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你時，我就知道余生的陰晴朝暮都會有你。
歡子的朋友圈向來都是發的劣質雞湯文，冷不丁秀起了恩愛頓時把我嘴里的鴨脖子給驚得掉了出來。
我連忙打電話給歡子，手機接通后歡子那邊人聲嘈雜：“喂，日爺！”
“你他媽的說好了要陪我單身到死呢！你這個散發著戀愛惡臭的敗類。”
歡子聽著我的笑罵，高聲喊道：“我這里太鬧了！小樂的事回去再說！”
我心中一沉，剛要開口問電話已經掛掉了。
小樂……是那個歡子說起過很多次的服務員嗎？
關于小樂的事情我都是聽歡子說的，我本來以為經歷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歡子已經對小樂死心了。
可是誰曾想峰回路轉，他們居然最終還是在一起了。
但命運總是兜兜轉轉。一些人注定只是出現你的生命里留下些印記，就算他們曾經掀起滔天巨浪，在離開時也將像是沐浴在陽光下的朝露，雖然極盡璀璨但蒸發時也無比干脆，毫不留情。
就像歡子之于我，就像小樂之于歡子。
01
小樂是個來自沿海農村的姑娘，因為家貧早早跟著鄰居的哥哥來城市打工，白天在服裝廠工作，晚上來飯店洗碗。而勤工儉學的歡子也剛好在同一家飯店里做服務生，一來二去，兩個人便相識了。
歡子說他第一眼看到小樂的時候就被她迷住了。小樂跟城市里的姑娘不一樣，雖然穿著洗得發白的工作服，但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歡子覺得自己的魂靈都陷在了她那彎成月牙的眼眸里無法自拔。
我能感覺到飯店打工的日子是歡子最快樂的時光，因為他雖然每天晚上回宿舍的時候都筋疲力竭，但卻仍然饒有興趣地跟我講飯店的所見所聞。
說著說著，所有的話題都會轉到這個叫小樂的女孩兒身上。
一天晚上，歡子紅著眼眶早早地回來了，然后苦笑著用沙啞的聲音對我說道：“小樂有男朋友了。”
后來我才知道，小樂早就有男朋友了，就是那位帶她來到城市的鄰家哥哥。從剛來城市算起，小樂已經戀愛三年了。
“你還小，面包總會有的?！睔g子借著失戀的悲痛一連吃了三天的霸王餐，把我吃得也跟失戀一樣難過。
三天過后，歡子又恢復了早出晚歸的瘋狂打工，我本以為他再也沒去過那家飯館打工，直到歡子的一通電話我才意識到這小子已經徹底陷進去了。
02
歡子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是凌晨五點鐘，接通電話后就聽到歡子帶著哭腔：“日爺！日爺！小樂她大出血了……小樂她……”
“你他媽的在哪兒！”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歡子就蹲在急救室外面，兩手抱著頭，像極了他當年從貴州跑回來站在警察局門口等我去接他時的樣子。
在歡子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我才知道一夜未歸的歡子一直陪在小樂的身邊。
小樂失戀了，那位鄰家哥哥看上了另一個打工妹，很瀟灑地甩了曾經為他流產三次的小樂。絕望的小樂打了個電話給歡子，約他出來一起喝酒。歡子看著自己心愛女人拎著酒瓶在江邊邊喝邊罵，又是心疼又有些僥幸。
這個女人終于自由了，自己終于可以開始追她了。
江邊的風刮得呼呼作響，歡子聽到了酒瓶破碎的聲音，然后看到小樂捂著肚子蹲了下來。
“歡子，我肚子疼?！?/p>
小樂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就陷入昏厥，然后歡子看到鮮紅色的血液從白裙子中慢慢滲出來，就像是雪里開出的紅梅。
“習慣性流產！你這男朋友怎么當的！你女朋友的子宮壁已經薄的跟紙似的了！她基本已經喪失生育能力了！”
歡子死死抓著報告單，看著病床上熟睡的姑娘，久久沒有說話。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已經通知她爸爸了，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
我不知道小樂是如何深愛著前任，我只知道她打過三次胎，我只知道她昨天剛剛失去了第四個孩子！我只知道歡子不能跟這樣一個姑娘談戀愛！
歡子沒有動，只是怔怔的看著面容蒼白的小樂發呆。
“你他媽的要當接盤俠啊！你賤不賤啊！”我重重把歡子推到了墻上，沉悶的撞擊聲終于讓他的臉上有了點兒痛苦的表情，“我告訴你，你那點兒打工錢砸在醫院連波紋都不會濺起來，你已經是個無底洞了！你還想再找個無底洞過日子嗎？”
歡子知道我在激他，他雙手顫抖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煙，可是怎么也打不著打火機。
半響他才苦笑著叼著沒著的煙，靠著墻蹲了下來。
“日爺，我知道她是個好姑娘?！?/p>
