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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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見他的時候,我絕對想不到他會成為大師,我從小學就認識他,那個時候他叫H君。不過我想下面的故事里,我還是稱他大師吧。
上小學期間,我曾經(jīng)和大師打過一架,因為他向老師告密,說教室窗戶的玻璃是我打破的。
我在老師面前承認了錯誤,還保證會賠償學校一塊玻璃,條件是不要告訴家里人。
老師當時什么也沒說,我還以為躲過了一劫,結果沒想到她還是到我家里“拜訪”了一次,把我惡劣的行徑告訴了我家里人。
父親把我暴打了一頓,雖然受了皮肉之苦,但是零花錢倒是保住了,因為父親親自找人把玻璃給裝上了。
我心里明白,只有大師知道玻璃是我打破的,所以看到他之后,我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頓。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但是他還是和我關系很好。其實我一點都不后悔打他,因為打破玻璃的事情還是因為他引起的。
那天我把一本小人書拿到課堂上看。他和我同桌,問我要過來看的時候,被老師抓到了。我們兩個人被老師提著耳朵揪出了教室,在太陽底下暴曬了兩個小時。放學后,我們走到半路,大師拉著我回到學校要報仇,我扔了一塊石頭把教室的玻璃給砸了。他拉著我就跑,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手里什么都沒有。
后來我和他說起這段往事,他說不記得了。其實我知道他是記得的,而且我現(xiàn)在也知道,他當時沒有和我撕破臉,就是因為他經(jīng)不住老師的威嚇才把我供出來了,后來因為他知道打不過我,才還是像跟屁蟲一樣,又和我成了好朋友。
也許這就是他的人生哲學,不是那種年少無助時的委曲求全,而是年少時就能夠審時度勢,知道怎么做自己才能夠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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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們從小學一直讀到高中,期間我們兩個人都在一個學校讀書,也一直是好朋友。
考大學的時候,我們按照約定在志愿表上填了同一個外省的學校。可惜,他因為幾分的差距沒有考上,去了千里之外一所名不見經(jīng)傳的學校,而我則幸運地考上了那所外省有名的學校,畢業(yè)后繼續(xù)讀研究生,研究生畢業(yè)后就一直在大學里面教書,過著清寡如水的日子。
大學畢業(yè)后,我曾和大師見過最后一面,他說要南下去當時被炒得火熱的深圳。我那個時候已經(jīng)考取了研究生,心里有些羨慕他的熱血,卻也只能祝福他一路順風。
臨行前的一晚,我請他到學校旁邊的大排檔吃飯。
我們兩個人坐在大排檔的凳子上,一會滿懷激情談論未來,一會又有些為剛剛相聚而又要匆匆離別而傷感。那個喝得啤酒,吃著烤串,在煙霧繚繞中訴說著人生的兩個年輕人的場景,就這樣深深印在我腦海中久久不去。
后來,每當我從那個大排檔經(jīng)過時,恍惚間仿佛還能看到我們坐在那里,繼續(xù)喝著啤酒,發(fā)出開心的笑聲。這種狀況一直到那個大排檔被一間富麗堂皇的KTV所代替后,我明白我的青春已經(jīng)如那個大排檔一樣,只留存在記憶中了。
大師剛去了深圳時,我和他還有書信聯(lián)系,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就忽然斷了消息,給他寫了幾封信有被退回來的,也有如石沉大海的。
我想,他大概已經(jīng)被深圳這個城市吞噬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我也就把他淡忘了,他的樣子也就只是停留了我們高中畢業(yè)后的樣子了。
時間就如同吹過沙漠的風,很快就會把一切痕跡抹平,等我開始教書后,我?guī)缀跬耆汛髱熃o忘了,仿佛他從來不曾在我生命中出現(xiàn)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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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學里面,教的是管理類的課程,剛開始只是單純的講課,后來因為評了職稱開始教MBA的課程,開始接觸到企業(yè)里面的經(jīng)理和老總們。
這些人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到學校里面進修管理學,然后就可以拿著我們學校的管理證書出去唬人。我說唬人,其實并沒有貶低他們的意思,因為以他們的資歷,他們完全沒有必要來進修。
可既然他們把錢送到我們學校來,我們總不能把人家推出去吧,否則就實在對不起我們那位天天喊窮的老校長了。
后來遇到大師后,才偶然想起來自己所做的事情,也許和寺院差不多,他們送錢進來,我們自然是收下,然后給他們一個功德薄。大家皆大歡喜。
說起再次遇見大師的經(jīng)歷,也是很有傳奇色彩。
那天我參加了幾個老總的聚會,其中一個老總晚來了一會,身后卻多了一個人,這位于總前腳剛踏進包廂,身子還沒完全進門就大聲道:“各位,我今天給你們帶來了一個貴賓,這位可是有名的弘一大師!”
