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桃花初謝,丁香緊切。
宴城的四月繁華似錦。
木桑來到宴城。
宴城的街道車水馬龍,宴城的集市人潮如海。
木桑的馬漆墨一樣油黑映亮,風輕輕佛起木桑的黑面紗,木桑凝眸宴城的天空,宴城的天空是遼遠輕緲的,不像木族的天,天井一樣望上去,幽深的藍,大概是因為天都被通天的林木遮擋,凝聚著長長的黛色。木桑一襲黑衣,外面罩著黑袍,依然在微風下輕佛,腰間的佩劍黑如曜石,一顆腥紅的寶石璨璨生輝。如果在黑夜里,你遇見木桑大概只能看見一顆紅寶石在閃耀。
木桑來自木族,木族的人世代崇黑色。
黑色在木族是尊貴、是權勢、是地位、是榮耀。
木桑來宴城找一個人。
宴城住著羽國最厲害的醫藥司霍婆婆。
木桑就是來找霍婆婆的。
霍婆婆住在宴城的啟里巷,啟里巷的盡頭掛著一提孤獨的燈籠,木門的上面刻著霍宅兩個大字,大概是年月久遠的緣故,木門上的字跡模糊老舊,風蝕殘缺。
宴城的人都能找到霍婆婆的醫宅。
所以木桑很輕易就打聽到了。
木桑在霍宅的門前下了馬,他走上去輕輕叩門,開門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
“你找誰……?”女孩問道。
“請問這是霍婆婆的宅子嗎?”木桑禮貌的問道。
“是的。”
“我找醫司霍婆婆。”
“請稍等……”說著女孩合上了門。
小女孩叫霍玥。
霍宅的大院風景迤邐,婉轉曲徑,霍玥繞過幾道回廊碎步出了花廳,推開華麗的紅色木門,院里的草藥郁郁蔥蔥,玉色的簾子在陽光下泛著水一樣的金色微波。霍玥在門外喊道:“霍香姐姐,外面來了一位生人。”
“什么人?”一個沙啞的聲音問道。
“看起來是位大戶人家的公子,不像宴城人,騎著黑馬,穿黑衣黑袍,戴黑面紗,說是找婆婆的。”霍玥細數的交代著。
“知道了,你讓他等半個時辰。”依然是沙啞的聲音。
“好的,藿香姐姐。”說著霍玥朝原路返回。
門開了,霍玥含了淡淡的笑。
“請在這里等候,好了我來叫你。”
“好的,多謝。”木桑雙手抱拳說道。
霍宅的內室里,霍婆婆在佛前敬香,藿香站在婆婆的身后。
“婆婆,剛才霍玥來報,說外面來了一位公子,直言要見您。”藿香等霍婆婆敬完香后恭敬的說道。
“是什么人?”霍婆婆轉過身來問道。
“穿黑衣黑袍,帶黑面紗。”藿香簡單的說道。
藿香看見婆婆聽后吃了一驚,接著她聽到婆婆自言自語:“既然來了就叫進來吧。”說完坐了下來。
半個時辰后,門開了,霍玥微微點頭。
木桑牽了馬,霍玥接過馬韁,朝著東邊的馬廄走去。她告訴木桑在原地等她。
木桑怎么也沒想到那斑駁老舊的木門里面有仙境一般的庭院。
撲鼻而來的是奇花和草藥的香氣。
一條一條的小徑錯落交叉,兩邊開滿了夕霧扶桑風鈴草三色堇等各種花,宅子的周圍都是合歡和梔子。小徑的盡頭是朱紅的鎏金大門,打開門,映在眼前的是畫一樣的美景。
木桑是見過世面的,可還是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剛才那是花苑,這道門后才是正真的霍宅。”走在前面的霍玥看著木桑的眼神說道。
宅院里都是草藥,木桑在木族也見過草藥,但是都在深山,他沒見過草藥長在庭院里也如此的生氣蓬勃。
再往里走就是房間了,有幾十間,都是青磚灰瓦,九宮格的窗戶一個接著一個,非常有次序。轉過去一道回廊,盡頭有一間屋子,一樣的青磚灰瓦,一樣的九宮格的窗戶,只是多了一掛玉色的珠簾,細米一樣的珠子里間隔著黑色的曜石,在風的吹動下微微晃悠。
木桑在回廊前停下了腳步。
霍玥轉回頭說道:“公子請先在醫客廳等候,我去通報。”
木桑點點頭,進了回廊處的醫客廳,他等著霍玥去通報。
“霍香姐姐,人已經帶到醫客廳。”
“好的,你下去吧。”
珠簾撩了起來,走出來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臉上也裹著面紗,櫻色的,眼眸里波光流轉,步履輕盈進了醫客廳。
“婆婆馬上就到,請公子在此稍等。”沙啞的聲音里掩飾不住她絕色的美貌。
說話間,婆婆已步入醫藥廳。
“呵呵,是來看病的吧?”滿頭銀絲面色紅潤的老婆婆親切的問道。
“您老就是霍婆婆吧?”木桑行禮后客氣的問道。
“是的,我就是霍老太婆。”老太太依然親切的說道。
“你叫什么?”霍婆婆接著問道。
“稟婆婆在下木桑……”木桑回答。
“你是從木族來的吧?”
