抽著香煙。蘇青嗆得受不了,爬起來站到船舷邊,給強勁的海風(fēng)一吹,猛然想起自己還在月子里呢!回到艙里只覺口渴難耐,便不顧一切地花高價買了海水喝下去……
等上海戰(zhàn)事稍稍平息,蘇青與李欽后、李欽若又回到上海去。因為戰(zhàn)亂,新生的孩子就沒帶走,蘇青忍痛把她寄養(yǎng)在一個農(nóng)民家里。
不料那養(yǎng)娘是個自私而脾氣暴躁的女人,她有奶喂了自己的孩子,哪會給蘇青的孩子吃,只給她吃些爛山芋,哭時還要打,害得常年生病,騙去了醫(yī)藥費卻不給找醫(yī)生,直到快死了,才慌忙到城里來找公婆。公婆也不告訴蘇青,只給了奶媽一筆埋葬費,便把女兒的尸體埋在了野外。
三女之殤,給蘇青的刺激極深,她既恨只幼吾幼而不及人之幼的人,又深深自責(zé)自己的失職。后來,,她在多篇散文中發(fā)出愛護孩子救救孩子的呼聲,這應(yīng)當(dāng)與她自己有喪女之痛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
后來,蘇青、李欽后、李欽若重返上海,李欽后在一家銀行找到一份工作,此時,有了銀行穩(wěn)定的工作,夫妻二人總算是過上了一段平穩(wěn)的日子,經(jīng)濟條件漸漸有所改善。
不久后,弟弟李欽若向哥哥建議說:“你為什么不掛牌當(dāng)律師呢?自由職業(yè)總是少些拘束,用不著坐在寫字間熬時間,看人家臉色行事。”
李欽后對弟弟的意見深以為然。
于是蘇青便和李欽若為他開辦律師事務(wù)所四處尋找房子,他們看了許多房子,不是弄堂太臟,就是交通不便。李欽后最后說,只有一個原則必須堅持,那就是外觀要好,里面差些倒可遷就。
有一次,李欽若興沖沖地跑來說,霞飛路西段有一處大洋房,那里面有幾問要出租,不妨去看看。
他們走到那里,房子沒租到,卻碰到了老同學(xué)趙璉。她問蘇青住在上海多久了,有幾個孩子?并噙著淚告訴蘇青,她與徐訐結(jié)婚已經(jīng)4年,他根本不愛她,現(xiàn)在已有2個女兒。
徐訐聽到外面有人說話,他從后房走出來,口中銜著煙斗,驚喜地說:“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我們好多年不見了。”
徐訐告訴蘇青,辣斐德路(今復(fù)興中路)附近有新房在建,每幢費用低,樣式和顏色也很美。他還勸蘇青說,不久他們將搬到那里,蘇青也搬來,一起做個鄰居好往來。
1939年6月,蘇青的第4個女兒出生了。
不同的是,小叔李欽若親自給她取名菱菱,丈夫李欽后卻對這個小女兒格外關(guān)愛,視若掌上明珠。尤其花在菱菱身上的錢,幾近于奢侈,天天不是牛奶、雞蛋,便是水果、魚肝油。他還聽信中醫(yī)的話,喂她桂圓湯、胡桃茶、參須汁等,吃遍了人間所有貴重的食品。他只要同菱菱在一起,什么事都可忘掉,女兒半夜醒來,他也要她騎在自己的背上玩上一會兒。
1939年秋天,蘇青與李欽后果然搬進了辣斐德路新居。房子全幢3層樓,臥室在2樓。明亮的房間里,擺滿了租來的家具,窗簾是用彩花輕絹制成,他們仿佛又重溫起燕爾新婚的舊夢。
開業(yè)那天,徐訐和趙璉也來了,還有許多親朋好友。桌上堆著鮮花,墻上掛了祝賀開業(yè)的字畫,有許多鏡框無法懸掛,只好放在地下,不然要掛滿幾個房間。
李欽后的律師生涯就這樣轟轟烈烈的開始了。起初,事業(yè)進展的并不順利,上門的業(yè)務(wù)沒有幾件,生意冷清。
過了不久,委托李欽辦事的人多了起來,案件也接得多起來,從此他的律師事業(yè)才漸漸進入佳境。
