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芒種函
芒種，二十四節氣之一，本來是農人忙著收獲與播種的時節。但是，對于江湖中人，芒種卻成為一種可怕的死亡訊息，近半年來，已經接連有5位頗負盛名的大俠接到封面寫有“芒種”的信函之后離奇消失，沒有人知道信里寫了什么，只是聽人說接到信的大俠，看完信之后，臉色大變，匆忙離去，之后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
黃霸是在端午節這天接到“芒種”信的，當時他正在潯陽江邊的天香樓頂樓上喝著酒、吃著粽子、欣賞著龍舟競賽。一個小叫花子從樓下蹬蹬地跑了上來，徑直走到黃霸跟前，把信摔在他面前的桌上，說“有人叫我送這封信給你”。
黃霸打量了一眼這個小叫花子，隨口說道，“那你一定知道我誰了？”
“不知道?！?/p>
“那怎么知道信是送給我的？”
“叫我送信的人讓我這一天到天香樓來，到最上面，看到誰就把信交給誰。”
“哦？那你一定沒見過叫你送信的人的樣子了?！?/p>
“你怎么知道！”
“我當然知道，連送信給誰都不讓你知道，搞得這么神秘。怎么會向你顯露形跡，讓你知道他是誰呢？”
“那你可錯了?！?/p>
“哦？”
“我雖然沒見過他，但是我知道他是誰，而且早晚會見的。所以，你錯了。”
黃霸這時候忽然覺得這個小家伙很難纏，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就把信打開，里面只有一張紙，上面寫著“芒種遇端陽，十家燒火九家亡”。
看完之后，黃霸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種他特有的很神秘的笑容，這句民間諺語竟然被用作了謎語。
“你是饕餮堂的人，為什么要做丐幫的打扮？”黃霸忽然轉向小叫花子問道。
這回輪到小叫花子驚訝了，“你怎么知道？”
“因為這封信?！?/p>
“這封信里沒寫什么啊。”
“你膽子倒不小，敢偷看你們堂主的信?！?/p>
“我沒有偷看，本來就只有口諭，沒有信。信是我按照堂主口諭寫的，只不過是想嚇嚇你，看看你見到信封上那兩個字時的反應?！?/p>
“那你知道我是誰了？”
“本來不知道。”
“哦？”
“因為這個口諭。我們堂主下令從來干脆利索，只有一個人會讓他打起啞謎。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黃霸。在你屢破奇案之后，大家似乎都忍不住要考驗一下你的推斷能力。嘿嘿嘿……”
“于是你也拿這信封逗我一下？”
“嘿嘿嘿……”
黃霸再次露出了那種很神秘的笑容，每次他露出這種笑容時，都是他掌握了某種秘密、如釋重負的時候。
“走吧?！彼麑π〗谢ㄗ诱f。
“走去哪里？”
“我帶你去見你們堂主?！?/p>
“真的？”小叫花子興高采烈的說，隨即面帶憂郁，囁嚅著說“可是，我們堂主這時候未必肯給我見他的機會?！?/p>
“為什么？”
“因為我還沒完成他老人家交代的任務?！?/p>
“什么任務？”
“你猜，嘿嘿嘿……”小叫花子又活潑起來。
“……”
“嘿嘿嘿……我把你也難住了”
黃霸只好苦笑一下，不再搭理小叫花子，開始下樓。
“哎，等等我……”小叫花子在后面喊道。
“你不是不敢跟我去嗎？”
“我還是去吧，反正有你給我撐腰，我們堂主不會怪罪我的。而且，你還沒告訴我你怎么知道我是饕餮堂的呢，我必須跟你來問啊，不然好奇死我了，嘿嘿嘿……”
二、饕餮堂
饕餮堂，并不是什么有名的江湖幫派，而是一家全國有32家分店的酒樓，因其主要供應魚生、海鮮而馳名大江南北，而江湖中人快意恩仇，自然離不開美酒美食，饕餮堂經上屆武林盟主左清秋稱贊過后更是名噪一時。
饕餮堂最初并不叫饕餮堂，而是叫留家，意思是在這里吃飯跟在家里吃飯一樣讓人放心、舒服、自在，后逐漸發達，覺得留家的名頭不夠響亮，改名饕餮堂。黃霸看到信里那句俚語的時候，就解出了信的含義——“端陽，留家”，于是他就知道是饕餮堂主在邀請他了。
