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謝喝醉了酒，又把阿芬打了。
阿芬蜷縮在墻角，雙手護(hù)住腦袋，咬著牙不敢吭聲。
三步遠(yuǎn)的房門緊鎖著，小謝在里頭用力捶打著門。
“嘭！嘭！嘭！”
但是，都沒用。
一頓打，依舊持續(xù)了半個鐘才停了下來。
落在身上的拳腳消失時，阿芬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從臂彎里探出小半個腦袋，目光躲閃著，把客廳粗略掃了遍。
老謝打累了，趴在沙發(fā)上休息，還打起了呼嚕。
阿芬松了口氣，背上的傷口一陣陣發(fā)疼。她顧不上查看自己的傷勢，趕緊搖晃著爬起來，把小謝放了出來。
母子倆抱在一起。小謝渾身發(fā)著抖。但不論是誰，都不敢發(fā)出聲來。
阿芬跟了老謝大半輩子。
起初，老謝待她挺不錯的，吃穿不愁。但漸漸的，老謝工作不順。有時候，他脾氣上來了，對著阿芬不是打就是罵。
但老夫老妻多年，阿芬還盼著老謝能改。
只是這個盼頭，一直都只是個盼頭。
02
這天飯后，老謝出門喝酒。
小謝趁著家里沒人摸到了廚房里。他緊挨著阿芬站著，壓低了聲音說。
“媽，要不你們離婚吧！”
阿芬被嚇了一跳，手里的碗差點(diǎn)摔了。
“你別瞎說，好好讀書！”
“我說真的！”小謝急得從阿芬左邊繞到了右邊，“離婚了你就不用挨打了！”
“再這樣打下去，你會沒命的！”
阿芬張嘴想辯駁，半天沒想出詞來。她低頭使勁搓碗筷，嘟囔著。
“就不離。我一個沒工作的中年婦女。我離了能干啥？”
小謝張張嘴，也沒詞了。
他嘆了聲，轉(zhuǎn)頭鉆進(jìn)房間，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當(dāng)晚，老謝回來時，又喝得醉醺醺。
阿芬將他迎進(jìn)房里躺著，又忙著去煮醒酒湯。
東西剛下鍋，老謝出現(xiàn)在她身后。他手里拽著皮帶，發(fā)了狠勁往半空抽了下，破碎的皮屑紛紛掉落。
阿芬被嚇了一跳，轉(zhuǎn)頭小心看著他。
“怎么了??？”
“我讓你磨蹭！讓你——讓你偷懶！”
說著，皮帶直接抽上了阿芬的脊背。
阿芬疼得一哆嗦，彎下腰左右閃躲。
但廚房就這么大，她身后的煤氣爐還燃著火，水咕嚕咕嚕已燒開。
灼熱的白氣從鍋里冒出來，將這狹小的房間蒸得悶熱無比。
老謝抽了幾皮帶，可能感覺熱了，側(cè)開身讓阿芬逃了出去。
阿芬逃到客廳，抱著腦袋就在熟悉的角落里蹲下。老謝緊隨而來，揚(yáng)手就是五下皮帶。
老謝皮帶抽得正起勁，忽然手里一空。
他看看手心，才又抬頭望向四周。
他的身旁，小謝一臉警惕。小謝的雙手死死抓住皮帶，背在身后。他朝著老謝吼出聲：
“別打了！再打人都沒了！”
“小兔崽子！我打我婆娘關(guān)你什么事！”
“不準(zhǔn)打！”
“小兔崽子！”
老謝顧不上阿芬，轉(zhuǎn)身朝著小謝撲過去。
小謝護(hù)著皮帶不放，躲閃間被老謝揪住了領(lǐng)子。
老謝得意一笑，忽然就繃起臉揮拳頭。
拳頭落在小謝臉頰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小謝還沒來得及反抗，肚子上又挨了一拳。他抱著肚子彎下腰，皮帶哐當(dāng)一聲從手中掉下。
老謝撿起皮帶，笑得更加得意。
他舉起皮帶，剛要使勁抽下。
阿芬從斜地里沖了出來。她悶頭往前沖，一腦袋頂在了老謝的腰上。
老謝本來就喝醉了，腳步不穩(wěn)，被阿芬這么一撞，搖晃著摔到了沙發(fā)上。
這一下，直接捅了馬蜂窩。
老謝抓起沙發(fā)邊上放著的煙灰缸，朝著阿芬和小謝猛撲了過去。
一家三口鬧騰騰。
忽然一聲脆響。
煙灰缸砸在了小謝腦袋上，四分五裂了。
小謝感到一陣發(fā)暈，腦袋上濕漉漉一片。
03
小謝還沒感覺到疼。阿芬先尖叫一聲，推開了老謝。
“疼嗎？”
阿芬顫抖著手，想摸又不敢摸，只能眼睜睜看著鮮血滑落。
鮮血一路往下，染紅了小謝的臉頰。小謝這才“嘶”了聲，感覺到來自頭頂?shù)奶邸?/p>
老謝踉蹌一步站住，愣了下。他迷糊看到小謝還精神著，心中陡然升騰起巨大的怒意。
