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頭今天是第一天上山放牛，爹病了，娘還有田里的事要忙活。只能讓他背著小背簍上山，這片山頭原是沒人來的，上面有大把不怕人的猴子，讓他們碰上了能追著你滿山頭跑，還搶你東西。可小木頭嘴饞，山上除了猴子還有一大片桃林，現在又正是桃子成熟的季節，說什么也得上去碰碰運氣才行。

?小木頭不敢走大路，怕被娘看見挨罵。把牛拴在河邊一棵大樹上任它吃草，小木頭背著小背簍在樹林間穿行，沒有路就扯著旁邊的草根往上爬。

?幸好他人小不重，這山也不怎么高。彎彎繞繞的還真讓他找到了。

?一片桃林，一片長滿了桃子的桃林。小木頭樂壞了，二話不說爬上樹摘了小半背簍，用衣袖擦擦就開始吃了起來。

?這山上比村子里涼快多了，還沒有娘跟在屁股后面嘮叨。要不是晚上要回家吃飯，小木頭都恨不得住在這里了。

?"好吃嗎？"憑空出現了一個聲音，小木頭咽了嘴里那半塊桃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差點栽下樹去，腦子里都是娘跟他講的妖魔鬼怪，紅衣服吐著舌頭的那種。

?小木頭想起隔壁大柱說過，遇到鬼一定不要怕，當做沒看見就好，你越怕，鬼就越喜歡嚇你。

?小木頭一動不動，豎起耳朵聽周圍的聲音，有鳥叫，有水聲，還有風的聲音。想來那個鬼已經不在了，小木頭舒了一口氣，大柱還真沒騙他，給他帶一個桃子好了。

?"我問你呢，好吃嗎？"

?這回就不只是聲音了，一只猴子倒掛著出現在他面前。

?小木頭魂都飛到天上去了，丟了背簍往樹下爬，媽呀，怎么還碰到一個猴子妖怪。

?"你跑什么，我問你話呢？"小猴子飄著出現在小木頭面前。

?小木頭又害怕又迷惑，這能說話還飄著的猴子，到底算是妖怪還是鬼啊？

?"你是鬼嗎？"

?"是啊"小猴子答應得很爽快

?"那你是妖怪嗎？"

?"也算吧"小猴子撓著頭說

?"我娘說妖怪會吃小孩子的"小木頭又害怕起來了，想跑又不敢跑。

?"我吃你干嘛，你這黑瘦黑瘦的，能好吃嗎？"

?小木頭看了看自己臟兮兮的小手覺得這猴子說得很對，頓時放下心來。

?"你還沒說呢，桃子好不好吃啊？"

"好吃"小木頭很誠實。

?小猴子聽了這話看起來挺高興，翻身在樹上跳躍。

?"你不吃啊？"小木頭遞了一個過去

?小猴子拍了他一爪子，

?"鬼哪能吃東西啊。"

?那個下午小木頭在山上待了很久，小猴子告訴他這些桃樹都是它種的，山上也沒有什么大群大群的猴子，都是他騙人的。臨走又跟他說，不能帶別人來，要是帶來了，他也不能進山了。

?小木頭當然一口答應，背了背簍就往家跑，老牛很乖，自己吃飽了就躺在樹蔭下歇涼。小木頭拍它起來，騎在他背上回家。

?路上有田地里歸來的村里人扛著鋤頭跟他說話，還有大媽夸他懂事說他娘有福氣。小木頭紅著臉嘿嘿笑。

?第二天小木頭又上山去了，今天小猴子卻不在，坐在樹上的是一個男孩，小木頭猜不準他多大，但反正是比他大的。

?小哥哥穿了一件很奇怪的袍子，不合身，而且像做法事的道士穿的，只是小哥哥沒有束發。

?小哥哥像小猴子那樣從樹上飄了下來，小木頭確定他是小猴子了。很驚奇的圍著他轉圈，跑得氣喘吁吁的。

?"你還會變成人啊？"