“是的。”
“說說你的病吧?”說著接過藿香遞來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
“稟婆婆,病的不是我,是我木族全族的女人,她們都得了怪病,懇請婆婆幫忙醫治。”
“全族?什么怪病?能讓木族未來的族長親自來找我這個老婆子。”
“木族的女人都不能生孩子了。”木桑艱難的說道。
“哈哈哈……笑話,女人生來就是生孩子的,不能生孩子,還沒聽說過。不過這個病我霍老婆子看不了,你另請高明吧。”
“求求您了,您是羽國最好的醫藥司,如果您都看不了,恐怕再也沒有人能看得了。”木桑的聲音里充滿了懇求。
“那不是正好嗎?當年聽說你爺爺木已桐執行新政,不是不讓生孩子嗎?”
“現在家父主持木族的政事,已經放寬了新政。”木桑沒有底氣的說道。
“霍玥,送客吧!”說完霍婆婆起身。
“婆婆……”木桑祈求的喊道。
“公子請……”霍玥伸出手客氣的說道。
“婆婆,我還會來的。”木桑一邊往外面走一邊不甘心的說道。
木桑牽著馬在宴城閑逛,他正在找一家客棧,他準備住下來,不請到霍婆婆他是不會回去的。
霍宅的內室里,霍婆婆坐在窗前的月白搖椅上,霍香在一旁。
“木族的女人不能生孩子了,這是多大的一個諷刺。”霍婆婆的得意里有掩飾不住的痛恨。
“婆婆,您打算怎么辦?”霍香問道。
“沒打算,我是不會管的,木已桐當年執行新政,不允許多生孩子,把我這個木族的長司圣女趕出了木族,我是不會回去的。”
“婆婆,可我們都是木族的女兒,不能看木族衰落啊!”