饕餮堂總堂位于鄱陽湖邊，堂主李玉山，一個白白胖胖的商人，在常人看來，他只不過是一個腦滿腸肥的廢物而已，但是，黃霸卻知道他之所以能把饕餮堂經營得這么有聲有色，除了精明過人之外，武功也是深不可測，全國各分店也均有高手壓陣，因此在江湖中的根基很深?？梢赃@么說，饕餮堂不是江湖幫派，但是卻勝過大部分江湖幫派。
當黃霸帶著小叫花子往饕餮堂總堂的時候，他想起李玉山那滿臉堆起的笑容，不禁覺得好笑，想這個家伙是怎么把笑的功夫練得那么好的？
當他們來到鄱陽湖邊的饕餮總堂時，這座平日人來人往的熱鬧酒樓，今日竟然大門緊閉沒有開門做生意。
黃霸回頭看了一眼小叫花子，目帶詢問。
小叫花子嘿嘿嘿笑了起來，“肯定是我們堂主特意單獨請你。”
“這小東西跟李玉山學的倒像，說話之前先笑三聲！”黃霸一邊想著一邊準備敲門。
手剛碰到門，門就吱呀一聲開了，原來并未上門閂。
“你們堂主倒會作怪！”黃霸邊調侃著邊走了進來。
偌大的一座酒樓連門板都沒卸下來，里面沒有絲毫的光線，黃霸晃著了手里的火折子，但是卻找不到燭臺，只好拿著火折子往柜臺走，這時他忽然心里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 备诤竺娴男〗谢ㄗ雍鋈话l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怎么了！”
“我好像踩到了什么東西。”
黃霸趕緊折回來扶起小叫花子，用火照了一下小叫花子的腳下，卻發現什么都沒有，再看小叫花子時，他又發出了那特有的“嘿嘿嘿”的笑聲，“我們堂主說今天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果然是，嘿嘿嘿……”
黃霸不再理他，但是懸著的一顆心也放松下來，心想自己破案都快要破出疑心病來了，總懷疑到處有案件發生。
“你這小東西嘴里總沒一句實話。你們堂主有沒有告訴你他在哪個房間里等我？”
“這個倒沒有。”
“哈哈哈”黃霸突然大聲笑了起來，這下輪到小叫花子不解了。
“我真是糊涂了，干嘛這么費勁拿著個火折子到處晃，干脆把窗板都卸了，樓里不就全清楚了嗎！”黃霸邊說邊行動起來。誰也沒想到一代大俠干起跑堂打雜的活來，竟然絲毫不輸于最能干的伙計。
當一派天光充滿樓內的時候，黃霸看到從樓上垂下的一根繩子上吊著一個人，這個人原本白白胖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那堆起的笑容，整個臉也已經憋成了紫紅色，讓人想起醬豬肝。
這個時候黃霸的臉上也沒有了笑意，這個被死豬一樣吊著的人正是饕餮堂堂主李玉山。
三、神龍盾
黃霸是在端陽節后的第三天趕到杭州的，一路上他馬不停蹄，只因為他要立刻找到他的一個朋友凌霄壤，找他問清楚為什么要殺害李玉山。
“我們堂主不是被人吊死的，而是先殺死再吊上去的?！秉S霸想著小叫花子的話，忽然覺得這個小東西也挺有判斷力。不錯，李玉山確實不是吊死的，而是先被人殺死再吊上去的，因為他的舌頭沒有吐出來。一般活人上吊，窒息死亡之前會極力呼吸并吐出舌頭，而死人因已經沒有呼吸，被吊上去不會再吐出舌頭。
當他把李玉山放下來后，仔細查看了一遍之后，并沒有發現明顯的內外傷，不像是中了掌力而死，用銀針驗過也沒有中毒的痕跡。
黃霸仔細勘察了周圍，在一根柱子上發現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鋼針。
“定海神針”，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一種暗器，純靠機關發射，任你是大羅金仙都難躲避，即使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手中持有一枚“定海神針”，幾乎就擁有了稱霸武林的資本。而“定海神針”的唯一持有者就是凌霄壤，凌霄壤也正是黃霸的好朋友。
黃霸沒有料理李玉山的后事，而是讓小叫花子留下，他知道李玉山的后事不需要他料理，他最主要的是要盡快找出兇手。他之所以匆匆離去，一方面是他認定自己的朋友不可能是兇手，多半是別人盜走了他的暗器作案，但是凌霄壤多年來不問世事，歸隱專心研究各種機關，江湖人根本就找不到他，他的獨門暗器失竊的可能性很小，這個矛盾糾結在心里，讓黃霸心急如焚，他一定要找他問清楚；另一方面是他覺得不管兇手是不是凌霄壤，他都會有可能有危險，他必須趕緊找到他。