?"只是個殼子而已，我本來也不是人。"小猴子滿不在乎

?"好厲害！！"小木頭從來沒見過這種事，他心目中能變化的猴子都是孫大圣那樣的人物。"你認識大圣嗎？就是西天取經的那個，還會七十二變！"

?"不認識。"其實小猴子也算得上跟他有些聯系，算起來這天下的猴子都有些聯系。族里的老太爺也常跟他說這號人物，只是他不喜歡。好好的一個猴子，任人指揮算個什么事兒。

?"大圣可厲害了，妖怪都怕他。我聽說書的說他還吃過蟠桃，不知道蟠桃是個什么味道。他還鬧過天宮呢。"小木頭背著小背簍在地上轉圈。

?"他還被壓在山下五百年呢。"小猴子翻了個白眼。

?"那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么，因為打不過如來老兒？"小猴子撇嘴

?"不許你這么說他，大圣是最厲害的。"小木頭生氣，但是又沒法說清楚，臉漲得通紅。最后背著小背簍爬到樹上去生悶氣。

?小猴子在半空中飄了一會自覺沒趣，

?"誒，還生氣啊？"

?"……"

?"好了好了，你孫大圣是最厲害的。被壓著也只是因為他想被壓，不是因為打不過，行了吧？"

?"他本來就是最厲害的。"

?"好好好，最厲害最厲害。"小猴子連忙點頭答應。

?"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吧"

?"去哪？"小木頭一雙眼睛都快能發光了。

?"跟我來就是了"小猴子飄飄然往前面去了

?小木頭費勁的在后面追他，他又不能像小猴子那樣飄，背著小背簍還要在一堆樹枝雜草中開路。好容易從草叢里鉆出來，小木頭嘟著嘴抱怨。

?抬頭一看，是個大廟！

?小木頭喜歡聽神啊鬼啊的故事，對廟也很喜歡。跟著娘趕集也喜歡往廟里湊，他喜歡木魚的聲音和敲鐘和尚的大光頭。小木頭開心極了，抬頭看小猴子幻化的人形在破廟的屋頂上擺了個打坐的姿勢。

?小木頭跳起來喊

?"小猴子，這里怎么沒有光頭和尚啊？也沒有木魚！"

?"你傻啊，這里根本沒有人。就算有人也不是和尚！"

?"不是和尚？廟里沒有和尚那住的是誰？"小木頭從來沒有見過沒有和尚的廟。

?"這里不是廟，這里是前人的修行地。"

?"修行？像孫大圣那樣嗎？"

?小木頭又背著背簍興奮起來，在門口的空地跑來跑去。

?"也差不多吧。你知道科舉嗎？"

?"知道，娘說念書考上狀元就能做大官。一年能有好多肉吃呢。"

?"他們修行也跟考狀元差不多，不過他們是想做神仙。"小猴子從屋頂上飄下來，往屋子里飄去，小木頭趕緊跟進去。

?"神仙？會飛的那種嗎？"

?"差不多吧。"

?屋子里很黑，屋頂上的破洞露出幾點光來，小木頭隱隱約約看見面前的墻上貼了一幅畫像，一個白胡子老頭。

?"這是他的師父。一個臭老頭。"小猴子好像很討厭這個人。

?"他是誰？神仙嗎？"

?"大概吧。"

?"能給我講講嗎？"小木頭覺得自己離神仙又近了一步，這要是講給大柱聽他還不得羨慕死啊，這可比說書的講得好聽多了。

?"可以，可是你回家要晚了。"

?小木頭往門口看，太陽果然已經像個咸鴨蛋伏在對面山頭了。要是娘去河邊沒看到自己可就完了，以后就別想自己出來玩了。立馬背了小背簍就跑，人影都快看不見了還喊呢。

?"明天你等著我啊，一定要給我講啊。"

?小猴子背著手浮在門口，夕陽西下，陽光透過他灑進屋子里，懸浮的灰塵披上一層金色。

?小木頭的娘沒有去找他，小木頭心慌慌的往家走。小屋子的窗口透出暗淡的光，屋子里娘抹著眼淚坐在床邊，地上一攤暗黑的血。

娘見小木頭來了慌慌張張的站起身

?"你這孩子，到哪野去了？快吃飯！"