我聽了心里一驚,還以為民國的弘一法師顯靈或者穿越來了。可又立刻心中啞然失笑:這個人起名字真是世俗,竟然借用弘一法師的法號,可見是一個欺名盜世的人。
雖然這樣想,可還是忍不住打量著那個于總身后的人,只見一個一身淡雅的人站在于總身后,臉上似笑非笑,看著有些別扭,可是卻有一雙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睛。
弘一大師沒有說話,眼神似乎在盡量收斂,他淡淡地把我們掃視了一遍,微微點頭算是和大家見過面了。
此時我覺得此人略微有些面熟,又感覺他很像是H君。如果換個時間地點,我可能會認為這就是H君,但是這樣的場景下,這絕不會是他,所以也就沒有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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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其他的人都一一和大師握手,嘴里面也都是是“久仰久仰”的客套話,輪到我和大師握手的時候,于總介紹我道:“這位是XX大學里面的葉教授,年輕有位,在我們市里面可是鼎鼎大名!”
于是我們這兩個從來沒有聽說過對方,可又都“鼎鼎大名”的人握住了手,大師本來眼睛微微有些閉著,此時卻忽然睜圓了眼睛看了我一眼,卻并不和我說話,而是回頭對那位老總道:“于總,我和你出來的時候說什么來著?是不是說我今天會故人喜相逢?你看,真的是吧?”
于總驚訝道:“難道你們認識?”
“起止是認識,我們當年可是一起長大的,我們這都十幾年沒有見了!”大師宏亮的聲音道。
我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慢慢把眼前的這位大師和我印象中大師的聯(lián)系起來,這確實是他沒錯,雖然比大學畢業(yè)臨別時胖了一大圈,可確實是他。
我驚訝道:“H君,真的是你,你,你,怎么變成什么弘一大師了!?”
我確實是有些震驚與和他這樣的相逢,我們兩個人握著的手分開,互相抱了一下,這小子,和之前的瘦弱的樣子差別太大了!差點被他給抱得散架了。
大師微微一笑,他立刻回到現(xiàn)在的身份。他和我分開,大家重新就坐,大師道:“我當年到南方拜師,和你說過,如果沒有修成正果就不會回去。”
他說到這里朝我眨了一下眼睛,我看到大家都在看我,只好點了點頭,以此證明大師剛才說的謊話其實是真話。
大師這才繼續(xù)看著我說道:“我到了南方深山中的三清觀,拜了一代名師專門研究佛法和道學,學成后就云游四方,真是沒有想到能和你在這里重聚。老兄你現(xiàn)在也功成名就,我實在也是欣慰。至于我的這個弘一大師嘛,弘一是我當年的法號,大師那可是別人抬舉我,我自己確實不敢稱什么大師的!"
他所說的南方拜師,自然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但是看到眾人已經(jīng)被他鎮(zhèn)住,我只好略帶不滿地盯著他,可并沒有說破。
于總接話道: “大師真是謙虛,從你能夠預測到和故人相逢這一條,我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接著,于總就又把大師吹噓了一番,我們這才知道于總是到深圳出差的時候,在一次聚會上和大家認識,大師當時給他算他這筆生意應該怎么做才能夠做好,果然于總按照大師的分析,選了一個合適的時間和合適的地點談生意,接下了一筆很大的生意。
我本來有很多的話想問大師,可心里也明白,這個場合問他的經(jīng)歷,多半他說的不會有多少可信。所以也就閉了嘴,更何況大師已經(jīng)被眾位老總們七嘴八舌給纏住了,我只好埋頭吃面前盤子里那條無辜被宰的魚。
大師是于總帶來的,于總自然不放過請教大師的機會:“大師,借您的慧眼幫我看看,我最近的財運如何?”