這段時間可以說是李欽后和蘇青婚后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但讓蘇青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里,一股暗潮卻在悄然涌動。
作家徐評的妻子趙蓮是蘇青五姑母的一個學(xué)生,人長得非常漂亮,兩家為鄰后就常有走動,蘇青和趙蓮原本像姐妹一樣成為閨中密友,但沒想到,漸漸的,趙蓮和李欽后卻暗中生情,因為那段時間趙蓮家收入微薄,夫妻間經(jīng)常吵架,趙蓮覺得自己的丈夫很窩囊,什么能力也沒有,反而覺得李欽后不僅人長得比較帥,而且頗有頭腦,因而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移情別戀;而李欽后與蘇青已經(jīng)結(jié)婚數(shù)年,感情漸趨淡漠,對趙蓮這樣的漂亮女人遞送來的秋波自然難合難棄。
而就在李欽后和趙蓮暗越藩籬的時候,暫住在哥哥家的李欽若因李欽后整天在外吃喝玩樂的時候,整日一個人在家的蘇青于是常和李欽諾聊天,日久生情,叔嫂兩人漸漸走到了一起。
蘇青內(nèi)心十分矛盾,她深知她的行為在當(dāng)時那個時代是如何的大逆不道,她也知道她與欽若的感情發(fā)展下去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可是所謂感情,就是一種明知不可為卻忍不住偏要為之的東西。
蘇青一度沉浸在愧與悔的交織中。雖然他與丈夫有裂痕,但萬不至于做出這等事來,她無法用丈夫?qū)ψ约翰缓脕碓徸约号c小叔的戀情,她所受的民族文化的熏陶及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教育使她陷于深深的自譴自責(zé)中,她惶惶不可終日,苦苦在痛苦中掙扎。
不久,蘇青即斷絕了與李欽若的這份感情。
1941年12月8日,日軍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上海的日軍攻進租界,租界這塊最后的孤島也被日軍淹沒了,結(jié)果原本平靜的生活一下又跌入了深淵。一切都變了,李欽后的律師事務(wù)所關(guān)門歇業(yè),收人頓時銳減,而這時蘇青的公公、婆婆還有小姑夫婦都來上海,他們也都依靠李欽后生活。現(xiàn)在,收入大幅減少,開支卻成倍增加,戰(zhàn)時的上海又到處都是緊缺,生活一落千丈。李欽后此時也沒有任何辦法,漸漸消沉起來,整日常借酒消愁,夫妻間重起干戈。無奈,公婆他們只好又回寧波去了,李欽后此后也常常夜不歸宿。而雪上加霜的是,蘇青又懷孕了。
一天,傭人王媽對蘇青說:“少奶奶,我告訴你一句話,你聽后可別生氣。我也是聽鄰居穆太太女傭說的,穆太太有一次在愛多亞路大滬飯店(1933年建造)舞場碰到過少爺,他在同一個漂亮的女友談著知心話。聽說這個女朋友從前常到我們家來玩。”
蘇青聽后幾乎暈了過去,猜想這個女的一定是趙璉。
這天,蘇青怒氣未消,氣得把昨天為李欽后備的飯菜也倒掉了,李知道后又打了她兩記耳光,還說:“以后你就靠稿費為生好了,今后再別向我要錢!”說完穿上大衣徑自走出門去。
到了下午,蘇青的肚子痛起來,她躺在床上一聲不響。但出乎意外李欽后下午5點就回來了,看她睡在床上便問哪里不舒服。蘇青一陣心酸,眼淚流個不止。李欽后訕訕地說:“我是近來脾氣不好,在外面也常同人鬧架,昨夜是一個朋友請客,徐訐也在,他最近決定到內(nèi)地去了。”
此時,蘇青告訴她肚子有些絞痛,他真的有些慌了。當(dāng)晚上即聯(lián)系住進了醫(yī)院。
1942年正月初四午夜,蘇青生下了兒子元元。
李欽后高興極了。他一邊向傭人致謝,一邊對幫忙的弟弟說:“終于有兒子了,父親知道了不知怎樣高興呢!”