?小木頭不敢多說，乖乖坐下吃飯。今天和往常一樣，還是紅苕飯，小木頭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飯。聽到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

?"孩他娘，對不住了。我怕是……"

?"小木頭就，就全靠你了，你受累了。"

?小木頭忍不住抬頭往床邊看，娘眼睛紅紅的罵爹

?"說什么渾話，你不過病了難受些才這么說。哪里就這么厲害了？你想得倒好，空手去了倒留下我受累。我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就算死我也比你先的，你別想就這么擺脫了我。"

?爹再沒了言語，只剩胸口不住的起伏。

?"你歇著吧，我還有活沒做。"

?小木頭看著娘往這邊來了，立馬低了頭扒飯。桌子上滾過來一個圓溜溜的雞蛋，小木頭抬頭看娘。

?"吃吧，你爹現在也吃不了。"娘伸手摸了摸小木頭的光頭，"怎么又黑了些，定是又往哪邊山溝子里野了是吧？"

?小木頭搖頭，娘極微弱的笑了，坐到一旁拿了針線補衣服。

?那天晚上，小木頭幾乎整夜沒有睡著。爹咳嗽的聲音持續到天明，娘趕制針線的燭光也幾乎亮了大半夜。

?小木頭忍不住想，要是爹沒有病，那該多好。

?天亮了，自家的公雞領著村里的打了幾遍鳴了。娘早已經起床燒飯，小木頭攥著雞蛋起床，匆匆背著小背簍往山上去了。

?他要去找小猴子，他是大圣，他一定有辦法的。

?"我哪有辦法？我是個妖怪，又不是神仙。"

?小猴子今天還是人的樣子，飄在樹頂上

?小木頭失望的低下了頭，一只腳在地上畫著圈圈。

?"你們人生病了不是都要去看那個什么，大夫嗎？"

?"家里沒有銀子看大夫了"小木頭放了背簍，坐在地上，捧著臉發愁。

?"我也沒有銀子啊"小猴子從樹上飄下來，語氣憂慮。

?"你不是認識個神仙嗎？"

?"他啊，他幫不了忙的。"

?小猴子撇嘴

?"你還沒跟我講呢。"

?"你太小了，怎么跟你講呢？你聽也聽不明白的。"小猴子撓頭，不知道該怎么開頭。

?"我聽得懂的，你快講嘛。"畢竟還是個小孩子，一說聽故事，也就忘記了要想辦法給爹爹治病的事了。

?"好好好，我講我講。"小猴子邊撓頭邊往樹上飄，"讓我想想怎么跟你講。"

?"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小猴子"

?"你現在也是啊。"小木頭在下面接話

?"閉嘴。"小猴子拿桃子砸他，小木頭撿了桃子啃起來。

?"反正就是比現在小，多小我也不記得了。"

?小猴子是世代生活在這山頭里的，那個時候還沒有這么多人，族里像他那么大的小猴子都沒見過人。

?所以芒種來的時候，小猴子立馬蕩著樹枝就過去看了。

?芒種道袍穿的一絲不茍，頭發用發帶束得整整齊齊，見小猴子迎面飛來竟然還往后退了一步。小猴子往他白色的袍子上吐了一口口水，呸，現在誰比誰臟。

?芒種小小年紀不過道行挺深，御劍追著小猴子攆了半個山頭。

?小猴子被族里的長老拽著尾巴拖了回去，言語間囑咐他要跟這些人搞好關系。小猴子拖著腮被拖著走，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誰要和他們搞好關系。

?山另一頭的芒種也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師父的要求。

?"這猴子頑劣，弟子恐無法教習。"

?不過這胳膊怎么著也擰不過大腿，小猴子從此就跟在芒種屁股后邊搗亂。

?芒種打坐，他在一旁逮兔子撲蝴蝶，逮了放，放了逮。人家兔族長老露著兩顆大白牙來找芒種麻煩，芒種賠了人家一壺新煉的丹藥才算完事。

?芒種練功，他在旁邊喝倒彩叫好。"小哥，這個招式好，不如起名叫老龜翻身罷"，"這個好，這個好，想必師父昨日吃了有小半碗飯吧，螞蟻都被您嚇了一跳呢。您瞧瞧，這會子還害怕得直抖呢。"芒種的師兄弟背著劍看熱鬧，一邊嘰嘰喳喳的說，也就是芒種了，換了誰誰不得揍他啊。