大師微微沉吟,道:“于總和我一起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幫你看過面相了。于總最近看起來財運亨通,但是卻眉宇間有股陰郁之氣,必是之前有過一段不方便告人的事情,因為這件事情受了影響,前途就有了隱晦之像。”
于總面色一凌,似乎被人戳到心事。
大師忽然朗朗笑道:“在下胡言亂語,如果有不對的地方,于總也不用煩惱。”
于總卻似是而非答道:“大師法眼如炬,自然是不會錯的,請問有什么辦法可以消除”
大師笑了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解鈴還需系鈴人。”
于總身子微顫,沉吟不語,似乎在品玩著大師的話,一邊的劉總道:“大師,幫我也看看吧,我最近在城南買了一塊地,不知道能不能夠升值?”
劉總開的公司是做醫(yī)藥的,突然把所賺的錢,都投到城南買了一大片地,雄心勃勃想搞房地產(chǎn)。剛開始似乎運氣很好,因為他拿地之后不久,政府就宣布開發(fā)城南,似乎這次他押寶是押對了。可是有沒過多久,政府對于城南開發(fā)的事情又宣布暫停,劉總資金鏈搖搖欲墜,已經(jīng)萌生退意,他自是非常關心自己那片地的前途。
大師微睜雙目,把劉總的前額研究了一會,道:“劉總面色不佳,隱隱有晦氣在頭頂。”
劉總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席間的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大師自顧說道:“劉總不用擔心,我看你印堂發(fā)亮,這是紅運當頭的征兆,不出多久,身價定然翻倍。只是需要沉的住氣,到時候時來運轉,運氣自然會翻轉過來。”
劉總臉上立刻陰沉之氣盡去,大家紛紛向劉總道喜,卻也都不說這喜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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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大師,忽然感覺這個人和我記憶中的那個H君是完全的兩個人,這位大師似乎真是已經(jīng)修成了正果了,H君只是他的過往的輪回肉身而已。
劉總喜滋滋向大師道謝之后,其他幾個人也不停讓大師幫著看財運,大師也是妙語連珠,把每個人都說得連連點頭。本來我是不相信這些的,現(xiàn)在也心里面癢癢的,也湊熱鬧道:“弘一,別把老朋友冷落了,也幫我看看吧?”
大師認真看了我良久,才道:“老兄你最近財運一般,但看的出你未來的發(fā)展將會是在仕途,官運雖然前途難料,但我送你一句話,‘命里有時終需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可保你必有所獲。”
我心中忽然有些高興,因為覺得大師身上的光環(huán)褪色了一些。首先我并不會志在仕途,其次我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很好的。至于說他送給我的那句話,在我看來和廢話沒有太多的差別。
大家就這樣鬧鬧騰騰地吃著飯,聊著天,我忽然問道:“弘一,你這次來我們S城,是有什么事情么?”
大師點點頭,“于總請我來,他希望我加盟他的公司,我雖然是修行的人,但是修行的人不但要出世,更要入世,所以我這次跟著于總來看看,如果覺得合適,就在S城待一段日子。”
我詫異地望了望于總,于總多多少少有些尷尬。雖然大家吃飯喝酒和朋友一樣,但是畢竟現(xiàn)在是二十一世紀,而他現(xiàn)在卻把一位大師請到公司做事情,多少有些讓人覺得不倫不類了。
“喝酒,喝酒!”劉總開始勸大家。
酒席散了之后,我本來還想和大師聊聊往事,但是于總要先送大師回酒店,我就和大師留了聯(lián)系方式,大家就各種散了。
回到家,上初中的兒子早就睡下了,老婆還在客廳看宮斗劇,她看到我滿身酒氣的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通嘮叨。不過我和她聊起來我遇到了這位小學同學后,她就忘了嘮叨,不停追問大師給人看相的細節(jié)。
我不以為然的和她講了講,老婆就又嘮叨:“什么時候把大師請來聚一聚,你們那么之前那么好的關系,你一定要讓他給你再算一算,看你的官運到底什么時候可以實現(xiàn)。”