蘇青也感到應(yīng)該把這個喜訊告訴公公,當(dāng)天夜里便讓李欽后擬好了電報。
就在蘇青生下兒子的第3天,徐訐差人給她送來了一封信。說他今天就要到內(nèi)地去了,祝福她平安,希望孩子健康成長。還說有些話他不能對她說,總之他是不想留在上海了。
蘇青看了信對李欽后說:“徐訐去內(nèi)地,趙璉不同去嗎?”
李欽后含糊其詞地說:“恐怕不會吧。”
蘇青又說:“那么趙璉一個留在上海怎么辦呢?”
李欽后沉思半晌說:“他們最近已經(jīng)離婚了。”蘇青裝作要睡的樣子,告訴李欽后給她蓋上一些衣被。他未加思索便將自己的大衣蓋在蘇青身上。當(dāng)他離開房間后,蘇青從他的衣兜里摸出一個皮夾,里面裝著趙璉給他的一張微笑的照片。事情果然得到了證實。
李欽后天天出去,不到半夜不回來。蘇青不再追問他,他也不再向她解釋。趙璉寫信來向她道賀生子,她向李欽后說,便也向趙璉問好,關(guān)于徐訐的事希望她不要太難過。李欽后聽了不高興地說:“徐訐的事與她有什么相干,我知道你是成心讓她難過。”
終于挨到滿月,因許多人都送了禮,蘇青問李欽后要不要請客。李欽后勉強說:“不過請一次也好。”說完便出去了。請客的錢還是弟弟李欽若借錢給墊付的。
等到晚上客人散去后,趙璉獨自找蘇青來了。她的態(tài)度很忸怩,一面盡量坦然,一面笑著說:“有孩子的女人很幸福吧?”
蘇青道:“那也要看幸福能堅持到多久。”
趙璉道:“但是要全憑你自己去努力啊。”
蘇青道:“假如另外有人也在努力,去奪走你的幸福呢?”
趙璉道:“那也沒有辦法,因為人類都是自私的。”
趙璉走后,蘇青明白李欽后是靠不住了,但是為了維護孩子的幸福,她只有忍耐,天下哪有中途變心的母親呢。她覺得,一個女人可以放棄十個丈夫,卻不能放棄半個孩子。
春天到了,蘇青把元元整理得利落干凈,把菱菱打扮得格外漂亮。她穿一件淺紅薄呢夾襖,外加純黑窄腰長大衣。傭人替她抱著菱菱,她把元元放在童車?yán)铮宦吠浦啡瞬粫r投來羨慕的目光。然而,這些人哪里知道她心里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與悲傷呢?她天天計算著如何弄買菜買米的錢,不過吃完了又該怎么辦呢?她心中一片茫然。
李欽后告訴她,他已沒有固定收入,因此也不能給她固定的生活費用。高興時給一點,不高興時就沒有了。蘇青責(zé)備他不該如此不講道理,他反說你有
本領(lǐng)自己去管好了。
蘇青沒有辦法,只好忍氣吞聲地挨著。
一天晚上,趙璉又悄悄地跑來看蘇青。她穿著一件半舊的碎花綢夾袍,面容顯得有些憔悴。她半晌沒有說話,最后才毅然對蘇青說:“我覺得我很冒昧,有句話想問你,你同欽后還相愛嗎?”
蘇青心里雖然不快,但面子上仍裝得誠懇,回答道:“當(dāng)然,我相信我們一向是相愛的。”
趙璉沉默了半晌,只得老實說:“你覺得他真得靠得住嗎?因為他對我……別人都說……”
蘇青忙截住她的話說:“我是十分相信你的,也相信他,別人的話我決不瞎聽,我們原本是好朋友。”
趙璉無可奈何地流下了眼淚,說她已有了2個月的身孕。
蘇青沒有想到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沒辦法,蘇青也只好提出離婚,但李欽后卻說離不開孩子和妻子。而趙蓮聽到這個結(jié)果后,十分失望,她走了,不久墮了胎,悄然離開上海。
但此事對于李欽后來說,思想一直很矛盾,他一方面舍不下妻子兒女,另一方面又舍不下趙璉。趙璉的走,他又遷怒于蘇青。他說:“現(xiàn)在我可明白你的心,這次我上了你的當(dāng),實際上你并不需要我,讓我替你掛個虛名。我要報復(fù)你,讓你吃盡苦頭,從此你休想向我要一文錢!”