?"那他最后揍你了嗎？"小木頭吃完一個桃，舉起手發問。

?"沒有，他哪敢揍我啊！"小猴子翹著腳躺在樹頂上，還真有幾分大師的感覺。

?不過這話是真的，芒種還真沒揍過他。就是最生氣的那次也只是丟了把劍給他。

?"干嘛？"小猴子那會還沒化形，站都站不利索還要他拿劍？要他自殺？

?"等你什么時候能打過我了，我什么時候放你出來。"說完芒種以劍為筆在地上畫了個圈，小猴子被關在里面生悶氣。

?這回他真的還挺冤的，族里的幾只小猴子閑著沒事，攛掇他去隔壁山看蛇族的美人出浴。小猴子哪感興趣啊？他還不如看看芒種呢。又經不住這幾個小猴子一口一個大哥的叫喚，一揮手，哥幾個，玩去。

?說實話這蛇族美人還真沒什么看頭，冷冰冰的怪滲人的。小猴子呆了會沒趣就自己溜了，隔天美人就帶著她那一樣陰森森的哥哥來了。那幾個沒用的果然又拿他頂缸了。

?小猴子滿不在乎，反正也沒人能拿他怎么辦，本來長老還管著他，跟了芒種之后，幾個長老樂得不給他擦屁股，問都不過問。芒種又是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的，料想也不會對他怎么著。

?這回可料想錯了，芒種是打發了那兄妹倆不錯，可同時把他也帶累了。

?小猴子不服，扯著嗓子在結界里叫喚，方圓幾里地但凡長了耳朵的生物都在芒種門口排起了長龍。

?再這么折騰下去，這日子沒法過了！

?芒種散發赤足，御劍而來。

?"你為何深夜吵鬧？"

?"我不服，那根本不是我的錯。"小猴子嗓子都啞了，"我根本就沒看那個什么破蛇精，她有什么好看的，我看她洗澡還不如看你呢！"

?"無恥"芒種一臉正氣

?"對呀，小爺我就是無恥，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放我出去，我就鬧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不信你可以試試！"

?小猴子本來機靈，不知怎么在這事兒上擰上了，后面是大片桃林，他硬是什么都沒吃。就啞著嗓子叫喚。

?"好。我放你出來。"

?小猴子果真被放了出來，只是被束妖繩束縛在了芒種五丈以內，雖說自由活動是沒問題。但是那些攆雞逗狗的事算是沒法干了。

?怎么辦？也不能干坐著無聊吧。小猴子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芒種學起了術法。

?"不是我跟你吹牛啊，那時候我可厲害了。有時候芒種都不一定能打得過我。"

?"那你現在還有那么厲害嗎？"小木頭仰著頭問，一派天真。

?"大猴說話小孩子別插嘴。"小猴子又丟了個桃子下去，小木頭一把接了。

?小猴子確實天賦過人，尤其是在功法上。若不用法術，芒種有時還真的打不過小猴子。可小猴子一直不愿意化形，他就不喜歡人形那個樣。所以就算比他小得多的小猴子們都頂著小娃娃的模樣笑他，他也不樂意化形。

?芒種也不催他，由著他去鬧。轉眼間就春過秋分，到了人間的元宵節了。照例修行人是不過這塵世節的，可小猴子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什么修行人，召集了一幫小猴子就往山下取樂去了。

?山下可真熱鬧啊，有賣糖人的，有賣糖葫蘆的，還有耍槍弄棍的。最顯眼的莫過于整條街都掛著的花燈，人真是個奇巧的東西，一個破燈籠也能弄出那么些個花樣來。

?街上的老老少少都穿著新衣裳，攜家帶口的在街上晃悠。小孩手里沒有不捏著個新鮮玩意兒的，哪樣不比在那山里練功強。小猴子滿肚子牢騷。

?"誒，你們誰手里有銀子？"小猴子在一堆小孩模樣的族人里頭格外顯眼。

?"我們，我們哪來的銀子啊？"