我又在心里覺得好笑,讓他幫我算算?他肚子里的道道我還不清楚,他也就是唬唬那些閑著沒事干的于總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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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一段時間,和大師在電話里面聊過幾次,每次都是很短,因為他那邊似乎很忙,而我也因為學校里的一些變化,開始被折騰地忙了起來,和他想再聚一次的機會也沒有了。
我們學校里面開始折騰,是因為我們學校的校長面臨退休。新的幾個校長候選人開始四處活動,在S城,現(xiàn)在我們的這所大學也算是比較好的大學了,也有很多公司和政府合作的項目拿在學校的手里,能在這個學校當校長,那也是一件名利雙收的事情。
幾個候選人的條件都是在伯仲之間,而且都有不少的擁護者,更關鍵的是,在我們這個小城市里,連抄電表的都有說不得的后臺,更別提這幾個候選人了。
一日,老校長忽然單獨找我,說有要事要和我談。
我聽完老校長的意思,足足有兩分鐘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差伸手去摸摸老校長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fā)燒了。我甚至開始懷疑他年紀大了,也許哪根神經(jīng)突然搭錯地方了。因為他竟然希望把我作為候選人,去和其他幾個人一起競爭校長。
老校長見我發(fā)愣,就開始給我講了一通理由,原來他不是糊涂,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我聽老校長給我講了半天,大概搞明白了原因。原來現(xiàn)在幾個候選人爭得太厲害,搞得學校里面烏煙瘴氣,甚至拉選票都快拉到老校長還在上幼兒園的孫女的身上了。
除了學校內部的運作,現(xiàn)在政府開始摻和進來,說白了,你雖然是學校,可是每年還不是拿了政府那么多的資金?所以政府方面有人也開始有些或多或少的暗示,可是問題又來了,這些人在政府那里誰都有后臺,誰也得罪不起。
老校長正發(fā)愁呢,有人就給老校長提議,多加一個候選人報給上級政府部門,這樣對上對外,是一個民主的姿態(tài),對內,則是可以安撫教師情緒,省得讓教師們說又是內部操作產(chǎn)生的校長。
“為什么是我?”我略帶玩笑地說道,“我只是教研室的一個副主任,我看老校長你這不是想幫我,你這是想害我。”
“這怎么是害你呢?”老校長差點和我急了起來,“我們現(xiàn)在很多的和公司已經(jīng)政府的合作項目,都是你參與其中的,只有你可以說有資格作為候選人。”
看到我面有難色,老校長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有些突然,也有些難為你了,不過你放心,我們這只是走走形式而已。”
“真的只是走走形式?”我不放心地問。
“那當然了,不會真的讓你當校長,你就像美國總統(tǒng)競選里,那些競選陪跑人。”老校長舉了一個不倫不類的例子后,繼續(xù)勸我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教研室副主任,這要是變成校長候選人,只能讓你往上走,不會再往下了。你放心吧,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就委屈一下吧。”
我確實是覺得有些委屈,我好好當著副教授,生活得順順當當?shù)模鋈蛔约壕砣脒@樣的政治中心,而且老校長只是拿我去糊弄糊弄上級,到頭來我什么都沒有,還得罪了幾個候選人,同時遭周圍人嫉妒,最后再被人笑話,你說,我這是不是吃飽了撐得?
看我還是搖頭,老校長一咬牙,說:“你要是把這事給答應了,今年你只要給我多出學術成果,明年我破格給你申請教授頭銜。”
我心里一動,要是真這樣,那真是我求之不得的。雖然都是教授,但是把副的那個字去掉,在名額很少的情況下,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氣,爭取多少次才行。
我看到老校長連那么直白的話都講出來了,再一想自己能夠這么快,這么年輕就提拔到了副教授,去年又升任教研室副主任,這不都是老校長的支持?