說完,李欽后便離家出走了。
李欽后走了。她的心里更加空虛,仿佛大地失缺了一切重量,她望著西天那輪紅日,慢慢地沉下去。她茫然感到,他們的婚姻也已走到命運的盡頭。
好強的蘇青決意不依靠男人,她憑著手中一支筆,拼命地寫稿掙錢。
她曾冷漠且驕傲地對人說,“我家中的一顆釘子都是自己買的!”
為了生活,蘇青只好拼了命的賺錢。蘇青回憶道:“日間我?guī)ьI(lǐng)兩個孩子,晚上寫文章,稿費千字二三十元不等,我常常獨坐在電燈下一直寫到午夜。暑天的夜里是悶熱的,我流著汗,一面寫文章,一面還得替孩子們輕輕打扇,不然他們就會從睡夢中醒來,打斷我的思緒。等我寫完已經(jīng)快要到五更了。”
蘇青回想李欽后這樁十年婚姻,從同學(xué)到訂婚,從結(jié)婚到生兒育女,從故鄉(xiāng)到上海,一步步走來,她嘗到了幸福與痛苦兩枚果子。她非女權(quán)主義者,她本想做一個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寫寫文章,實現(xiàn)她的文人夢。然而,當(dāng)喪女的痛苦剛剛過去、產(chǎn)子的快樂還沒有享受的時候,丈夫的移情別戀像一聲霹雷,給她帶來更大的打擊。
她的一腔悲憤無處發(fā)泄,只好把他落到紙上。這真是“明月做舊,曉風(fēng)寫慘”,她痛苦地撰寫了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結(jié)婚十年》。
她曾為這部書稿起了兩個名字:《懷抱集》和《結(jié)婚十年》。她寫信給在青島讀大學(xué)的妹妹馮和俠(蘇紅)商量,覺得后一個更有特色,于是便這樣定了下來。
1943年,蘇青的代表作、自傳體小說《結(jié)婚十年》正式連載,通過女主角“青妹”的不幸遭遇,折射了舊時代受到新教育之女性對婚姻的無奈:父母之命不敢違抗、對心儀的男同學(xué)不敢表白、當(dāng)上少奶奶空虛無聊、生下女孩又遭公婆白眼。
蘇青以女性的角度看待新舊思想的沖突,折射社會變遷,表達普通職業(yè)女性務(wù)實而不避利的特點,充滿了女性的自覺、迷惑和焦慮。這些都足以引起社會學(xué)家的關(guān)注。
她又適時地提出“婚姻取消,同居自由”的觀點,甚至毫不避諱大談性問題,許多關(guān)于婚姻生活中女性性心理的真實描寫,又能引起意淫男的聯(lián)想。
她寫婚外戀,寫離婚后帶著孩子與各種男人打交道,感慨獨立人篡謄世之不易,在社會上始終需要依托男人的全部感受。也能激發(fā)女同胞全的共鳴。
這部小說上市后,結(jié)果很快成了最暢銷的書,在短短半年中竟然連續(xù)印行了九版,到1948年就發(fā)行到18版,這種情況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亦屬罕見,她于1947年寫作的《續(xù)結(jié)婚十年》也同樣發(fā)行了4版。
日子在奮斗中一天天過去,一天,李欽后終于回來了。
然而,家庭生活并沒有因李欽后的回來而改善,夫妻關(guān)系卻更加惡化了。
李欽后仍不肯承擔(dān)養(yǎng)家的責(zé)任,對蘇青態(tài)度更加惡劣。
蘇青最后還是選擇了離婚。
簽字“儀式”是在蘇曾祥的家庭診所里進行的,就由蘇醫(yī)師做了證明人,幾位看護小姐也做了旁觀者。
德國留學(xué)回來的博士蘇曾祥醫(yī)師是蘇青在學(xué)校里認(rèn)識的,她美麗、高雅、善良,二人很快成了好朋友。當(dāng)她知道了蘇青的身世后,她很同情她的遭遇,因為她也是離婚的人,有過切身的體驗。