?"對呀，要什么弄了來不就是了，要什么銀子？"

?小猴子順手就是一下

?"說什么呢，那是偷！知道嗎？"末了一揮手，"散了散了，要你們有什么用？"

?他在那山里頭晃蕩自然不拘是個什么模樣，如今下了山，總不能還是個猴子樣，鬧出事來，芒種那里可不好交代。

沒辦法，化形吧。這妖類化形呢，無非就是化出個人樣的殼子來，化成什么樣呢，就全靠各妖造化了。小猴子也見過一小兔子化形沒化好成了一黑臉屠戶了。這坊間傳言，化形時一定得想著自己想變的樣子，不然那可就沒處說理了。

?小猴子能見過多少人，腦子里就剩了芒種，要不然就是他那神神叨叨的師父。他可不喜歡那臭老頭，于是就想著芒種化了形。

?末了往水池旁照照，嘿，還真是個人樣誒。跟芒種有五分相似，就是沒他那一股子惹人生厭的浩然正氣。小猴子挺滿意，又有樣學樣的給自己起了個十五的名兒，高高興興的往鎮子里去了。

?"聽著沒有，我有名字的。以后別管我叫小猴子了啊。"

?"知道了，十五。"小木頭乖乖的，"那十五你去鎮子里猜燈謎去了嗎？我上回也去了，只是猜不著兒，書齋的先生猜中好些呢。"

?"我猜那勞什子干什么？"

?十五沒去猜燈謎也沒去看雜技，他賭錢去了，還贏了好些。

?十五帶著戰利品回了山頭，芒種還是盤坐著做晚課。面前的小桌子上面放著一個香爐，青煙升起，越發顯得不食人間煙火。

?"給你的。"

?芒種抬頭，十五倚著門看他。丟過來一個包裹，里面是一件冬衣，天青色，和芒種身上這件顏色差不了多少。

?"修行者可自行御寒……"

?"給你就給你了，哪那么多話。不要還我！"十五朝他吼。

?"……"芒種沒言語，把冬衣提起，卻滾出一個香囊來。

?"這個……"

?"這，這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興許是店家捎帶上的，我不知道啊！"

?芒種也不反駁，就那么安靜的望著他。小猴子哪是"芒正氣"的對手啊！

?"得得得，我送你的。我是看你可憐，你看你孤家寡人的，師父又那么兇。又不討師兄弟喜歡，好不容易有個好徒弟還天天挨你的罵，今天山下那么熱鬧，什么都有，有……"十五胡言亂語，滿口里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十五"

?"誒"十五胡亂答應，過一會子自己又覺出不對來了，瞪著眼睛望了芒種一會兒。反應過來，施展法術翻身往外飛，果然不出五丈就被一股不明的力量拉了回來。

"你又拿束妖繩捆我？"

?"我怕你又出事。"芒種一臉理所當然。

?"隨便你，反正怎么著你都有理！"十五滿臉通紅，在屋子里上躥下跳。

?"你跟了我一路？你干嘛不跟我說？這樣有意思嗎？"

?"十五"

?"作甚？！"十五根本不想理他

?"我很高興"芒種很難得的朝著十五笑了

?你高興！你當然高興！你看著我出了一路的丑！你怎么不高興？

?"我看著你往河邊去了。"芒種不動聲色的開始放大招。

?"好了！那香囊是我送的，愛要不要啊。"

?當地風俗，心意相通之男女以香囊為信物，元宵佳節之時互贈。

?芒種收了香囊，一面施法，另一個香囊就出現在十五面前。

?"我要這玩意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的。"一面嘟嘟囔囔，一面卻又把東西收進了懷里。

?"我有點聽不懂！"小木頭吃完了最后一個桃，站起來歪著頭說。"不是說是一男一女嗎？可你們兩個都是男的啊。"