“香兒,婆婆雖然一直都告訴你,我們是木族的女兒,可木族什么時候把我們當女兒了?”霍婆婆冷冷的說道。
“婆婆,懇請婆婆準許藿香前往木族。”藿香突然跪下請求道。
“香兒,你是個善良寬厚的孩子,可是我擔心那執拗的老族長木已桐未必喜歡你去,又擔心你會被他們認出來。”霍婆婆扶起藿香擔憂的說道。
“婆婆,我們即是行醫之人,救病治人乃是本職,婆婆雖然嘴上冷淡,可香兒知曉婆婆心里一直牽掛木族,香兒愿意代婆婆前往木族。”
“這樣惹人疼的孩子,不知道當年木已桐是怎么狠下心的,真是作孽。”
“婆婆,就讓香兒去吧。”
“你的臉治了這么些年,一旦斷了,將會功虧一簣,女孩子的臉是極其重要的,你將來還要嫁人,婆婆不能不顧及你。”
“婆婆,藿香知道,木族世代守護烏檀和沉香,若木族的未來沒有新生力量,那南疆和東疆的水月族豈不是更加猖獗。藿香既已決定,就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請婆婆放心。”
“是啊!他們一直對我木族虎視眈眈,不可小覷。你如果執意要去,我也不過分阻攔,你要做好心里準備,你從小在宴城的霍宅里長大,不知道那人情世事的險惡,木族充滿了政治爭斗,表面看起來一團和氣,實則暗潮涌動 ,你要當心,看了病就趕緊回來,切莫卷入那潭深不見底的漩渦。”霍婆婆撫摸著霍香的頭言猶未盡的說道。
“婆婆,藿香記住了。”藿香沙啞的聲音里浸透著堅定。
貳
第二日的清晨。
木桑早早就來敲門。
霍玥通報后,木桑再一次見到了霍婆婆。
“婆婆好……”木桑行禮后禮貌的開口。
“你又來了?呵呵……”霍婆婆的淡笑里潛藏著嘲諷。
“婆婆,求您救救木族。”木桑依然固執的請求道。
“我救不了木族,不過這里有個死心眼的丫頭,她愿意跟你去木族。”
“婆婆……這……”木桑的眼神里凝聚著不信任。
“怎么?你信不過她?”霍婆婆敲了敲手里的楠木柺,厲聲的問道。
“你以為我愿意放她去木族嗎?她才是宴城最好的醫藥司,我心疼都來不及,怎么舍得她去木族,可是這個一根筋的丫頭,根本不聽勸,她執意要去,你若情愿三天后起身,若不愿意恐怕也由不得你,這就是藿香的性情。”說完霍婆婆走進了內室,背影孤獨悲涼。
三天后。
宴城通往木族的官道上兩匹馬飛馳揚塵,一白一黑。
白的是藿香,黑的是木桑。
臨近午間,一道清泉,潺潺于眼前蜿蜒流淌。
他們停步,洗臉,飲馬。
藿香揚起頭,面紗落下,眼神里有無盡的自信與堅毅。
“霍醫司,雖然你戴著面紗,可我總覺得似乎在哪里見過你,你的眼神很像一個人。”木桑試探的說道。
“是嗎?”藿香側過頭微微笑。
“你的眼睛像我家里的大姐木稞。”
“是嗎?你結婚了嗎?”藿香轉了個話題親切的問道。
“結了,我的妻子是外族人,她叫阿萊陽。”木桑邊回答邊喝水。
“聽名字就是個聰慧美麗的人。”
“嗯,她長的非常美麗,也非常的聰慧。”木桑的眼里溢著幸福。
“看來你們非常相愛。”藿香繼續問道。
“嗯,不過我們雖已成婚四年,可依然沒有孩子,阿萊陽最近都是郁郁寡歡,木族已經有好多這樣的家庭了,婦女們整天面色凝重,男人們酗酒打獵。木族好像很久都沒有聽到孩子降臨的啼哭,也沒有孩童的嬉戲蕩漾。所以我才不顧爺爺和父親的阻攔到處求醫問藥。”木桑的眼神里都是擔心和不愉快。
“所以你就來找霍婆婆了?”藿香輕輕的問。
“是的,我聽說羽國的宴城住著羽國最好的醫藥司,她有起死回生的術業。”木桑的臉上都是敬仰和希望。
“那都是傳說,其實世人都愿意把生死寄托在醫司和藥司的身上,從來不知道自救。恰恰在生死這件事上醫司和藥司所能做到的都很微緲。”