凌霄壤就在杭州皮士巷一處小房子里隱居，平日就跟一個普通的匠人似的，開著一個木匠鋪，平日打幾件精巧木器出賣，也會跟隔壁的王阿婆聊聊天，向對門的張大爺討碗茶湯喝，只有在夜幕降臨，他才會鉆進自己的臥房，打開暗門進入地道，沉浸到自己的輝煌大業中去。
黃霸就在端陽節第三天后的黃昏趕到了皮士巷，他看到面前這個小老頭似的人時，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了，朋友還在，安然無恙，剩下的都好辦了，只要詢問朋友就行了。
他把那枚“定海神針”放在桌上的時候，凌宵壤掃了一眼，搖了搖頭，黃霸就知道朋友被人嫁禍了。凌霄壤有著這么多年來一直保持著老匠人大師的倔脾氣，他不解釋你就沒法撬開他的嘴，但是他卻從不撒謊，尤其是關于他深愛的機關。
他不再遲疑，也不再停留，準備返回饕餮總堂再去重新調查。
就在他將要走出杭州城的時候，忽然看到沖天大火，而起火的方向正是皮士巷。當他返回時，只見巷子里的人拖家帶口都在往外邊搶東西邊向起火處潑水，周圍的人也從四面八方拎著水桶匆匆趕來。
大火終于被撲滅了，凌宵壤家幾乎被燒成了白地，到處煙熏狼藉、灰燼遍地，就在這殘垣斷壁中，有一具已經被燒成白骨的尸體，白骨旁邊有一把劍，劍上刻著“神劍居士”的印記。這是神劍居士的佩劍，神劍居士柳傳士正是接到芒種函神秘失蹤的5位劍客之一。
就在一堆灰燼之中，黃霸仔細勘驗后，還發現了已經使用過的“定海神針”盒子，上面有三個被潦草劃出的字跡，赫然是“神龍盾”。
四、真相大白
五天后的午夜時分，明州城里一座高樓上仍然燈火通明，一個身材胖大的人在窗邊踱來踱去，時而巨大的黑影塞滿整個窗戶，時而露出空隙向外灑出燈光，顯示出他內心的陰晴不定。
這時樓梯想起了一片響，一個黑衣人匆匆上樓。
“他說了沒有？”黑影問道。
“還沒有?！焙谝氯嘶氐溃ｎD了一下，他接著說道，“好像世上沒有什么東西能收買這個人。”
“那你認為應該怎么辦？”黑影的聲音里滿透著煩躁。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把黃霸找來?！?/p>
“你是說以黃霸的性命要挾他？”
“正是?！?/p>
“把握有多大？”黑影的聲音緩和了許多。
“早就聽說他與黃霸生死之交，我們能找到他也是利用黃霸?，F在只好試一下。”
“嗯，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招惹黃霸，讓他繼續在彎路上走下去比較好?！焙谟罢f完后又遲疑了一下，“不過，這件事兒不能再拖下去了，還是再定個計謀，利用一下黃霸吧。他現在應該還在繼續追查‘芒種函’的事吧？”
“不錯，如果不出意外，他此刻應該遠在塞外才對。”黑衣人回道。
“錯了，我此刻應該正在這里才對?！币粋€聲音從窗外傳來。
“什么人？”話音未落，黑影和黑衣人已同時向傳出聲響的窗戶撲來。
只聽喀喇一聲響，窗戶已經被劈落，但是并未見到任何人影。
“好久不見，李堂主?！币粋€聲音從二人身后響起。
黑影轉過身來，燈光照在了他的臉上，那原本是一張滿是肥肉橫眉怒目的臉，就在轉過來的一瞬間，驚訝、錯愕快速閃過，隨即變成了一張笑容可掬滿臉和氣的彌勒佛像。
“原來是黃老弟，真的是好久不見，你總不肯到饕餮堂賞光?！边@個人正是饕餮堂主李玉山。
“如果我沒記錯，就在八天前你還邀請過我到你堂里做客，并大費心思招待我?！秉S霸說道。
“呵呵呵……”李玉山用笑聲掩蓋尷尬，“黃老弟真是愛說笑，我最近一直在明州，哪里會在總堂！”
“哦？我剛才可沒說過你是邀我去總堂?！?/p>
“哈哈哈，黃老弟，既然你都已經找到這里來了。那我們就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確實是我假死設計你引出凌霄壤。只不過，你是任何查到這里來的？按照我們的計劃，你應該忙著查找殺死凌宵壤的兇手，沿著神劍居士等人失蹤的芒種函的線索一直查下去才對。”
“你們差點就成功了，可惜破綻太多了。”
“哦？”