我又想到老婆經(jīng)常念叨我升得不是太快而是太慢,經(jīng)常說誰誰誰年齡沒我大,教學成果沒我多,竟然已經(jīng)是教授了,我聽得耳朵都快磨出針來了,于是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消息發(fā)布,猶如立刻在學校里面投入了一顆原子彈,消息波及之處,每個和詞有關的人都被沖擊得體無完膚。
此時我才看到了每個人原來軀體之下的更真實的面目,特別是幾個候選人,立刻把我列為頭號敵人,變得空前團結,首先輪流來祝賀我,可是剛一轉身,他們就從背后把用流言蜚語打造的暗器,一支支朝我射了過來。
當然此時最高興的,要數(shù)我?guī)У膸讉€研究生,他們現(xiàn)在個個都身價倍升,猶如未來的顧命大臣一樣,走路的時候趾高氣昂,更是每天被人圍著打聽消息。
老婆剛開始還很高興,后來見我的新聞越來越多,慢慢從新聞變成緋聞,開始涉足到桃色事件,看我的眼光也像防賊一樣。
所幸我提前給她打過預防針,把當候選人的各種花邊新聞都一一列出過給她,連美國總統(tǒng)競選的各種新聞都給她普及了一遍。果然,現(xiàn)在各種可能的流言都被不幸言中,老婆雖然不滿我老開始和桃色新聞沾邊,卻也無可奈何。
我對這個候選人還是抱著無所謂的態(tài)度,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處漩渦之中,確實提高了在學校和社會上的影響度。
到了這一步,索性我就假戲真做,就把學校的陋習一一列出,又根據(jù)這些弊端列出了自己的“施政方針”,以自己的理解來做了學校未來發(fā)展的規(guī)劃,包括了和其他名校的教師交流,和國外學校互換學生的留學計劃等等。我把這些寫好后,發(fā)布到學校公網(wǎng),讓大家都可以看到。
那些候選人看到我平常也不進行上下活動,只是埋頭寫些所謂的方針,料想我已經(jīng)被他們打得找不到北了,所以只能躲起來寫這些東西當擋箭牌。
見我沒有反擊,他們就又開始互相掐了起來,而我也樂得他們不再關注我,能以校長候選人的身份,繼續(xù)在大學里面教書,過著偶而中一兩支冷箭的生活,同時盼這一切早點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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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忽然接到于總的電話,聽聲音他非常疲倦,大概他也聽說了校長候選人身份,一開口就先祝賀了一通,還未等我客氣幾句,他忽然說道:“我把公司賣給大師了,而且已經(jīng)和老婆離婚了,下個月就要去深圳了。”
“什么?”我在電話中差點驚叫了起來,“怎么可能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才又傳來聲音:“還記得大師的那句話么‘解鈴還需系鈴人’,我當時差點失態(tài),就是因為兩年前我在海南認識了一個女孩,當時我一時沖動說要娶她,結果她懷里我的孩子,可是我回來后看到老婆孩子就又后悔了,后來那個女孩因為這個原因,就自殺了。”
電話那天的于總,說道這里突然沉默了,我聽到這里,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同時又有點懷疑電話是不是有問題。
突然聽到于總繼續(xù)說道:”我趕到的時候,她被救起來后已經(jīng)走了,聽說孩子也沒有保住。這以后我再也沒有聽到她的消息,所以我一直晚上都睡不好,經(jīng)常在夜里都能聽到那個女孩還有孩子哭的聲音。”
他忽然又有些欣慰的說:“聽了大師的話,我知道自己還是放不下那個女孩,而且我和老婆的關系其實已經(jīng)沒有辦法生活了,我們是為了孩子還繼續(xù)在一起,大師一句話點醒了我。考慮和很久,最近我就和老婆離婚了。我找到了那個女孩,她還是一個人,還有一個孩子和她在一起。因為我要去深圳找她,然后就到深圳發(fā)展了,最近在家收拾東西,恐怕沒有機會一起出來吃飯了,所以就和大家一一打個電話告別一下。”
聽于總說完,我唏噓不已。“可是,為什么會把公司賣給大師呢?”我實在是想不通這個問題,大師究竟給他灌了什么迷魂藥了呢?