“為什么這樣說?”木桑不解的問道。
“因為人喜歡違背自然規律,不能順其自然就必得到自然的懲罰。”藿香說著站了起來。
“霍醫司,你好像懂得很多。”木桑也站了起來。
“呵呵,我們該上路了。”說完藿香躍馬揚蹄,轉眼就消失在馬蹄揚起的塵煙里。
木桑緊追其后。
整整走了三天,他們來到了木族。
木族是個世外桃源。
遮天蔽日的林木通天而上,走近前密密的林木間有一孔清幽的洞門。
“這是通往木族的第一道關口,叫木一隘。”木桑熟練的介紹著。
“木族果然戒備森嚴,不過景色一定不錯。”藿香心情很好的說道。
“嗚……”木桑吹了一聲悠揚的鹿角號。
一只麝鉆出了叢林,慢慢悠悠的踱到木桑的跟前,木桑親昵的摸摸麝的頭,麝低下頭去觸摸木桑的黑袍。
“嘿,這是藿香姐姐,打個招呼吧!”木桑對著麝說道。
麝抬抬頭,朝著藿香輕輕叫了一聲。
“它能通人性……真是靈性的物種。”藿香也下馬摸著麝的頭。
接著一大群麝朝著他們的方向跑來。
“怎么有這么多麝?”藿香驚訝的問道。
“是啊!木族這些年養的最多的就是麝了,因為麝香的名貴,木族官方鼓勵百姓大量養殖麝,為了發展木族的經濟,在木族到處可以看到麝。”木桑興奮的說道。
“真是貪婪,怪不得……”藿香氣憤的說道。
“怪不得什么?”木桑聽到藿香沒頭沒尾奇怪的話轉頭問道。
只見藿香已經進了木一隘。
兩邊郁郁蔥蔥的林木里成群的麝歡快的嬉鬧。
藿香的眉頭緊鎖。
木桑追了上來。
“霍醫司,看到了嗎?整個木族森林都是麝,阿萊陽非常喜歡麝,我們就單獨養了一只。”木桑依然興奮的說道。
藿香根本不理他。
繼續往前走。
關一隘的前面是一座高高的山階,站在山階上俯視 ,下面像一口尖底的大鍋,邊緣都是通天的林木,林木都是生在高山上。西邊的瀑布直掛千里,藤條攀著林木蜿蜒而上。
山階通往木族的路是筆直的下坡路,藿香一向無所畏懼,但望著眼前這條特殊的路還是生了膽顫,她的馬也收蹄不前,昂著頭仰天嘶鳴。
“藿醫司,木族的路是不是很難走?”木桑看出了藿香的猶豫。
“確實不容易。”藿香依然平淡的說道。
“藿醫司,果然膽量過人,如此天險還能這樣平淡。”木桑打趣道。
“不要廢話了, 趕緊帶路。”藿香催促道。
“霍醫司,跟我來……”說著木桑掉轉馬頭,折回關一隘的中間,他望了望跟上來的藿香。
策馬鉆進了左邊的林木,原來這里有隱藏的小道,馬跑了一陣,停下來。
木桑下了馬,在生滿青苔的壁面上扭動機關,一道石門向兩側移開,刺眼的陽光透過來,藿香舒了口氣。
“這是木族的關二隘。”說著木桑走了進去。
藿香也跟著走了進去。
石門自動關閉。
洞門里別有世界,沿著一級一級的石階走下去,木族的景色也一點一點映入眼簾。
高大的烏檀,層層疊疊,錯落重生。
“早就聽說木族盛產烏檀和沉香,今日果然開了眼界。”藿香不禁驚嘆。
“木族還有好多美麗的地方,景色很別致,回頭好好帶你轉轉。”
“好啊!”藿香爽朗的答道。
“木少主,回來了……”木族的人們熱情的打招呼。
“嗯,這是宴城的霍醫司。”木桑介紹道。
“霍醫司好……”木族的百姓高興的和藿香打著招呼。
叁
白馬素衣的藿香。
第一個見到的是木族的老族長木已桐。
“你不是去請宴城的霍婆婆嗎?怎么帶回來個丫頭?”木族的老族長木已桐背著臉陰沉的問道,他的問話似乎是對木桑到處求醫問藥的不得而進行的諷刺。
“婆婆年歲已大,不能遠路勞頓,所以藿香代為前往。”藿香不卑不亢的說道。
“我沒有問你。”老族長轉過陰黑的臉強勢的說道。
“爺爺,霍婆婆確實年歲已大,這位霍醫司也是宴城最好的醫司。”木桑慌忙解釋。
“哼……最好的?!這天底下除了我木家的木已楓恐怕再也沒有最好的醫司了,可惜了……”說完幽幽的嘆了口氣。