“第一，你們放火毀尸滅跡，讓我以為被燒死的是凌宵壤，而且故意留下神劍居士的佩劍，讓我以為這跟芒種函有關。但是，由于我當時還未走遠，你們太過匆忙，來不及細細打掃現場。一樣不該留在現場的事物引起了我的懷疑?！闭f到這里，黃霸舉起手里的一個小鐵盒，上面有幾個潦草的劃痕。
“定海神針？”
“不錯。這上面刻了‘神龍盾’三個字，而神龍盾是凌宵壤研制的一種能夠在水下潛行的工具。我想既然他能夠留下‘神龍盾’的訊息，說明對方需要的是神龍盾而不是他的命，所以他活著才有意義，那么這具尸體，尤其是被燒成白骨，肯定是刻意誤導我的?！?/p>
“看來我們真的是疏忽了。可是即便是這樣，你也可以認為對方的人被‘定海神針’殺死才擄到凌宵壤，之后匆忙離去來不及處理自己人的尸體。怎么也不該懷疑到我一個‘死人’頭上。”李玉山說道。
“不錯，對方一定是忌憚‘定海神針’，先向凌宵壤說明了來意，凌宵壤不肯就范后才動手的，所以他才能留下神龍盾的訊息。我事后也問過周圍的人，事發前并沒有聽到過什么異常的響動，說明來的人并不多，也沒有發生太多激烈的打斗。那么確實與芒種函失蹤的高手相對應。只是，還有一件事兒引起了我的懷疑?！?/p>
“哦？什么事兒？”
“就是這個。”黃霸從懷里掏出了一只知更鳥，繼續說道，“你的第二個破綻就是它。凌宵壤一向隱居，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所以才需要利用我找到他。可是，如何跟蹤我呢？就在杭州皮士巷煙火狼藉中，我竟然聽到了與當時場景不相稱的鳥叫。由知更鳥我想到了無相散，無相散無臭無味，灑在人身上經月不散。人雖不知不聞，但是凡生萬物，自有生克，知更鳥就可以嗅到無相散，經訓練后便可追蹤無相散?！?/p>
“你知道得還真不少。”李玉山說。
“我最近沒接觸過什么特別的人，是什么時候什么人把無相散撒到我身上的呢？只有一個時刻一個人接觸過我，那就是在饕餮總堂的時候我扶過小叫花子。”
“看來什么都瞞不過你。原本他該監視著你才對，看來他失職了?！?/p>
“他并沒有失職，他此刻正很盡心地追蹤著另一個我在塞外呢。”
“還有第三個破綻嗎？”
“有。自始至終我都沒見你親口承認過小叫花子是饕餮堂的人，所以我可以懷疑他本是下芒種函的人安排的。可是，引我去找凌宵壤可以殺死任何跟我相關的人，我都會義無反顧地去查兇手。為什么非要殺死你？把上面兩個疑點和這個問題綜合考慮后，你的嫌疑最大。有的時候越是撇清關系的人，越是干系越大，比如死人有可能是假死?！?/p>
“哈哈哈，想不到竟然有這么多破綻。那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呢？”
“這個很簡單，要造神龍盾必然是要下海，你必然選擇出海最方便的地方建造，你的所有分店里，只有明州最合適?！?/p>
“哈哈哈，不愧是俠探。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店里的食材多遠渡扶桑取來，一次途徑一個島嶼，就叫芒種島，當地遍地金礦，但是不與外界交通。我幾次想去占領開采，但是當地居民強悍，很難得手。因此我發出芒種函，邀請幾位高手一起謀劃。由于對方人多，我們只好偷偷渡過去，需要神龍盾，因此抓了凌宵壤。但他卻一直不肯就范，現在正好由黃老弟你去說服他，咱們一起享受寶藏。哈哈哈……”
“如果我不肯呢？”黃霸說。
“那么我們只好對不住黃老弟了，當世六大高手的夾擊下，你幾乎沒有勝算的?！?/p>
此時，黃霸忽然露出了他那特有的微笑。
五、尾聲
凌宵壤和黃霸面對面喝著酒，凌宵壤仍然是一副沉默的樣子，終于，他忍不住沉默，問了一句，“你到底是怎么打敗他們的？”黃霸笑而不語，“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被關在什么地方的？”黃霸依然笑而不語……
或許，這些問題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黃霸又可以悠閑地喝著酒享受著生的快樂了，而那些曾經利用過他或者逼他出手的人再也無法享受清風、藍天、白云這等天然的樂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