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藏佛學院“修行”的時候有兩個沒有披袈裟的漢人在商店里當伙計。佛學院的商店基本上都是喇嘛開的,每逢遇到法會,商店便會休息。
兩個伙計年齡23-25之間,屬于在家修行密宗人。一個絡腮胡子,略帶迷糊,一個臉色白皙,斯文微冷。但都長得不錯。
上漢佛課的時候,D先生偶爾會遇到他們,絡腮胡子叫小沙,脖子上掛著串菩提子,手拿轉經筒。斯文哥叫小白,身背棕色彌撒包,眼光相遇時自然躲開,不愿多與人交集,茍不言笑。但是笑起來卻是格外迷人開朗。
佛學院里大多是藏人,所謂藏人其實并不恰當,若說西康人,倒是妥當些。
藏人以出家作為家族的光榮或者榮耀。因此如果一個村莊有人能到佛學院出家學習經文,對于一個家庭來說是一個無比光彩之事。
如果能學有所成成為堪布,上師在藏地人或者佛學界來說是一種高地位高知識的象征。有點像漢地的大學教授。
所以,密宗人匯集了許多智慧的,有能力,長相可觀的藏人。
因為這些密宗人承擔著整個藏地知識的傳承。
也因此,很多藏族的姑娘找不到好的夫婿。因為好的男人都出家了。
二
佛學院的課程有大班小班之分。大班對外,小班對內。對于大班來說,信徒等在家人都可以參加旁聽。而對于小班來說,則有比較嚴格的考核和出勤制度。
佛學院男女有別,漫山遍野的房子里,有一道墻區隔了女尼與喇嘛。
女尼與喇嘛一般不能相見。即使女尼再漂亮,喇嘛在帥氣。在佛學里,這些欲望都要免去或者克制。
D先生定期會去聽對外的漢佛公共課,除了中間的主要經文講解,在開始和后面一般有一些禮儀以及念經頌詞的部分。對堪布的朝拜以及“南無地藏王菩薩”的反復誦讀。等等。
上課的精彩程度和堪布的能力是很有關系的,不過藏地的堪布或者上師往往是四川籍的老師,所以往往操著一口濃厚的四川口音。有些笑話得認真聽才能聽懂,堪布卻在講臺上呵呵地笑,甚是尷尬。
經文主講的時候,D先生偷偷看了下小沙,依然是眼神模糊,似睡非睡,但是手中的菩提子卻是緩慢地轉著,口中念念有詞,應是菩提心咒。
小沙性格較為直爽憨厚也比較熱心,對人沒有防備心,比較迷糊慷慨。藏地的早餐,常常有奶酪一物,很多藏民會聚集在佛學院的廣場上吆喝,奶酪往往個頭巨大,有次D先生和小沙在一起時,小沙一來就來一大塊,錢給多了就當供養藏民,卻是有點豪邁。在修漢佛課的時候,小沙會主動跑過來,問D先生最近的動向,相談甚歡,沒有戒備心,坦誠熱情,實是讓人感動。而相比之下,小白卻是冷淡與疏離,在聽課的時候,往往躲在角落里,雖然長相清秀帥氣,但是躬身自省,不會說太多多余的話,做太多熱情的事。即使路上見面,D先生主動熱情示好,對方依然不知所措。甚是尷尬。
三
佛學院主要教五論,有些人修行七八年只修到中觀,有些小孩子在佛學院里四處玩耍,從藏文化課開始學起。小沙和小白的店鋪下午1:00開始上班,7:00下班。偶爾小沙和小白也去參加藏人的早課或者辯經。但是兩人一般不會一起。各自獨行。而D先生有空也去他們工作的商店轉轉。不出所料,只有小沙會來和D先生言談甚歡。
藏人的早課以念經為主。到了文殊菩薩等神明的節日,有些經文往往要誦讀3萬遍以上。
在中餐和午餐的時候,佛學院有食堂的免費餐進行供養。D先生吃過,大抵口味有點像是漢人的咸的年糕糊。
偶爾也做做甜食,面糊粘糖水,粗糙卻是沒有辦法。送餐的喇嘛帶著眼鏡,斯文可愛。在一個個經堂間游走發放,遇到甜食,很多喇嘛不吃,送餐的喇嘛就一個個問過去,虔誠而炙熱,直到所有的甜食都分發完,送餐的眼鏡喇嘛才聚集在墻角,從缸里盛取最后的面糊在嘴里吸允。
當然。學院里也有不少餐廳,好吃不多,喇嘛們偶爾也去改善伙食。但往往需要開源節流。
佛學院中的住家是沒有自來水的。只通了電。個人僧舍內如果要用水,往往要去聚落的取水口處取水。
小沙的房間住在山的另一頭,學院有專供取水的綠桶,一天兩桶大致能滿足煮菜喝水的需求。
小沙往往在山中央的菜場買上一些菜,提上兩桶回房間燒燒水,做些簡單的菜肴。
偶爾D先生也去湊湊伙食,幫忙做些簡單的菜點,提些水。
小沙房間只有一個廚房,一張床,一個書柜,一張書桌,簡單樸實。
在商店當伙計的收入微薄,處處要省錢。一個大老爺們要精打細算也是不容易。
小沙在學院里呆了一年,還沒真正成為喇嘛。
經常在商店里上班到一半就跑到學院的公廁上廁所,然后讓D先生幫忙照看一下。
四
每周的吉日,聚落里佛活會有開光和接見信徒的時間。D先生隨著大批人流也去活佛的住所。
活佛住所隱藏在山中的小巷,擠滿了人群,見佛活一般要預備一條哈達,黃白為主,偶有人會準備開光之物,一副唐卡,幾本書,菩提鏈子。
D先生擠在密集的小巷子里,偶然發現小白在人群的后方,準備了一條菩薩的項鏈。
小白剃了圓寸光頭,若是披上袈裟或者穿上喇嘛服,便像是出家之人。帶著眼鏡,陽光里一片肅靜。
確實是一個很有佛相的安詳的人。
在商店里,D先生第一次遇到小白。小白站在甜食的區域,不大會打招呼,D先生特意熱情地詢問,小白卻不知所措地回答。這樣的靦腆與不知所措讓D先生想起初期的小土,那些久遠的故事。
在漢佛課堂上,堪布老師有時候上課有點啰嗦,無聊之處,不少人在打瞌睡,可是小白卻孜孜不倦,佛相之深切卻是讓人動容。
收回記憶,D先生隨著人流進入佛活住所,大抵上是把哈達遞給佛活,佛活摸腦袋進行開光,佛活再把哈達遞回給D先生,并灑上米粒以及給D先生一包菩提子。
學院里隱藏了很多佛活,上師和堪布。在密密麻麻的山間小屋里,你與某位老師的相見一切隨緣。
山里的那些智慧的人,就像是一個個夜晚的明燈,渺小卻明亮。
五
密宗人在中國是一個龐大的群體。
有出家之人,在一個個寺廟里面潛修后到學院里專門培訓。
有在家之人,在各個省份的空閑時間里,到學院里進行短期修行。
也有像小沙,小白這樣的一大批漢人隱藏在山里面邊學習佛法,邊修行。
在壇城的轉經筒前,一個個鋪位上站著一個個朝拜的人,一次次的跪拜,好像在訴說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