?"我還是個猴子呢，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

?小木頭歪著頭想了一會，好像也是。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要回去了。"十五從樹上飄下來落在小木頭面前。

?"今天還早呢，太陽還這么高。"小木頭噘嘴，故事還只聽了一半呢。

?"別急，我帶你去個地方。"

?"又去哪啊？"

?這回去的地方不是大廟，也沒帶他去看和尚神仙。這地方是塊藥圃，長了好些小木頭沒見過的藥材。

?"你先前不是說沒銀子嗎？這些東西是之前他們種下的，大概也能值些銀子，你挖了去給你爹治病吧。"

?"可以嗎？"小木頭不敢收平白無故得來的東西。

?"我要了也沒用，你挖了去吧。"說完十五飄飄然走了，很快就消失在樹影里。

?小木頭背了藥材回家，娘大喜過望。連夜上鎮子里請了大夫回家，看大夫意思好像是不妨事。家里飄蕩起藥的味道，是苦澀的。

?小木頭這一夜睡得很好，苦苦的藥味他聞起來也好像是甜的。清早起來，娘守在爹的床邊睡著了，小木頭怕娘細問起昨天的藥材，又想早點知道十五故事的后續。偷偷摸摸的出了門，往山里跑。

?十五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見了小木頭笑呵呵的。

?"多謝你的藥材，我爹好多啦。"

?"沒事，今天還聽故事嗎？"

?"聽啊，我就是為這個來的。你快告訴我。"

?"讓我想想昨天說到哪了，嗯，元宵節。"

?元宵過后是芒種更加自律的修行。十五恍惚記得那段日子芒種總是很焦慮，平日里毫不費力的招式，那時候常常出錯。

?他倒是很悠閑，不過他也是一直都很悠閑。芒種打坐他就在旁邊望著，芒種練功他就倚在樹上吃桃子叫好。他是那段時間整個山頭最閑的一個人。

?芒種和他的師兄弟們要參加考核，通過考核的要去更高的仙府求學。

?"然后呢？然后就可以當神仙了嗎？"小木頭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我不清楚，反正會越來越厲害吧。"

?"那芒種通過了嗎？"

?"那當然了"十五一臉自傲

?芒種當然通過了，十五當時在場外不遠的高空上叫好，屁股下面坐著芒種的劍，手里捏著桃子。

?芒種立志修仙除魔，衛天下安好。如今差這最后一步，芒種卻有些猶豫。他想要十五和他一塊去。

?十五搖頭拒絕，他本來只是只猴子，也從來不想修行成仙。

?芒種又一次拿束妖繩將他捆了，十五已經不是之前的十五。固然芒種修行認真成績斐然，但十五畢竟是妖。

?纏斗間，兩人實力不分伯仲。一片桃林被打的枝落葉散，十五不想再打，使了全力掙脫束妖繩。左手硬生生被勒出個血印子，芒種殺得雙眼發紅，徑直還要沖過來。

?"芒種！"

?芒種這才好像回過神來，看著十五手上滴落的血，茫然道。

?"抱歉"

?十五笑笑，示意他沒事。末了又很認真的說了句

?"芒種，我不愿意。"

?芒種慘然一笑，這是他第二次對著十五笑

?"我知道，抱歉。"

?十五再沒見過芒種，不知道是對方故意躲著他。還是因為他實在太忙了。

?族里的長老病了。

?十五趕回去探望，莫名其妙被冠了個"族長"的名號。

?真是流年不利，事事不順。

?猴族本與其他族群不和已久，這回芒種他師父到來原是為了鎮壓，無奈猴族本身后繼無人，直到他們走了，還沒能完全壓下周圍族群的不滿。這會子猴族孤立無援，正是好欺負的時候。

?"他們為什么跟你們關系不好啊？"小木頭不明白。

?"傳說中猴族有一遠古奇珍，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奇珍？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老族長也從未說過這事。"十五苦笑。

?"那他們，為什么？"這個故事太復雜了，小木頭幾乎聽不懂。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為什么？遠古奇珍？還是猴族占的這一塊山頭？歷史積怨？