于總忽然在電話里面朗朗笑了起來,“他可不是簡單的大師,原來上次在和我做生意的深圳的那家公司,后臺老板就是他。他到了我的公司,我才知道他在經(jīng)營上面有多厲害。而且現(xiàn)在公司經(jīng)營有很多困難,他不計較這些還買下我的公司,我還要感激他呢。對了,他是你的老同學,有機會你們還是聚一下吧,聽說他不久也要回深圳了。”
和于總互相說了珍重的話后,我呆了半晌,想到最近自己成了校長候選人,耳邊忽然響起了上次大師的話:“老兄你最近財運一般,但看的出你未來的發(fā)展將會是在仕途,官運雖然前途難料,但我送你一句話‘命里有時終需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可保你必有所獲。”
這個大師,看來已經(jīng)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了,我撥通了他的電話:“H君,我想和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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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一個茶室坐下,背景音樂放的是高山流水,大師親把茶具,敬茶洗塵,讓我恍惚間,再次難以將他和我那個記憶中,瘦弱的那個他聯(lián)系起來,我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放在茶具上,卻并不飲,只是看著他。
他自己滿了一杯茶,放在嘴邊,品了一口,并不看我,悠悠說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話要問我,比如說我這段時間在深圳是怎么過的,為什么來到S城,卻隱瞞自己身份。”
我氣鼓鼓地說:“是,我有時候都有些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是我小時候的那個朋友。如果你今天不說清楚,我現(xiàn)在就報警,說你殺了我一個朋友,冒他的名字在S城騙人。"
茶室側邊站立的旗袍女服務生,顯然聽到了我說的話,側頭向這邊望了望,臉上出現(xiàn)驚恐的神情,大師調皮地向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轉頭對我笑道:“好吧,那我就把我的經(jīng)歷講給你聽吧,要不然,未來的校長卷入殺人事件,總歸是不太好。”
當年大師和我分手后,他買了火車票到了深圳,剛下火車,就被送到了收容所,因為他竟然不知道還要辦邊防證。他要被遣送回去的時候,從火車站又逃了出來,找人辦了一張假證,就堂而皇之的在深圳留了下來,這也讓他明白任何事情,都不是只有一條道才能辦成事情的。
在深圳的開始幾年里,因為學校完全沒有名氣,找到的工作自然是和他憧憬的工作不一樣,他什么工種幾乎都干過了,保安,業(yè)務員,電子廠的工人,工作幾年之后,他已經(jīng)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樣,被深圳這個巨大的城市給吞噬了,每天的精力都被白天的工作抽干之后,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想自己的夢想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工作的時候,由于站得太久,他竟然睡著了,直到流水線把他的袖子卷入了傳動帶,要不是身邊的一個叫蓉姐女工看到了,一邊大聲喊人關掉機器,一邊拼命把他的胳膊拽住,估計他的一條手臂就要被卷進傳送帶里面了。正趕上當時的港方經(jīng)理在車間巡視,港方經(jīng)理趕過來,劈頭就是幾個耳光,嘴里用他聽不懂的港腔大聲罵他。
一直都是逆來順受的大師,突然如山洪爆發(fā)一樣,還手打了港方經(jīng)理一個耳光,然后就用我們的家鄉(xiāng)話和他對罵了起來。
港方經(jīng)理震驚之余,竟然愣住了,大師對那個港商說:“你們這些吸血鬼,我早晚要把你趕回香港去!”他又回頭對救了他的女工說:“蓉姐,你今天救了我,不出三年,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大師工資也沒有要,就這樣又流落到了深圳街頭。
當大師離開那個工廠時,他望著工廠的大門,發(fā)狠地對自己說,不出三年,自己一定要掙很多的錢,將來把這家工廠買下來。
不過大師后來并沒有實現(xiàn)這個愿望,因為他一直到十年后,才有了大的發(fā)展,之后就如加速度一樣的,財富累加到了可以輕易去把那家廠買下來的時候,他終于來到了這個廠子,結果卻是這家電子廠已經(jīng)要關門了,原來的那個港商經(jīng)理也早已經(jīng)撤資,不知所向了。
聽到這個消息,大師就如同一個受了侮辱的劍客,經(jīng)過許多年的苦練神功,費盡磨難,歷盡千辛萬苦,終于等到了有一天,可以手刃敵人時候,結果用力劈出一刀,卻劈了一個空。因為忽然沒有了目標,自己陷入了一片虛無,自己的所有磨難都沒有意義,于是大師茫茫然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么。
當天晚上,從來沒有松過一口氣的大師,半夜忽然病倒了,公司里面的人發(fā)現(xiàn)老總沒有像之前那么早的來上班,于是派人到他家里,看到大師病倒已經(jīng)爬不起來了,連忙把他送到了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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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在醫(yī)院里面躺了不到兩天,也就很快恢復差不多。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當年說過三年后要報答蓉姐,可是如今已經(jīng)十年過去了,自己實在是讓蓉姐失望了。
他連忙讓人去那個工廠打聽蓉姐的下落,去的人回來說蓉姐三年前已經(jīng)離開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很少對員工發(fā)過火的大師,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忽然大發(fā)脾氣,在病床上發(fā)狠罵那個員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找個人都找不到,你再回去問問她的工友,看她后來去了哪里,如果找不到她,你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從來沒有見過老板發(fā)這么的員工也有些委屈,自己又不是公司的兼職偵探,那個蓉姐已經(jīng)不在工廠了,自己還能去哪里找,可是看到老板發(fā)狠的樣子,也就不情愿地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大師見病房里面就又只有自己一個人了,他把頭埋在枕頭里面,到深圳后從來沒有流過淚的他,自己也說不清原因,竟然痛哭了起來。
講到這里,大師又給我滿了一盞茶,低頭輕聲說:“蓉姐一定是等了我三年,因為她是三年后才離開工廠的”。
大師雖然說得很平靜,但我還是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絲痛苦的神情。
他看我盯著他,說道:“我自認為自己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可是從那里離開后,三年后,我并沒有掙到足夠的錢來實現(xiàn)我的當初的誓言,我一定讓蓉姐失望了。”
我被他講的故事給深深吸引住了,問道:“后來呢,你見到蓉姐了么?”
