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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9年前的今天，凌晨4:44分，我失去了我的父親。當醫生宣布他死亡的時候，我的內心是恐懼而壓抑的，眼淚模糊了雙眼但是強忍著不敢哭出聲。他渾身插滿了各種監護儀器的管子被我們三個人還有醫生一起迅速的撤了下來。在寧夏當地有個說法就是人臨終的時候在咽最后一口氣的時候要穿好壽衣，這樣他去了陰間才是體面的樣子。待到一切準備就緒，我看到他安詳的臉和微微泛黃的皮膚，還有他遍布針眼的手，再也壓抑不住。心疼的無以復加，離別是被撕裂的感覺，疼痛只是最淺層的描述，那深及骨髓的悲痛一度追隨了我整整5年。這個人，這個在我的心里溫暖而偉岸的依靠永遠的離開了，自此以后我的生活里再沒有他，我的語言中缺失了 爸爸 兩個字，很久很久別人不能提及，我也不敢主動觸碰，這個稱呼成了我人生的缺失。他缺席了我的畢業典禮，缺席了我的升職慶典，缺席了我的婚禮，缺席了對荌荌來到這個世界的守望，缺席了弟弟的婚禮，缺席了劉家第一個小人的出生和成長 。但是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默默的在心里和他對話。爸爸，今天我畢業了，我結婚了，你有孫女了……這樣的對話也發生在每次感受美好和幸福的時候，像很多孩子對家長報喜不報憂一樣，我只愿意把好消息告訴他。因為怕被別人笑話，往往我在做這種對話時表情是恬靜而微笑的。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慢慢地講給他聽。
? ? ? ? 我的爸爸，是每個孩子必寫的作文，我很慶幸當我再次提筆寫這個標題時已經成年并且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對于父母對子女的愛有了更深的理解。兒時總覺得父親愛喝酒愛抽煙，每次聽到他沉重而又凌亂上樓的腳步，我和弟弟都會迅速的跑回房間關上門，耳朵貼著門聽著他開門，換鞋，把鑰匙掛在腰上，然后嘿嘿嘿的笑著給母親說好話。躲在門背后的我們總是偷笑爸爸肯定又要挨罵了。我和弟弟總是不自覺地把這種時刻留給他們兩個人，仿佛那么小都知道夫妻是怎么回事，內心有著些許的羞澀。他喝的不是很醉的時候會來敲我們的門，當我們聽到他蹣跚著走近了，就趕快爬上床蓋好被子裝睡，因為如果不這樣做他就要開始沒完沒了的說教，小孩子都討厭這個吧，反正兒時的我覺得一個醉酒的人說出來的任何道理都是沒有威嚴的。這并不影響我對他的尊敬，反而多了幾分親切，知道他雖然平時不說都是在心里給我們攢著，他是時時刻刻關注我們并愛我們的。他是典型的中國式父親的代表，也是透過他，我理解著生活當中其他有父親身份的男性，他們在情感方面都是孤獨而熱忱的，但是不善表達或者說表達方式的不同讓子女和父親之間有一層隔閡，它，是子女的自覺，也是父親的威嚴。
? ? ? ? 年少無知，大學畢業后我留在南陽工作，覺得在追逐自己的夢想而且很享受在夢想中暢游的酣暢。在父親人生的最后幾年我沒有在他身邊陪他，換做是今日，我一定會放下所有的事情飛奔到他身邊，哪怕什么也做不了，陪伴也是一種力量。父親辭世很久以后，當我和母親，弟弟三個人能再次平靜的談論他的時候，母親說她永遠忘不了昏黃的醫院走廊里公用電話機旁父親消瘦的背影以及微笑著流淚的表情。母親描述這個場景的時候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緊緊地攥住了，不跳了，停在那里。在電話那頭的我有時正跟朋友們一起吃飯，有時正要準備去上課，有時剛睡醒，有時正要給他打過去。只是我檢索了所有的回憶，沒有父親流淚的感覺。原來父親嘴里說著好好工作，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的愛他人心里卻是渴望我回去的。他沒有因為自己給我豎起籬笆，而是給了我極大的自由和信任。后悔是當下最直接的感受，時間越久，就越后悔自己對他付出的太少，都是索取和要求，甚至沒有問過父親，想要我為您做點什么。