“那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吧。”說完木已桐擺了擺手。
木桑和藿香彼此交換了眼神,行告退禮后,轉身走了出來。
“木族果然等級深嚴……”藿香不屑的說道。
“霍醫司,抱歉了,爺爺一向這個脾氣。”木桑不好意思的說道。
“我們現在去哪里?”藿香問道。
“去我姐姐木稞那里,她會安排你的飲食起居。”木桑答道。
曲徑通幽,回廊宛轉。
老族長的庭院富麗堂皇,奢華的風格彰顯他在木族的地位與身份。
走出來,轉幾級石階,石階兩邊鋪滿了青苔,深幽的綠,極致古舊。
木稞住在長司圣女的閱宮閣。
木族的長司圣女掌管著木族的草藥和生育大事。
木稞作為未來的長司圣女十二歲就必須住到閱宮閣,接受專門的訓練,以備成年后可以接任圣女之職,掌管草藥和生育。
木桑帶著藿香來到閱宮閣時,木稞正在分揀草藥,她低著頭。
“姐姐,我回來了。”木桑像個孩子一樣高興的喊道。
“怎么走了這么些天?人請到了?”木稞頭也不抬,邊干活邊問道。
“那當然了,還沒有我木桑辦不到的事呢?姐姐,給你介紹個人。”說著木桑拉了藿香到木稞的身邊。
“誰呀?”木稞依然不抬頭,不以為然的問道。
“姐姐,你看,這就是我從宴城請來的霍醫司。”木桑得意的介紹著。
木稞抬起頭,看見一個戴櫻色面紗的女子,她的眼神如此熟悉,可是她一下又想不起來。她怔怔的看著藿香。而藿香也非常驚奇,眼前這個女子竟然和自己那么相似,如果自己不是面部灼傷,想必也是如此膚如白脂般凝滑。眼前這個女子唯一和自己不同的是她的眼眸里有淡淡的冷傲,寒冰般不可靠近。
她們彼此望著對方,眼神閃開的瞬間。藿香開口道:“小女藿香,來自宴城。”
“你來這里做什么?”木稞冷冷的問道。
“我代霍婆婆前往木族醫治不能生育的婦女。”藿香自信的答道。
“哼,這么大個閱宮閣幾百個醫藥司都不能醫治此病,憑你?你還是乘早回去吧。”
“不,藿香既然來了,就不會輕易離開,來時看到木族養的麝倒是不少……”藿香一邊試探一邊看著眼前這個高冷的女子說道。
“這個不用你操心,木桑,你先下去吧。”藿香的話還沒有說完,木稞就急著打斷了她的話,并且支走了木桑。
木桑走后。
“不要過問你不該問的,你一個外人,最好少管木族的事。”木稞似乎在警告。
“為什么?明明知道為什么不能說?”藿香的直接令木稞吃驚。
“這點醫藥常識做為未來掌管草藥和生育的長司圣女,怎么會不知道?可是這里面的事,你不明白,不要插手。”木稞慢悠悠的說道,態度已不是先前的冰冷。
“藿香明白了。”藿香知趣的說道。
“你既然決定留下,就住在閱宮閣吧,這里都是女子,她們白天在這里工作,晚上就都回家了。所以這里只有我和姑姑,她是這里的長司圣女,但是近年來身體抱恙,一般不怎么管事,你有什么事可直接找我。”木稞說這就要轉身離開。
“木醫司,你們晚上不回家嗎?”藿香問道。
你大概不知道,在木族,長司圣女是不能結婚的,天命之年退位后由下一任接任,所以從十二歲開始終生住在這里。”木稞憂傷而無奈的說道。
“藿香明白,那就不打擾了。”說著藿香行禮告退。
“帶霍醫司去安頓休息。”木稞對著門口的下人命令道。
藿香來到木族的消息第二天便傳遍整個木族部落。
藿香見過了現任木族族長木鳳楠和他的夫人后就開始了工作。
人們開始議論。
新來的藿香和族長夫人長得好一樣,雖然戴著面紗, 可那眼神就是當年的木夫人。
木夫人也感到奇怪,為什么這個孩子的眼神和自己如此相似。
她問木鳳楠:“你不覺得奇怪嗎?新來的霍醫司和我很相似嗎?”
