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馮越:
你最近還好嗎?東京的春天是不是像旅游雜志上說的那樣,簌簌掉落的櫻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流星雨令人震撼而美麗。
我的時間越來越緊迫了,當生命開始進入倒計時,人就會有意無意地回憶起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光。
你還記得我們久別重逢時的場景嗎?我想我這一輩子不會忘記的,那天晚上是除夕,我在人山人海的廣場中央只看到了你,你仰望天空的側臉深深吸引住我了,也不可磨滅地刻在我的心上。
其實我注意你很久了,從你搬到我家對面的第一天開始,那一天,你穿著白襯衫,牛仔褲和白色匡威鞋,蓬松的韓式小短發,背著個黑色背包,安靜得像一幅畫佇立在路口。那時候,我就想這世間,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男生啊,忽地,心跳亂了,臉紅了。
我怎么可能會認不出我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上的男孩,盡管,過去多年,你的樣貌變了,長高了,但我第一眼就能認出你深似浩瀚夜空的黑眸。
我內心忐忑地向你靠近,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你的肩膀,小小聲向你打招呼:你好?
你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后繼續回過頭看向煙火璀璨的夜空,你沒有認出我,我的心忽地沉了沉,但望向你望著夜空的那一瞬間,我心軟了,一層毛茸茸的燈光籠罩著你,像披著一件隱形的金甲圣衣。
你總以為,我們最初的相遇是在這一夜,不,不是的,你忘了,在你八歲那年,我七歲那年,我們在一起度過了一個月,那時候的你就不愛說話,但是卻溫暖動人。我跟著需要到處談生意的父親來到廣州暫住了一個月,父親早出晚歸的,一日三餐他都是給我錢讓我出去下館子。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語言不通,我不敢跟陌生人說話,常常餓著肚子就去上課。在我眼中總覺得廣東人說話的時候兇巴巴的。但是你不同,你說廣東話時特別好聽,跟你坐同桌的那一段時光真的很安心,你會陪我一起下館子吃飯,先用普通話問我,想要吃什么?然后主動去幫我點單。
我之所以沒有忘記,是因為沒有一個人像你對我這么好了。
這些年,來來往往許多人,只有你,讓我刻骨銘心,念念不忘。
親愛的馮越:
這么些年來,我一直在找回我除夕那夜的勇氣,我什么時候能無畏懼地走進你的心里。
煙花結束后,你問我:怎么不回家吃年夜飯?
我搖搖頭,說:家里就只有我一個人。
多年不見,你依舊還是那么貼心溫暖,你建議道:正好我也是一個人,要不我們兩一起吧。
我們在冰天雪地快速啃了一只老冰棍,最后冷得我嘴唇都緊緊黏在一起了,你笑了,你笑起來的樣子可真好看。
你請我吃了冰棍,我本打算想請你去擼串的,但是大年夜的,夜宵攤的人都回家吃年夜飯了,只有我們倆漫無目的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閑逛。
最后,我們走進一家便利店,我將店里剩下的關東煮打包買下,你笑著對我說,你不怕拉肚子啊。
我豪氣地揚了揚手中的關東煮:怕什么?
我們毫不客氣地將所有的關東煮吃了個精光,那是我吃得最香的一頓年夜飯了。
時間還早,我們去了被凍得嚴嚴實實的冰河上滑冰,在新年即將進入倒計時的時候,你對我輕聲說了一句:新年快樂。我的眼淚感動得差點掉下來,但是寒風太干燥,很慶幸眼淚沒有不爭氣地決堤。
回去的路上,你的鼻子凍得紅通通,但你還是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給我戴上。
后來,因為那條圍巾上殘留著你的獨特的氣味,所以我假裝忘記還你,將它一直放在自己的床頭,午夜夢回的時候,就像是你在我身邊。
九月份開學的時候,我們像十年前那樣坐了同桌,你好看的模樣吸引了不少低年級的學妹的圍觀,她們羨慕我的幸運,可以和你坐同桌。
你一定不知道,有好多女生給我塞情書,她們羞澀地說,希望學姐一定要告訴馮越學長,我很喜歡他。我笑著對她們說,一定。
但轉身之后,我邪惡自私地就將它們撕碎,毫不憂慮地扔進垃圾桶。
我喜歡你,怎么容忍別的女生站在你身邊啊!
親愛的馮越:
我們步入緊張的高三時,班主任放任自由地說:不管你們現在做什么,只要是為了促進學習的提高,我都不會多加干涉。
那時候,有一個沖動的想法就是,我想跟你說,馮越,我喜歡你,好久好久好久了。但是,好幾次測試,你都考得不太理想,我想還是不讓你煩心了。
臨近高考的最后一次測試,你仍考得不太理想。看著你皺眉的樣子,我的心都緊緊揪在一塊了。大中午的你一個人宣泄地在操場上來來回回地跑,天氣那么熱,我想勸住你,但我知道,你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我陪著你跑啊跑,跑過一圈又一圈,我一點都不覺得累,我想,只要你不停,我就陪你跑一輩子。
最后,我暈了。當我在醫務室醒來時,你關切溫柔問我,還好嗎?看著你急切的樣子,我的眼淚決了堤。
考前的兩天休息,你問我要不要去山上看星星,你悵然地說:以后我們還有機會這樣嗎?
