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吳地的同里、周莊和越地的西塘、烏鎮早就濃妝迎客、享譽國內外,她依然素顏朝天,保留著原始的水鄉市鎮風貌,以獨有的沉靜在物欲橫流中保持著一份難得的清雅。
黎里古鎮,蘇州城外一處地處吳頭越尾的水鄉小鎮,雖然有兩千五百年的歷史,更有“芙蓉向臉兩邊開”水中女兒清雋姿容,恰似被梨花碧葉掩護住了無雙倩影,靜臥在大運河邊,以樸實而低調的姿態隱匿著。
唐代前,因著小村四面梨花開,得名梨花里。后因黎姓官員整修河道造福于民,水鎮眾人感恩其德,更村名為黎里。“吳江三十里,地號梨花村,我似捕魚翁,來問桃花津……”幾百年前,袁枚的吟唱,為黎里這座小鎮,蒙上了桃源般的神秘色彩。
走進黎里,一條三里多長的清澈小河將街道分成南北兩岸,河水靜靜流淌,沿著河的廊棚漸次展開。從西到東,伏臥著十幾座型式多樣的橋,把南北兩岸緊緊地連成一體,勾畫出一幅“小橋、流水、人家”的美麗畫卷。
黎里穿鎮而過的河水,邑人叫市河,官方名字是黎川。早年先民依水而居、親水理水,后又因居成市,市是做交易的集市,早在南宋時期黎里就是江南大鎮了。明初的黎里成了糧食鎮,不過也有絲綢、棉花的營銷,江南三大主要經營產品,黎里均涉。商街此刻應運而生,財富急速積累,黎里水鎮儼然成為糧食交易的龍頭老大。做了老大財運滾滾,鄉紳們出資建橋或修復橋,最多時有各種樣貌的石橋三十余座。
水色,是綠的,沉沉的綠色,不動聲色,只是偶爾,在一陣秋風里,泛起淡淡的漣漪,不似少女淺淺的微笑,好像青衣書生輕聲的喟嘆。水里,有一兩只舟子,木頭的,都系在水岸邊,靜默著。
河廊相臨,水中小舟,廊下行人,河埠洗刷,陽光下勤快婦人洗滌衣被、洗刷家什、洗凈菜蔬,品茗的老者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搖著蒲扇,輕聲細語的,敘著話。
走在廊下互看對岸,一幢幢高低間錯的房屋倒映如鏡水中,一簇簇翹起的馬頭墻隨波搖曳,一團團綠葉樹冠暈染水色成碧,一盞盞紅燈籠涂了黑白舊屋胭脂色,一階階麻石河埠與水相接成幾何三角狀。
黎里人駁岸河埠十分的講究,他們在水下打上排排密密木樁,碼上麻石,這樣的駁岸河埠造價、用工要高出許多倍,也要堅實耐用好多。河埠間隔一二十步的密集,又花樣繁多。
商家離不開河埠頭,商貨出入皆是河埠頭肩上承擔,人家離不開河埠頭,買汰燒居家過日子要在河埠頭身上操作。只有常年生活在水鄉小鎮的人才會有對河埠頭如此的了解跟感慨。
河水春豐秋瘦,河埠頭知曉,依依知心的還有黎里的纜船石。若說黎里廊棚為水鄉最豐富、最齊全的所在,那黎里的纜船石就是水鄉最唯美、最獨孤求敗的一位了。
因為有了河,橋也就應運而生。橋作為古老的建筑,它承載著歷代黎里人來來往往無數的足跡,黎里的橋橫跨在黎川河兩岸,也跨越了滄桑的歷史。如今尚有十二座形態各異的古橋,大多是保持原樣。道南橋,古鎮美貌擔當,她跟左右兩邊的廊棚成了精華中的精華絕美處。
大多數的江南小鎮是適合坐船游玩的,船行在縱橫的河流中,穿過一座座雕刻精致的石橋,欣賞傍河而筑的兩岸民居,你仿佛就看到了一幅濃墨重彩的江南畫卷。
我認為黎里是適合行走的。那或寬或窄長長短短的幾十條弄堂,實在很適合慢慢的游逛,走在弄堂大小不等的青石板路上,會覺得自己融入了那幅江南畫卷中,仿佛時空穿越,回到了那個車馬時光都很慢的年代。
我放慢了腳步,也放輕了腳步。兩排長廊之間,河水緩緩的淌著,栽著浮萍,也載著時光。走在古鎮上,平日里的工作煩囂、生活喧嚷、車流嘈雜立時凈化,能聽見自己的鞋踏在青色街石上的清空聲,能聽到屋檐黛瓦下鳥兒的清鳴聲,能聽到窄窄弄堂里木門開啟的吱溜聲。
遇見的游人,大多形單影只,也是慢慢的、輕輕的,很隨意的走著,仿佛不是在游玩,而是在家門口散步,不拘謹,不著急。迎面遇見一個年輕女孩子,正獨自品味著和我一樣的獨處和快樂,我懂她的世界,她亦能看穿我的心思。都是同路人,氣息相通。就這樣看著,想著,聽著,走著。
成為巨鎮的黎里,因著集市的深沉影響力,黎川成了人們口中的市河,集市之河。隨著子孫繁衍一進又一進的房子向著弄堂里面延伸著,房屋越造越多,弄堂越來越深了。
“小橋流水旁,深巷幽弄中”,這句詩,屬于黎里。黎里的弄堂名稱極富色彩,分為明暗兩種,明弄,是不同人家的分界線;暗弄,也叫陪弄,一般說是一家一戶所用。暗弄堂最富特色,有雙弄,兩條暗弄相連的雙弄,也有明暗并排的雙弄。有趣的是最狹窄的恒豐泰弄和范家弄只有不到一米,大約舊時的人都很清瘦?
我見著一個老人,徐徐的,獨行在古舊的長廊里,他駝著背,彎著腰,拄著一根拐杖,在晨光里,他的影子很長,他走完一條長廊,拐進了一條胡同。我從窄窄的巷子進去,里面有很多家住戶,還保持著百年前的建筑特色,扉頁的門,木板的門窗。走在黎里的弄堂里,其地勢總是“步步高”。第一進的陪弄最低,第二進稍高,以后次第升高。這是實用的需要,也是一種口彩。
弄堂的名字,有的以八大家的姓氏為名周家弄、陳家弄;有的以店鋪名命名,花車大興弄、染坊弄。弄堂里石板鋪路,石板下是排水暢快的陰溝,江南煙雨氤氳著深巷,那墻面路面生長著青青苔蘚,讓陰著臉的老巷有了活躍的味道。
鎮里有國保級的文物宅院柳亞子故居,府宅本名是清代一品大員周元理的“賜福堂”。此屋朝南臨河,氣宇軒昂的廳堂樓室,結構完整的庭院備弄,雕繪龍鳳的長窗畫梁,在一排排普通民宅中間格外顯目。
古鎮只是古鎮人的生息家園,這里沒有喧囂的叫賣聲和川流不息的游客,也沒有那些招攬游客的廣告牌,有的只是靜靜的長廊,古樸的拱橋,幽深的弄堂。水邊茶室美人靠上,隨你看一本書,觀一片景色,發一陣呆,送水者輕手輕腳深怕打擾旅人。
熟識一個地方和結識一個人在某種程度上會很相似。有的人第一次見面便會被深深吸引,而有的人初識時可能印象不深,慢慢的自然會有一種魅力散發開來,令你欲罷不能……一些地方也如此,黎里古鎮,也許就屬第二種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