“不要跟著那些愚民瞎起哄,天下相似的東西多了。”木鳳楠似乎根本不當回事。
這件事傳久了,沒人回應,也就不了了之了。
藿香整天忙著診斷、家訪、觀察。
她除了注意麝的養殖外,還跑遍了木族的山階和林木。
關于麝的事情。
單純的藿香直接去求見木鳳楠。
“族長,我建議停止在木族養麝。”藿香單刀直入的說道。
“這不是你作為醫司該管的,你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好了。”木鳳楠打著官腔。
“族長,我知道麝香的名貴,木族為了發展經濟,大量養殖麝,這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可是麝香是極重的墮胎要,聞味滑胎。在木族養這么多麝,長期勢必會導致婦女不育。”藿香依然不卑不亢的說道。
“麝香墮胎,人人知道。可是養殖麝而使木族的婦女不能生育,你說的也太危言聳聽了吧?”木鳳楠似乎生氣了。
“我沒有危言聳聽,請族長慎重考慮。”藿香依然不依不饒。
“一個黃毛丫頭,醫術大概還未學好,就來插足木族的政事。”木鳳楠真的生氣了。
“族長大人,藿香并不想插手木族的政事,可是這確實事關木族未來,藿香懇請官方慎重考慮。”藿香依然不依不饒。
木鳳楠看藿香不好敷衍打發,只好允諾會慎重考慮。
“好吧,我會考慮的,你先去忙吧。”木鳳楠淡淡的說道。
“族長,藿香告退。”藿香這才轉身離開。
藿香知道木鳳楠在敷衍她,可是有什么辦法呢?路不是還遠著嗎?
幽暗的夜色。
藿香一個人坐在石階上,她想起了霍婆婆臨走的囑咐,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了?
望著如水的涼夜,藿香突然異常想念宴城,想念霍宅和霍婆婆,仰頭一彎眉月,藿香輕輕的問:“我該怎么辦?”
突然身后有輕輕的腳步聲,藿香被嚇了一大跳。
她轉回頭,看見一個男子,一身青衣,朦朧的夜色里一張剛毅的臉,挺直的鼻梁,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灑脫。
“你是誰?”藿香望著眼前的陌生人問道。
“不用緊張,我叫木通,是木族的巡邏司。”陌生的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朝著藿香點頭行禮。
“哦……”藿香站了起來。
“這么晚了,霍醫司在這里不安全,還是早早回去吧。”木通帶著慣有的職業性淡淡的說道。
“嗯,知道了,謝謝照管。”說完藿香轉身走進了蒼茫的夜色里。
木通望著遠去的藿香的背影,而他身后的銀杏林間木稞筆直的站著,正望著他的背影。
肆
滿是藥香的閱宮閣里,藥女們忙著分揀、洗曬、熬煉、制藥。
藿香是最忙的,她不停的走訪年輕的婦人家中,以便找出不孕不育的正真原因。
從一戶人家出來的時候,匆忙的藿香遇上了同樣匆忙的木通。
“霍醫司……”木通禮節性的打著招呼,但腳步卻急匆匆的往前趕。
“木巡司……你如此匆忙,發生了什么事?”藿香納悶的問道。
“哦,對了,下民柏家的內人腹痛一夜,現在越來越厲害,滿地打滾,我正要趕往閱宮閣去請醫司木棵。”
“來不及了,快帶我去……”藿香命令著。
“這可以嗎?”木通有些質疑。
“都什么時候了?來來去去人都耽擱了。”藿香焦急的說道。
“好吧。”木通在前面帶路。
藿香和木通趕到的時候,柏家三兒媳婦痛的滿地打滾,豆大的汗珠在額頭滾落,面色凝紫。
她的婆婆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圍著她轉,晃著勺子怎么也喂不進去,正在咒念一般的罵著:“這樣不體面,不就是肚子疼嗎?喝了這個就好了, 快喝下去。”
藿香看看地上的病人,命令木通用力按著,她強行號脈 。
“疼了多久?”