我沒想到原來你也會多愁善感,我很感動:無論你去哪,我都陪著你。
萬丈星空下,我們靜靜地看著星光慢慢黯淡,山的那邊緩緩升起新一天的太陽。
高考結束后
我喜歡你,喜歡和你坐同桌,喜歡望著你的側臉,喜歡聞你身上特有的氣味,淡淡的香味,卻占據了我整個青春,喜歡和你一起放學回家,喜歡你載著我飛奔在黃昏大道上,看著天邊歸來的飛鳥。
你記得我們一起分吃碎碎冰的那件事嗎?我一半,你一半,像小時候那樣,甜甜的水蜜桃的口味,像初戀的味道。
我有意無意地說,只有最親密的人,才會這么做。你沒在意,可我的心里卻無比真誠,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可我卻說不出口,當我看見你和別的女孩手牽手出入電影院時,我心如刀絞,但我還是說不出口。我坐在你們后三排,當所有人都為搞笑的片段捧腹大笑時,我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流。全世界的人都是一部喜劇,我就是一部悲劇。
你離開我了,那就意味著我的世界沒有信仰,我該怎樣去期待下一個天亮。你與那個女孩交往時,我害怕與你見面,害怕自己會將份喜歡忍不住說出口,害怕你會離我越來越遠,但同時我又特別想你,想你,夜里輾轉反側,白天對我來說,是那樣漫長與煎熬。
睡不著的時候,我反反復復將那些以前從來不聽的情歌都聽了個遍,每一句歌詞好像是在寫自己。
聽到五月天那首《突然好想你》時,我哭了,心很痛,很痛,我想你,再也忍不住了。
我給你打了個電話:能不能陪陪我。
你以為我失戀了,陪了我整個晚上,離開的時候,你說,喬清,人的一生很長,會遇到很多人,有些人是陪你走過每一段旅程的,而有一些只是匆匆而過的路人,你是個好女孩,會有更多人來愛你的。
不,在我心里,除了你,沒人可以住進我心里了,這些年,你早已占據了我整個心,割不斷,也忘不了。
親愛的馮越:
我們在一起度過的第六個除夕夜時,你將你女朋友介紹給所有朋友認識了,我無法想象你以后和她結婚生子的場景,我不敢往細想,一杯一杯猛喝啤酒。
在吻上你嘴唇的那一刻,我猛的回過神來,你眼神驚恐地望向我,我心里一個咯噔,面面相覷。
因為這件事,那個女孩和你鬧脾氣了,反反復復,我邪惡地想你們快點分手吧,但是當你真正分手時,我心里卻無比難過,你一個人在酒吧買醉,看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我去跟她解釋過,我撒謊說,因為前陣子失戀,誤把你當作我男朋友了。
她冷笑,風輕云淡地就將我掩藏多年的秘密,毫無顧忌地說出了口,你愛馮越,要是你愛他的話,就替我好好照顧他吧。
我驚愕啞言,看著她和男朋友甜蜜遠行的背影,我的心像石頭一樣無聲地墜進了深海里,我本應開心的,我的心終于有人能看明白了,你終于又回到我身邊了,只屬于我一個人了。
我趴在吧臺上,細細注視著你的臉,你的眉眼是我心中最美的那道明月,我想,要是當初,我比誰早說,我愛你,是不是現在一切就會不一樣。那一刻,我竟然還想問你,是清醒固執,是光明正大,是毫無顧忌,是義無反顧,是奮不顧身,你就恨我吧,我愛你,已經瘋了。
馮越,忘了她吧,讓我來愛你。我在你耳邊乞求道。
你嘴里呢喃地說著什么,但我心里卻清清楚楚地知道:宋薇亦。
我將你撞在墻上,大喊道: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惦記著什么。為什么,我在你身邊這么年,你就不能回頭看看我呢,我也愛你啊。
我后悔了,后悔當初沒能將這份愛說出口,后悔那一夜,我失去理智地吻了你,可我從來沒后悔愛你,要是你有空的時候,你就多回頭看看我吧。
親愛的馮越:
你一直愛著她,從來沒改變過。即使那你喝醉的那一夜,當我們身體緊密交融在一起過,可你的心卻從始至終都不屬于我,甚至離我越來越遠。
別人都說,忘記一段戀情最好的辦法就是開啟一段新的戀情。我無法將我的時間放在一個我不喜歡的那個人身上,我的心已盛滿你,怎么還有空間住進別人呢?
但是我舍不得看你難過,我找上了宋薇亦的新男友,一切順利,她和男友吵架了,她回去找你了。
過了幾天后,她找到我:喬清,你毀了我的愛情,我不也不會讓馮越好過的。她威脅我,我只是想阻止她,可我沒想過來害她。
我們街道上爭執的時候,一輛飛馳而來的摩托車,呼嘯而過,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血泊中了,雙眼哀怨地看向我,不寒而栗,我哆哆嗦嗦地打了120,可是還是沒能救回她。
馮越,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再多的對不起都不會讓宋薇亦重新站在你面前。
看到你在醫院太平間狠狠捶墻時,我不敢向前安慰你,是不是一開始,我們就注定早已錯過了,如果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我還是會選擇喜歡你。
她家人接到噩耗趕到這里的時候,你將我送回家,說,在家好好呆著。
看著你離開時堅決的背影,我無能為力地哭了,你的態度就像是赴死一樣,他們將所有的怨恨發泄到你身上,對你又打又罵,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讓我再次坐立不安。
你安慰我說,沒事的,你要是去的話,你能承受得住嗎?
除了說對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
親愛的馮越:
你帶著她骨灰去的第一個地方是普羅旺斯,那里應該會有大片大片浪漫的薰衣草吧,空氣中慢慢的都是愛情的氣味。
我想我是真正失去你了,我留不住你,連你留在我身體里唯一的那一段記憶,我也失去了。你離開后的一個月后,我因為身體虛弱,他還沒見這世界一眼,就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當他抽離我身體的那一刻,我想我是真的失去你了,可是我還是想你,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分分秒秒地想。
時間越來越短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還有好多話還沒有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