在這之前,蘇青和李欽后已談了離婚問題,他表示同意。二人協(xié)商的結(jié)果,孩子都?xì)w李欽后,辦理離婚手續(xù)只找朋友證明,不用找律師,亦不用登報聲明。
那時找親友證明簽離婚協(xié)議,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因為在人們傳統(tǒng)觀念里,叫做“勸和不勸離”,誰也不愿出面作證明。于是蘇青想到自己在困難時給予幫助的蘇曾祥醫(yī)師。李欽后對此也沒有意見。
蘇醫(yī)生爽快地簽了字。蘇青考慮到李欽后沒有職業(yè),為孩子計,她給了他4萬元諸幣,李欽后也照此收下。
李欽后簽完手續(xù)先走了。
蘇醫(yī)生把蘇青留下來,向她道歉,說剛才自己不應(yīng)該這樣沖動,忘記了自己是一名醫(yī)生。
蘇青說:“這哪能怪你,我還要向你致謝呢。”
蘇醫(yī)生要留她吃飯,她說要回家取東西,婉謝了。
然而蘇青走出診所,才感到心里一片茫然。她喊了一輛黃包車,心神不定的回家去。
回到家里,傭人正在喂元元吃飯,菱菱蹲在地上,由李欽后用湯匙一口一口喂飯。她見媽媽回來了,急忙推開李欽后的手,呼喚著向蘇青跑來。李欽后熱情地讓她坐下來吃飯,她搖了搖頭,說是拿東西來了。
蘇青含著眼淚整理自己的東西,那一件件衣物都留著往日的回憶。有一件大衣是李欽后陪著她買來的,時價不菲,她怔怔地望著它,心里不免觸起舊情。李欽后似乎也察覺到了,他說:“這件大衣質(zhì)料還好,不過現(xiàn)在流行大袖口的了,你有空就去把它改一改再穿吧。”她不禁感激地點了點頭。
家中所有的棉被,差不多都是她當(dāng)年的嫁妝,照理都應(yīng)該拿走,但是真的拿走了,李欽后和孩子就要挨凍。她決定把自己蓋的大紅緞繡花被帶走,正待
包裹時被菱菱看到了,她高興得手舞足蹈地說:“菱菱要蓋大紅被!菱菱要蓋大紅被!”
為了不傷孩子的心,蘇青換了一條藍(lán)緞的,李欽后從旁勸說:“小孩子又懂什么,哄哄她就行了。你是蓋慣這條被的,還是把它拿去吧。”
蘇青答道:“不,我沒有什么好的東西留給孩子,她喜歡這條被就留給她蓋吧。”
整理好衣物后,她要告辭了。在家做傭人的老媽媽忽然背過臉去,眼淚涌流不止。蘇青低聲對她說:“請你好好照顧元元吧,過幾天我會再來看你們。”
菱菱這才明白過來,嚎啕大哭,跑過來拉住蘇青的旗袍不肯放手,她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楚。
李欽后說:“你就在這里多耽擱一會兒吧,讓孩子們睡熟了再走。”
此時她的心情十分復(fù)雜。
菱菱、元元都跑過去與她擁抱,輪流著吻他們的面頰。
最后蘇青對李欽后說:“我看還是哄菱菱去看電影吧,到了戲院門口,你抱著她進去,我乘機溜走得了。”
于是,3人從家里出來,乘上汽車,向影院方向而去,到了影院門口,她乘坐了另一路汽車離去。
她無法想象,孩子們在影院里是如何吵著找媽媽的。
蘇青離婚時,他們正好結(jié)婚十年,她說:“現(xiàn)代的社會太容易使得青年男女離婚了,于是他們便離了婚。相聚相離,一切簡單得就像童年時候玩的過家家,區(qū)別大概只在于如何將中間的過程復(fù)雜化。”
張愛玲說:“其實她丈夫并不壞,不過就是個少爺,如果能夠一輩子在家里做少爺少奶奶,他們的關(guān)系是可以維持下去的。蘇青本性忠厚,她愿意有所依附,只要有千年不散的宴席,叫她像《紅樓夢》里的孫媳婦那樣辛苦地在旁邊照應(yīng)著招呼人家吃菜,她也可以忙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