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蔣捷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

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譯文：

船在吳江上飄搖，我滿懷羈旅的春愁，看到岸上酒簾子在飄搖，招攬客人，便產(chǎn)生了借酒消愁的愿望。船只經(jīng)過令文人騷客遐想不盡的勝景秋娘渡與泰娘橋，也沒有好心情欣賞，眼前是“風又飄飄，雨又瀟瀟”，實在令人煩惱。

哪一天能回家洗客袍，結(jié)束客游勞頓的生活呢？哪一天能和家人團聚在一起，調(diào)弄鑲有銀字的笙，點燃熏爐里心字形的盤香？春光容易流逝，使人追趕不上，櫻桃才紅熟，芭蕉又綠了，春去夏又到。

賞析：

這首詞寫作者乘船漂泊途中倦游思歸的心情。詞題“舟過吳江”表明，他當時正乘船經(jīng)過瀕臨太湖東岸的吳江縣。首句“一片春愁待酒澆”，揭出了“春愁”這個主題，并點出了時序。“一片”，形容他愁悶連綿不

斷。“待酒澆”，又從急需寬解表現(xiàn)了他愁緒之濃。唐韋莊《置酒不得》詩：“滿面春愁消不得”，不就是由于無酒澆愁以至春愁難消。那么，詞人的愁緒究竟在什么樣的景況下產(chǎn)生的？產(chǎn)生了哪些愁緒？往下的描寫就回答了這兩個問題。

“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上片這五句，用跳動的白描筆墨，具體描繪了“舟過吳江”的情景。這“江”，就是流經(jīng)吳江縣的吳淞江，即吳江。一個“搖”字，刻畫出他的船正逐浪起伏地向前劃動，帶出了乘舟的主人公的動蕩漂泊之感。一個“招”字，描寫出江岸邊酒樓上懸掛的酒招子正在迎風飄擺、招徠顧客，也透露了他的視線為酒樓所吸引并希望借酒澆愁的心理。這兩句都著筆于景物的動態(tài)。句中特別點出了吳江的兩個引人注目的地名，表現(xiàn)他的船已經(jīng)駛過了秋娘渡和泰娘橋，以突出一個“過”字。這個渡口和橋都是用唐代著名歌女的名字命名的，船經(jīng)此處，很容易使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作者偏偏挑出這兩個地名，這里透露出他觸景生情，急欲思歸和閨中人團聚，漂泊思歸，偏偏又逢上惱人的天氣。作者用“飄飄”“蕭蕭”描繪了風吹雨急，并連用兩個“又”字。表示出他對這“不解人意”的風雨的惱意。

上片以白描寫景，景中帶情；下片正面寫情，情中有景?！昂稳諝w家洗客袍？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三句想象歸家后的溫暖生活，表現(xiàn)了他思歸的急切?！昂稳諝w家”四字，一直管著后面的三件事：洗客袍、調(diào)笙和燒香?！翱团邸笔锹猛敬┑囊路！跋纯团邸币馕吨辽贂簳r結(jié)束了客游的勞頓生活；調(diào)笙，調(diào)弄起鑲有銀字的笙，燒香，點燃起熏爐里心字形的香，不用說，這三件事都是他的閨中人作的。這意味著他有美眷的陪伴，可以享受舒適的家庭生活的溫暖?！般y字”和“心字”這兩個裝飾性的用語，又給他所向往的家庭生活，增添了美好、和諧的意味。

倦游思歸，是他的“春愁”的第一層含意。與此相關(guān)聯(lián)，還有第二層含意，那就是對年華流逝的感嘆。后者表現(xiàn)在結(jié)尾三句。句中舍棄了陳舊的套語，采用了擬人而又形象的語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突出時光流逝之快。特別是，作者還創(chuàng)造性地利用櫻桃和芭蕉這兩種植物的顏色變化，更具體地顯示出時光的奔馳。李煜雖曾用“櫻桃落盡春歸去”揭示春去夏來的時令變化，而蔣捷則是從不同的角度，抓住夏初櫻桃成熟時顏色變紅，芭蕉葉子由淺綠變?yōu)樯罹G這一特征，從視覺上對“時光容易把人拋”加以補充。把看不見的時光流逝轉(zhuǎn)化為可以捉摸的形象。“紅”和“綠”在這里都作使動詞用，再各加一個“了”字，從動態(tài)中展示了顏色的變化。當然，這里作者并不光是在寫景，而且是在抒情，抒發(fā)對年華消逝的慨嘆。這第二層春愁，實際上是第一層春愁的深化。這種“轉(zhuǎn)眼間又春去夏來”的感嘆，包含了他對久客的嘆息，包含了他思歸的急迫心情，也包含著光陰似水的人生感喟。

《一剪梅》這個詞牌，有葉六平韻和逐句葉韻兩種寫法。作者采用了逐句葉韻的格式，讀起來更加鏗鏘悅耳。他還充分發(fā)揮了這種格式中四組排比句式的特點，加強了作品的表現(xiàn)力和節(jié)奏感。這都使它更像一支悠揚動聽的思歸曲，增添了它的余音繞梁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