“后來——”他講了起來。
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大師的那個員工,真的去找蓉姐的那些工友打聽。有一個當時和蓉姐關系比較好的女工,回憶道:蓉姐結婚后有了孩子,一邊照顧孩子一邊工作,她因為經(jīng)常遲到,工廠里面說她無故曠工,宣布將她開除,她也沒有爭辯什么,就默默收拾東西,領了工資走了。
臨走前,她給那個女工留了一個聯(lián)系電話和地址,說是自己的住址,那個女工拿出自己的那個本子看,蓉姐的地址還真的在上面。
大師的員工沒有想到事情有峰回路轉的情況,連忙打那個電話,還真是蓉姐接的電話。第二天,大師親自到了蓉姐那里,多年不見,蓉姐已經(jīng)明顯顯得有些蒼老了,大師心里又是一陣陣內疚。
大師問了蓉姐情況,驚訝地知道蓉姐正是在他離開三年后走的。此時蓉姐已經(jīng)離婚,自己帶著女兒過。大師去的時候,蓉姐正在掉眼淚,他一問,原來蓉姐的女兒在海南認識了一個男人,女兒因為和那個男人的感情問題而自殺,幸虧搶救回來了,她把女兒從海南帶回來已經(jīng)好幾年了,可是女兒還是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
大師說起當年臨走時的承諾,她卻沒有什么記憶了,因為當時她只當那是年輕人的隨口說的話而已。
大師知道了蓉姐這幾年的艱辛,提起自己當年對蓉姐說過的話,一定要給蓉姐一些錢,可是蓉姐卻連連擺手,說:“我現(xiàn)在過得不錯,你的錢我是萬萬不能要的。”
但是蓉姐看到大師執(zhí)意要有所報答,就說:“我現(xiàn)在倒是有一個事情,如果你能夠幫我忙最好。我女兒現(xiàn)在帶著一個孩子,我每次都勸她早點再找一個對象,但是她卻老是有很多借口,我有時候看她癡癡的看著孩子,就知道她還是忘不了之前的那個男朋友,雖然這個說起來是家事,可是你如果能夠幫我偷偷找她的男朋友談談,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就什么都放心了。”
聽大師講到這里,我想起來于總,大師仿佛看透我的心思一樣,點頭道:“對,那個男人就是于總,我本來對蓉姐交代的事情也沒有報太多的希望,可是真是世事難料,我從蓉姐女兒那里知道了她這個男朋友的名字后,還沒有想好怎么辦,于總就到了深圳,要和我的公司合作。”
“你找于總談了?”我問。
“沒有,我當時想著如何把他的公司吃進來。我扮作現(xiàn)在的身份,和深圳幾個認識于總的老總,一起導演了一出戲,更表現(xiàn)出對深圳的厭倦,想到他的公司里面混口飯吃的種種表示,這樣我才跟著他一起到了S城。”
“那你當時也知道我現(xiàn)在還是在S城么?”我問道。
“我當然知道你在S城,只是沒有想到我們這么快就見面了,更沒有想到你和于總是好朋友,那天我還真怕你說出什么話呢。”
“后來呢?”我問。
“因為我后來才知道,于曉天一直在找蓉姐的女兒,他一直想找到她們,所以我試探著告訴了他蓉姐女兒的下落,沒想到他竟然親自去找了蓉姐的女兒,還和自己妻子開始辦離婚,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那你本來想怎么樣?”