“你他媽的就是有病！”我忍住要給他兩腳的沖動，打開手機給他轉了四千塊錢，“我就這點兒了！盡快還我！”
“日爺……”歡子一下子站了起來，卻被我直接打斷，“少他媽的矯情，我告訴你，下次我絕對不會幫你！”
03
小樂的父親一直沒有出現，而那位鄰家哥哥也沒有。
小樂就像是天地間的另一個歡子，但是她唯一幸運的地方在于歡子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以至于她出院的時候體重還漲了一公斤。
我本以為經歷過風雨后，他們總該在一起了吧。
可是出院后的小樂卻像是換了一個人般冷淡地對待關于歡子的一切，她不僅辭去了原本飯店的兼職，而且在歡子登門時也避而不見，就像是兩個平行的線，不再有任何交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當我再次問起關于小樂時，歡子已經能笑著一邊抽煙一邊用調侃的語氣跟我講起這段往事。
“日爺，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沒有像個蒼蠅一直追著她，也許她此刻還在我身邊呢?！睔g子從嘴里吐出氤氳的煙霧，瞇著眼睛看向遠處城市建筑的迷離夜景，“只要她在我身邊，就算……不屬于我……我也是幸福的……”
一切都是在那個夜晚改變的。
歡子一如既往遠遠守護著姑娘走過那條沒有路燈的黑暗巷子，就在他停下腳步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那個重新站在路燈下的姑娘卻突然對著他喊道：“歡子?！?/p>
“恩？”歡子看到熏黃路燈下的姑娘，每一絲頭發都被鍍上了金色的光芒，她就站在那里隔著悠長的黑暗巷道看著歡子。
“你愛我嗎？”
“愛！”
“我是個臟女孩兒?！?/p>
“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我愛你！真的真的很愛你！”
小樂聽到這話后臉色緋紅，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然后沖上了出租房的小閣樓。
沒多久，歡子收到了小樂發來的信息。
“明天來我家，我做蛋炒飯給你吃?！?/p>
歡子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因為小樂曾經說過，只有她的愛人才能吃到自己做的蛋炒飯。
歡子把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笑得跟個傻子般發了一條朋友圈。
初次見你時，我就知道余生的陰晴朝暮都會有你。
03
歡子到出租房的時候，蛋炒飯已經做好了。小樂穿著居家的圍裙，就像個小媳婦兒般忙前忙后。
那間出租房處在城中村，是一片被高樓大廈包圍的低矮農房，但所幸有座小小的閣樓。推開閣樓后可以站在屋頂的平臺上看到遠處絢爛繽紛的城市夜景，聽到高速上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
歡子有些喝醉了，他拉著小樂站在平臺上對著遠處的高樓說道：“小樂，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個家！”
小樂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看著昏沉黎明中的歡子。
“小樂，你不相信我嗎？我一定會努力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歡子嘟嘟囔囔地努力讓自己的口條順起來。
“我相信……我相信……”遠處的晨光漸漸亮起來，小樂緩緩褪掉了自己的衣服，城市的光影在折射間落在她光滑如錦的身上，像是一尊雕塑般立在歡子的面前。
“歡子……你……你愛我嗎？”小樂走上前兩步，撲到歡子的懷里，“你摸摸我……你摸摸我……”
有呼嘯的風從城市高樓間穿梭，絢爛的夜景漸漸消失在晨光中，歡子抱著懷中微微顫抖的身體，口中呢喃沉沉睡去。
“相愛的時候想永遠年輕，擁抱的時候想瞬間變老。”歡子笑瞇瞇地看著我，“日爺，你這種小處男是不懂的。”
“去你媽的蛋！好不容易煽點情，你又他媽的破壞氣氛！”
歡子嘿嘿笑了兩聲后，就收拾東西出去兼職了。
04
累極了的歡子一直睡到了那天下午，等到自己醒來的時候，那個剛剛對自己回暖的姑娘已經消失了。
這一次她走的很決然，除了懷中殘留的體香外，歡子再也找不到關于她的一切了。
“你愛我嗎？”歡子在睡夢中仿佛聽到了小樂的問話。
“愛……”
“謝謝你……珍重萬千……”
我看到宿舍樓下，高瘦的歡子背著小小的背包，朝著城市絢爛的燈火緩緩走去，有風穿過山川和人海，穿過高樓與車流，迎面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