“昨天下午就疼了,家里有止腹痛的草藥,我給她喝了就好了,今天早上突然又疼的厲害,這不藥都熬好了,就是不喝,要不早不疼了。”柏家婆婆邊說邊用眼神剜著兒媳婦。
“你給她喝了芍藥甘草止痛湯?你怕是要了她的命了。”藿香生氣的說道。
“怎么可能呢?你不要嚇唬人。閱宮閣的木稞都不敢這樣說,你一個外來的丫頭,你嚇唬誰呢?”柏家婆婆根本不懼藿香的話。
藿香不想和她多說。
她問木通:“這家的男人呢?”
“不知道,大概……”木通有些猶豫。
“大概什么?來不及了,快背她去閱宮閣,晚了怕是性命難保。”藿香說著就扶起了地上的病人。
木通背著病人,藿香在后面跟著。
病人背到閱宮閣時已經疼的暈了過去。
“怎么回事?”木稞問道。
“病人怕是急性闌尾炎,昨天下午開始疼,家里給喝了止腹痛的芍藥甘草湯,耽擱了一夜,現在情況恐怕不太好。”藿香說道。
“趕緊準備,如果沒有穿孔還好辦,否則閱宮閣也沒有辦法。”木稞著急的命令著。
閱宮閣的醫司藥司忙著準備。
“木通你再去跑一趟,請她的丈夫過來。”木稞和木通說道。
“就不用麻煩去叫了,他很忙的,有我在就可以。”柏家婆婆著急的說道。
“那就這樣,我去準備。”說著木稞就進了診治間。
由于病人耽擱太久,藥理和針灸以難以控制。
片刻后,藿香提議開刀治療,木稞不同意。因為在木族甚至整個羽國都沒有開刀的先例,如此冒險的舉動不符合實際,木稞作為木族未來的長司圣女她有權利否定藿香的提議。可是,藿香的意見是藥理和針灸只能緩解,剩下的就要看運氣,已經耽擱這么久,怕是難以保住性命, 而開刀勝算更大,在晏城霍婆婆就已開先例,只是知者甚少。
藿香和木稞意見不同。
木稞派人去請族長木鳳楠,木鳳楠趕往閱宮閣后,他和木稞意見一致,也不同意開刀。藿香下跪懇求,以性命擔保,但是墨守成規的族長依然不同意。
無奈,藿香懇請木桑悄悄請來了老族長木已桐。
“征求下民柏家的意見,若同意, 即可開刀。”步履蹣跚的老族長一邊進門一邊說道。
混亂的場面頓時安靜。
“是誰如此膽大,一個貧賤的下民還要驚動老族長。”是木鳳楠的苛責。
“沒關系,正好借此機會看看這丫頭的實力。”老族長坐下來說道。
“爺爺,這不可行,怎么也是一條命,太過冒險,別說木族就連羽國也沒有此項先例。”木稞在老族長的一側說道。
“怎么沒有?呵呵……稞兒,幾十年前我木族的木已楓不但開刀治病還從肚里取出過孩子。只是這世上恐怕只有木已楓才有這個能耐,如今這個晏城來的黃毛丫頭敢冒這個險,我倒要看看她有沒有真本事。”老族長慢悠悠的說道。
“可是這……”族長木鳳楠質疑的說道。
“噯,與其靠運氣,不如一試。”老族長朝木鳳楠擺了擺手。
“柏家婆婆,請問您是否同意?”木稞去征求柏家的意見。
“同意同意,怎么都行。”婆婆絲毫沒有考慮。
“那就準備……”木稞命令道。
藿香和木稞在醫司間忙了近兩個時辰后,才出來。
“稟告老族長和族長,病情已成功控制,開刀順利。”
全場醫司和藥司都齊聲歡呼,木桑更是,他抱著藿香激動的說:“藿香姐姐,你真厲害。”
木稞也投去了肯定和鼓勵的目光。
“你確實有些本事,從今天開始可以在木族試通醫。”老族長肯定的說道。
能在木族拿到試通醫的權利,已經非常不易,藿香抱拳點頭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