?其實是什么都無所謂，他們說是什么，自然就得是什么。

?十五無從得知，他只知道這周圍全都是敵人，而他孤立無援。

?猴族不思進取不是一兩年了，仗著祖宗留下的些許基業活得安然自在。十五這一輩除了他，竟湊不出一支能用的隊伍來。十五仰著頭苦笑，一報還一報啊。

?幸而他被芒種逼著學過一些陣法，猴族這么些年來的名聲也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十五花了七天七夜布了個大陣。他本也不擅長陣法，勉力為之，損耗太大，決戰那日幾乎只剩了個空架子。

?"你贏了嗎？"

?"大概算吧"

?"你把他們都打輸了？"

?"我把族人都傳送走了。"

?"你們逃跑了？"

?十五是一個猴面對著所有敵人，他很安然的坐在猴族后院的桃樹林里喝酒吃桃，他不想打了，他也確實無力回天。畫陣需要特殊的材料，他沒有時間，幾乎放干了自己所有的血才勉強畫完。

?族里幾個小猴子不成事，咋咋呼呼說要留下來，絕不當縮頭烏龜。十五一下給他踹進陣里去，滾蛋。

?幾個族里的長老望著空蕩蕩的猴族領地勃然大怒，十五當然不是他們的對手。最后靠著香囊里的結界才勉強保住現在這游魂一縷。

?后來這山頭就頻頻出事兒，各族都不得安生。傳言大戰驚動了山里的遠古奇珍，那奇珍存于天地千萬年，已有了自我意識，如今正在報復。傳言有聲有色，不久，這山里的各族漸漸都搬了出去。

?臨了只剩了他一個野鬼。

?"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這待著啊，然后就遇上你了。"

?"芒種呢？"

?"我不知道"

?小木頭看了看天色，家里的爹爹還不知怎么樣了。匆匆跟十五告別下山回家了。

其實十五也想過，芒種呢？位列仙班了嗎？在斬妖除魔嗎？他向來不喜歡人間的情情愛愛，太麻煩。他向來怕麻煩，索性就不想了。

?小木頭這么一提起，他也忍不住想。如果當時他跟著芒種去了，會是怎樣一番光景。自己忍不住笑了，就我這樣，能在芒種身邊呆住了都是上天庇佑，還上仙府？

?他終究都只是一開始的那只小猴子，他不愿修行，不愿成人，更別談成仙。

?太陽下去了，月亮慢慢升起來。很圓的月亮，跟當初那個元宵節一樣。

?他好像，看見芒種了，高了些。不像他，成了魂魄之后就再沒長過個，當然，他也沒吃過東西。

?十五瞇著眼看他，芒種依然是道袍束發，腰里，腰里那個紅紅的是香囊？十五沒忍住笑了出聲，誰家道士帶香囊的？還是紅的？

?芒正氣盯著他看，一身白袍在月光下幾乎發著光，十五大聲朝著他喊

?"你干嘛，我本來就只有個魂了。你再把我盯沒了！"

?芒種這才好像反應過來了一樣，朝他走來。

?"不成仙了啊？"十五笑嘻嘻的問他

?"我雜念太重，成不了仙。"芒種笑了，十五掰著手指算，這是芒種第三次朝他笑。

?"匡扶天下，也不一定要成仙，對吧？"

?"對"

?十五繞著芒種轉圈圈，

?"那大師，介意帶只小鬼嗎？"

?"如果他愿意的話"

?"你記仇啊，芒種。"

?"吃一塹長一智"

?十五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芒正氣果然是芒正氣。

?小木頭晚上做了一個夢，夢里頭十五和一個道士在一塊兒。十五瞧著很高興，在他頭頂飄來飄去。

?"多謝小友對內子的照顧，感激不盡。"

?道士一臉嚴肅的向他道謝，小木頭聽不太懂他在說什么，只得胡亂點頭。

?"小木頭，他就是芒種。"

?"我們要走了，故事也結束了。以后有緣再見。"

?說完十五就跟著道士乘劍遠去了。隱隱約約能聽到十五的聲音。

?"我們去哪？"

?"天下"

"哈哈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