? ? ? ? 父親是個樂觀而謙和的人，這種謙和一度讓兒時的我感覺到懦弱。他遇到爭執或者暴力性的沖突時性格倔強但是行為收斂。他把他的那份堅持放在心里，表面上給了整個事件和諧，然后把諸多的不滿化成酒和煙都吸收到了自己的身體里。我想這也是他得癌癥的原因之一吧。成年了再看，他論資質論能力論收入都不是很高，又要保證我們一家的吃穿，遇到事情不豁出去是他給我們的一種保障和穩定。雖然后來母親開始承包工程家里的經濟好轉了，也不需要他去忍耐去壓抑自己，但是他的這份對人的謙和一直一直的保持了下去。它讓我看到了一個人的教養和金錢地位無關，是他自身的格局給自己和他人讓出了余地。我也繼承了他的這個良好的品質，并且也會傳遞給我的孩子。
? ? ? ? 他患癌癥4年，他和母親一個不說一個不問。母親覺得她騙父親說你只是肺部發炎，需要做個手術，然后輸些消炎水是保護他。父親明明住在CA病區也經常背著母親和病友談論病情，當著母親的面就樂觀地說我這病簡單……。但是只要他們共同出現在一個空間，他們就有一個不說一個不問的默契。他們小心的回避了這個沉重的話題，治療照舊，護理照舊，該說的該問的他們會分別去找醫生，只是父親是偷偷去的。他們深愛著彼此，小心翼翼地回避著死亡話題，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了對彼此的陪伴和照顧上。4年間母親放下了事業帶著父親四處求醫，她在為她自己和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她希望奇跡在父親身上發生，希望只要她精心照顧5年以后父親能存活下來，只是我們都無法回避的是父親得的是肺癌，轉移率最高的一種。正是這4年，母親教會了我很多，我從一個不足一米六的女性身上看到了堅韌。為了省錢給父親治病，她陪護這4年沒有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沒有在外面下過一次館子。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以后開始賣房子，始終她都沒有放棄的念頭。很多人勸她，你也得為你以后著想，都知道癌癥是個人財兩空的病，你得為你和孩子留點余地……但是母親沒有一點猶豫。到最后，醫生把我和母親叫到辦公室，跟我和母親說，父親的癌細胞已經遍布全身，最多只剩下10天，要我們準備后事并小心翼翼地問我們如果突發死亡要不要搶救。母親的臉上出現了灰色，是的，是灰色，她仿佛用盡所有的力氣很輕微的搖了搖頭。我崩潰了，瘋了一樣哭著求醫生，要搶救，花多少錢都要搶救，我要讓他活著。母親沒有上來勸阻，也可能是我做了她也想做的事情，只是理智告訴她，該放手了……
? ? ? ? 母親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她用了比我更長的時間從這個陰影中走出來，在這期間我們誰都不能提及父親，只要不小心碰一下，她在電話那頭哭，我在電話這頭哭，一直哭到不管是誰先掛了電話，然后就是很久不聯系，彼此藏起來療傷，沒有辦法給彼此安慰和擁抱。她說父親不在了，她走路都是溜著墻邊走，感覺一下短別人半截，沒有了底氣。我說我在學校和別人打架了，是因為我知道以后只能靠自己了……這種對痛苦感受的交流是僅有的幾次涉及到缺失，我們更多的時候是讓彼此感受到，你還有我們。母親我還有弟弟在父親走了的第三年過年我們才拍了一張合影，要知道過年拍全家福這個習慣是我們每年都堅持的。但是放在我床頭的依然是06年過年回家拍的那張，因為07年過年在醫院。
? ? ? ? 時間是治愈的良藥，9年了，我偶然還會夢見他，也很想念，習慣了感受幸福時微笑著同他對話，習慣了生活中沒有他，也用他教給我的人生哲理為人處事。他雖然沒有一直一直的陪著我，但是他從不曾離開，他用他短暫的一生教會我珍惜，父親真正的力量也許就在于這里吧。
謹以此文祭奠我的父親。
? ? ? ? ? ? ? 2017年6月25日，陰歷六月初二凌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