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去觸碰那只垂著的手,假裝只是無意中的碰撞……
“琴尾放在鎖骨上,琴弦與地面平行。說了很多次了,不要像樵夫扛木頭那樣對待你昂貴的小提琴!”
“不管怎么樣擺,能拉出聲音來就可以了嘛!”
“你倒是拉出點像樣的聲音啊!”肖家琛雙手環胸瞇起了眼睛。
顯然,宮然雪不僅像樵夫那樣扛木頭,還像樵夫那樣鋸木頭。門德爾松的《E小調協奏曲》,在她手里“氣勢驚人”。貝多芬大人若地下有知,墳上的野草一定躥到一人多高,迎風招展。
“干嘛又擺出這副臭臉,明明是老師自己教得不好。”
肖家琛揉了揉青筋迭起的太陽穴,強壓下捏死她的念頭,奪過小提琴。
“抱歉,沒有我教不好的人,只有我教不好的豬。”
“……”
這是萬分無奈的現實。宮然雪從十二歲開始就在這家onetoone的咯嗪小提琴中心上課。肖家琛是她的第一個老師,或許也將是最后一個。六年了,肖家琛從二十歲的兼職大學生成為了二十六歲的社會人士,而音樂學院的藝術類考試近在眼前,她的琴技卻始終不上不下,看不到明顯的長進,特別是某人脾氣不好的時候,那種純發泄般的凄厲聲音根本是猛鬼過境。
相對而言,她的老師則沒有一點可以挑剔的地方。不但長得像少女漫畫里的王子,而且最重要的是琴技,不要說這個咯嗪中心,哪怕是全國都沒有幾個小提琴手能和他相提并論。
“我最后再示范一次,麻煩這位小姐醒一醒,用點豬腦。”
怎么會有嘴巴這么惡毒的老師?就算他再厲害再帥又怎么樣?整天擺著一張撲克牌臉,面無表情地諷刺她成為習慣,根本是個內心歹毒的人!
“老師真的很討人厭欸!”
討厭歸討厭,當第一個音符響起的時候,然雪突然坐直身軀,眼睛炯炯發亮了。她聽到的是純白色的積雪摩挲的聲響。銀鈴般的E弦唱著,那清靈明亮的高音仿佛是飛越雪山巔峰的春的精靈——大自然里最不安分的靈魂,天地間最活躍的生命。
透明的翅膀所至之處,冰雪消融萬物復蘇,隨著老師的手指在指板上急速地移動,那足以使飛鴻墜地的剛勁有力的音調,述說著雪山的蘇醒,春天的來臨。
明明是一樣的曲子,一樣的小提琴……老師真是太厲害了!
肖家琛搖搖頭,他這個起步晚,又抱著業余心態學琴的刁蠻學生,只有在這種時候態度比較好。
“你呀,這雙手不適合拉琴,只適合活活掐死藝術。”惡毒的老師趁她陶醉在余音里,又補充了一句,“如果再不用心,我看音樂學院的藝術考試你還是不要去丟人了。”
六年都沒有進展,難道最后半年中能發生奇跡?
“我會努力的啦。”
“這句話好耳熟啊。”他感嘆一下,“如果沒什么事的話,今天課就上到這里了,回家記得好好‘努力’。”
“老師你根本不相信我是不是?”
“俗話說童言無忌,你趁現在年紀小隨便說吧,不用負責任的。”
“……”
她一骨碌從椅子上跳起來,手里揮舞著琴弓,就好像鞭子那樣甩弄,最后竟然把它當成利劍直指肖家琛的鼻梁。
怎么,這小孩想決斗?肖家琛挑起嘴角,好笑地看著她。
“克制一點,巴西蘇木弓很貴的。”
“其實我根本一點都不喜歡拉琴。”
這誰都看得出來。六年一點點長進也沒有,說喜歡那就有問題了。
“既然討厭為什么還要每次執意來謀殺我的耳朵?快和家里講吧,明天就不用來了。”
“但是,我喜歡啊……”
剛才口口聲聲說討厭的人是誰?
肖家琛弄不懂她了,或許他從來沒有弄懂這個女孩子在想什么。因為在肖家琛眼中,然雪始終是那個穿著背帶裙,梳著羊角辮比小提琴高不了多少的十二歲小孩,不曾長大。
“你……”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樣揉揉她的頭發,不料被她用琴弓揮開。
“最討厭老師當我是小孩了!”
宮然雪迅速蓋上琴盒,氣憤地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她的轉身帶起了一陣風,掀起紗質的白色窗簾,吹亂了他的琴譜。那只還沒有來得及放下的手,頓在那里,好像失去了想要抓住的目標。
還有不到半年時間,她就將從他的生活中消失。這個有時候吵鬧,有時候尖叫的活潑女孩會永遠地從他的教室里走出去,關上門。
“小琛,很久沒見到小雪了啊。”
李克瑞向坐在休息室里研究樂譜的肖家琛打招呼。他是小提琴教授中心里資質較深的老師,當年就是他介紹尚在音樂學院讀書的肖家琛進來的。
“隨便她,愛來不來。”
“不要這么說啊,好歹也有六年師生情了,要是因為這種吵架就散了,多可惜。”
“我們沒有吵架。”
“那就是你又諷刺挖苦人家!”
“我沒有。”他才懶得和這樣的小女孩費心,“宮然雪可能因為要準備高考,所以不來上課了,我正等著她家長來辦退學。”
真的是這樣嗎?李克瑞好笑地看著他。可能別人看不出來,但是他是誰啊,誰是他啊!
“老師……”
然雪抱著琴,站在休息室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老師不在教室,所以我過來看看。是在談工作的事情嗎?那我去大廳等你吧。”
見到她要走了,肖家琛出聲。
“我還以為你終于退學,去做有用的事了。”
無故消失一個星期,讓肖家琛覺得不會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又出現了。這個女孩真是任性得可以。
“什么有用沒用的,我們年級學工,上個禮拜我回不來呀!李老師沒有和你說嗎?”
李老師……?
“啊,我的學生也差不多要來了,那我先走啦,呵呵。”李克瑞趕緊落跑,他可不想成為兩人戰爭的炮灰,雖然他的確就是那根導火索。
然雪并不知道這兩位老師之間在搞什么花樣,她只是和平時一樣,尾隨著肖家琛到自己的教室,排開譜子架起琴,拉奏一首熱身用的練習曲。
還沒拉到尾音,肖家琛便敲了敲她的樂譜,不客氣地問道:
“你回去有沒有練琴?”
“練過了啊!”
“你練的是鋸你家衣櫥吧!用這么大力氣干什么?和小提琴有仇啊,你都快鋸斷它了。討厭學琴就不要來了。”
“沒錯,我是討厭練琴!”
問題又回來了,肖家琛索性拿走她的琴和弓,省得她激動的時候亂揮傷到自己。不解決這個問題,就不能向前了。他們需要在理性的基礎上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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