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深深的角落里

有些愛是藏在深巷里的酒,需要時間的沉淀,它并不急于被發現,它自有它的溫厚篤定。有些愛是埋藏在地下的樹根,在看不見的深處無限延伸,淡定從容。有些愛是淡忘在記憶里的老街,一直靜靜地在那里,為我儲存著那些成長的點點滴滴,歲月靜好。

那些藏在深深角落里的愛,我現在才懂得回頭去尋找,去回味,去享受。原來你一直都在這里。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你好像在我面前開始拘謹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手足無措。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你看我的眼神柔和恬靜中夾雜著一點不可名狀的感覺。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你開始喜歡跟在我屁股后面喋喋不休,就如我小時候也對你糾纏不休一樣。我們的角色悄悄地在發生著變化。 我喜滋滋地享受著這一切,卻從未想過你這些細微的變化。

沒怎么出過遠門,上大學從西北輾轉到大東北。第一個寒假回家時,遠遠地就看見你在出站口人口攢動的地方東張西望。一點兒都 沒變,還是穿著去年冬天的那件淺紅的棉襖和一條肥大的褲子,只露出鞋尖的黑皮鞋,兩只手抱在前面,由于天冷的緣故,你習慣性地把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的袖筒里了,站在那里搜尋著好多個日子不見的女兒。

我們終于目光相對,互相喊著彼此該喊的稱呼 ,我向你跑去,我們還不習慣擁抱,從小都沒有這習慣,就像明明很想念也不會張口就說“想死你了”一樣。我們只會絮絮叨叨地說些日常會說的話。我拉著小小的行李箱,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點小驕傲,而你好像 因為和我分別的太久,竟然有點疏離,好像迎接一個親戚一樣,先是笑一笑,然后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 一番,才和我慢慢地,有說有笑地回家了。

在家的那段日子,我感覺自 己儼然成了貴賓級的人物,每天睡 覺睡到自然醒,偶爾聽見爸爸說話,你會罵爸爸兩句制止他吵我, 我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到你邊說爸爸邊向他“惡狠狠”地使眼色和爸爸躡手躡腳地走來走去的樣子。早上起床你就問我想吃啥,還沒吃完,又問我晚上想吃啥,開心地張羅著一 切,好似我的到來為你的生活帶來 了很多意義。

晚上吃過晚飯后,我就拿手機玩,你有時想和我說話, 看我對著手機或自言自語或哈哈大 笑,就落寞地出去了,后來,你也會坐我旁邊看我玩,看我笑你也 笑,你有時感嘆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孩子們玩的啥你都不知道。我問你想不想玩,你說自己笨,學不 會,又說這是孩子們玩的,你一個大人就不瞎摻和了。我告訴你聊天的QQ比打電話便宜,你有了興趣, 立刻讓我教你,你的記性真的沒有 以前好了,總是記不住,有時候我 也會不耐煩,這時候你就帶著抱歉 的神情討好我,讓我再教你,但有時候你 也會叫嚷著說不玩了,麻煩死了。 這時候我的心里是有歉疚的,怪自 己連這點耐心都沒有,相比于你為我付出的,我連九牛一毛都沒有做到。

上高中時,因為在離家較遠的縣城上學,你總是怕我在學校吃不好,每周都要去車站讓公共汽車司機給我帶吃的,那時候山里到縣城就兩趟車,司機都認識你了,無論夏暑冬寒,無論刮風下雨,那個車站你從未缺席。

我知道,從家里到街道的那段路并不好走,呈“V”字型的山路,從這座山上下來,還得從 那座山上上去再走一段路才能到, 那兩座山充分顯示著黃土高原的氣質,那條羊腸小道是你不知道走了 多少個春秋的熟路,得走兩個小時才能到,若遇到雨天雪天,就真的 是寸步難行了。全由黃土構筑的路,沒有可以立穩腳跟的根基,每一步走的都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我不知道有多少滴汗水和著雨水流入你腳下的土地, 也不知道有多少汗水在冬日冰凍的 寒氣夏凝結為片片雪花,落在了你的發梢,你的肩膀,和你腳下的土地。

我腦海中總會出現了一個佝僂著的背影,在陡峭的山路上為了保持平衡,努力使身軀與大地平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走過的每一步都在大地上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絢麗的花,一直延伸到越來越遠的地方。每一步都是那么堅定,每一步都傾注了 一個平凡母親能給子女的最簡單的 也是最好的全部的愛。

這些年來,我一直用心記著關于自己的點點滴滴,有了一個又一 個莫名其妙的紀念日,為這傷感為那釋懷,卻很少用心地去關注過 你,和那些給我的藏在角落的深深的愛。我現在慢慢去尋找,去發現,去體會。我知道你不會見怪,不管我能不能體會,你都會義無反顧愛我。只是希望你等等我,讓我趕得上你的腳步,我們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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