“我想讓他變得一無所有,讓他嘗嘗把別人一切多奪去的滋味。”他說道。
我瞥了一眼大師,心里和明鏡一樣:他這樣做的目的,其實是想完成自己的某種心理上的復仇,只是這種復仇從別人身上,轉移到了于總身上。
“這么說你現(xiàn)在的目標達到了,也報了恩了,而且還得到了一個公司。”我說道:“你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我熟悉的人了,深圳讓你變化太大了。”
“不是深圳讓我變化了,而是歲月讓我變化了,歲月讓我們不停蛻變,成為我們自己都不認識的自己。”他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其實你也一樣,我也沒有想到當年那么一個年輕氣盛的少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安于現(xiàn)狀,不敢承擔責任了。”
我一怔,我知道他所指的是關于那個校長候選人的事情。
是啊,如果再回到剛畢業(yè)時前,那時候的我也是充滿了對未來的凌云壯志,恨不得市長都讓自己來當,這樣才有一個夠大的施展空間的地方。當年自己的副教授不也是靠這樣的一股沖勁贏來的么。
想到這里,我感覺心里像是有火花閃過,如果真的讓自己當上校長的話,那么自己提交的那些改革方案,對自己不就是一個極大的挑戰(zhàn)嗎?
大師可能看到我的眼神中的變化,他突然好像松了一口氣,說:“我馬上就要回深圳了,于總的公司雖然被我買下了,但是如果于總和曉霞真的能重歸于好,我會把這個公司轉到蓉姐女兒的名下,這也算是我對蓉姐一個遲到的報恩吧。”
在我們就要分手的時候,我問道:“當大師的感覺如何?還有,我都不知道以后該不該叫你大師呢,還是叫你名字呢?”
“每個人都可以是自己的大師,就算佛經(jīng)只有一部,可是解釋的人可以有千千萬萬,每個人的解釋又都不一樣,即使那是一部錯的佛經(jīng),你也可以把它解釋的,朝著對你有希望的方向來詮釋,這也是我現(xiàn)在喜歡大師這個稱號的原因。至于名字嘛,”他突然狡黠地朝我一笑,“你還是叫我大師吧,我現(xiàn)在覺得這個稱呼挺親切的。”
-10-
第二天,老校長把我叫了去,他先是給我倒了一杯水,然后看著我半天沒有說話。
我看他似乎為難了很久,感覺是要告訴我一個多么大的驚天噩耗似的,于是剛要開口問是哪一個候選人當選校長了,可他突然咬了咬牙,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校長了。過幾天正式通知會從上級主管部門那里下來,我這幾天先和你討論一下工作交接的問題吧。”
“咣當”一聲,我手中的杯子重重的落在了桌子上,我連忙把杯子拿穩(wěn),同時拿紙巾擦桌子上的水,老校長悲天憫人的看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眼神里似乎卻對我滿是期許。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那幾個校長候選人,為了得到校長一職,接連給上級部門送禮,誰知道新來的局長正在對教育部門進行整風,因為上一任局長就是因為管理混亂,亂挪用教育資金而被撤職的。
幾個候選人正好撞到槍口上,再加上幾個人在學校里面拉幫結派,學校里面的很多老師都已經(jīng)不滿了,寫信把幾個人給告了。最后定的時候,反而是我這個沒有任何活動的人得票最高,所以我就被認定為校長的最佳人選了。
當然,我也是后來才知道,校長對這幾個候選人本來就不滿意,至于他來找我,是不是因為其他人怕得罪那幾個人不敢參加競選,校長無奈之下才來找我的,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也從來沒有問過老校長,他也從來沒有再提過這件事情。
三個月后,我在新聞上面看到,劉總買的那塊地皮政府又重新開始開發(fā),有記者自然去采訪他,電視屏幕中的他說道:“當年我買這塊地,很多人都認為我瘋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我差一點就把它賣了,幸虧一位朋友還支持了我,所以我才有今天的成就……”
我又想起來我的那個年少時朋友,也就是要我稱他為大師的他了。
<短篇小說 3/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