一個兩個都反了天了！
老謝隨手操起一旁的熱水壺，氣勢洶洶朝著小謝撲了過來。
小謝腦袋發(fā)懵，一時間沒想起來要躲一躲。
關(guān)鍵時刻，阿芬忽然發(fā)怒，母獅子一般吼叫著，緊緊抱住老謝的腰。
“快走！去——去找人幫忙！”
“你爸瘋了！”
小謝這才回過神來。
他看了眼糾纏在一起的父母，咬咬牙沖出了家門。
夜深了，小區(qū)路上沒什么人。
小謝一口氣沖進(jìn)了保安亭，把值班的保安嚇了一跳。
保安只聽了句“我爸要把我媽殺了”，便嚇得攢足勁頭往小謝來時方向沖！
一行三人趕到小謝家門口時，老謝剛好舉著熱水壺要朝阿芬腦袋上砸。
兩個保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什么都沒問就將老謝給制服了。
老謝被死死壓住，不能動彈。但他脾氣起來了，嘴巴里罵罵咧咧沒個完。
阿芬死里逃生，被小謝扶著站了起來，腳都還是軟的。
兩個保安按著老謝手腳。年輕點(diǎn)的那個抬頭看向了阿芬。
“大姐，這得報警了?？刹凰慵彝ッ芰??！?/p>
“報！”
“我還要離婚！”
這話一出，老謝和小謝都安靜地望向阿芬。
阿芬雙眼發(fā)光，緊緊盯著老謝。
“你欺負(fù)我兒子！必須離！”
小謝眨眨眼，突然感覺腦袋上的傷口也不是那么疼了。
04
老謝被請去局里坐坐。
小謝催著阿芬，把兩人的行李都搬了出來。
阿芬?guī)е≈x，在學(xué)校附近找了個房子住著，別扭了兩天也就適應(yīng)了。
這天，小謝去上學(xué)。阿芬拿著兒子整理的求職信息，穿戴整齊打算出門。
她剛摸上門把，門就被敲響了。
房門打開，老謝站在外頭。他的目光落在右側(cè)門框上，有些不自在。
阿芬沒說話，也沒請他進(jìn)屋。
兩人隔著門框站著，各自都沒看對方。
許久——
“回家了。鬧脾氣住出來算啥？你會掙錢？”
阿芬沒說話。
老謝又說。
“兒子學(xué)費(fèi)你給的起？”
“到時候求我我都不給你回去！”
“走不走？”
“我要離婚?！?/p>
“你個死婆娘！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老謝突然發(fā)怒，抬手照著阿芬的腦殼砸。幾下就把阿芬砸得頭暈眼花。
阿芬抱著腦袋躲了幾下，忽然就想起了滿頭血的小謝。
她使勁推了老謝一把，奪門而出。
“來人啊！救命啊！殺人了！”
“救命啊！”
鄰居聽到，各自提著掃帚榔頭，急沖沖趕出來看情況。
一見老謝赤手空拳，臉紅脖子粗地?fù)]手要打人，這下他們也不客氣了。
一群人圍了上來，把阿芬護(hù)在身后，遠(yuǎn)遠(yuǎn)隔開了老謝。
老謝沒喝酒，腦子清醒著，只是這氣怎么都順不下。他隔著人群瞪了阿芬一眼，呸了聲。
“想離婚？”
“想得美！”
“你給我等著！”
“等著！”
05
小謝回到家時，家里頭一片漆黑。
阿芬坐在黑暗中，聽到開門聲發(fā)了下抖，猛地看了過去。
“媽，怎么了？”
小謝頭上的白色繃帶太過顯眼，惹得阿芬看了一眼又一眼。
“沒事?！?/p>
“工作沒找著。”
“那沒啥，接著找就行了?！?/p>
“那你學(xué)費(fèi)咋辦呢？”
“還有大半年呢！”
小謝看著隱在黑暗里頭的阿芬，眉頭皺了皺。他試探著開口：
“媽，你想回去？”
阿芬刷的一下站起來，發(fā)尖的聲音有點(diǎn)打顫。
“不可能！”
“不會的。不會回去?！?/p>
她使勁搖搖頭，反復(fù)念叨了好幾聲，才長嘆了口氣，走去開燈。
小謝也松了口氣，暗自琢磨起阿芬這是怎么了。
這晚，母子倆早早睡了。
半夜，阿芬醒過來后有些睡不著。她想著老謝白天說的話，想到心一陣陣發(fā)慌。
忽然，客廳里傳來窸窸簌簌的聲響。
阿芬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喉嚨口。
她想到另一個房間里躺著的小謝，不敢出聲。
客廳里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但并不大。很快，那毫無遮掩的腳步聲朝著阿芬房間走來。
阿芬緊緊揪住被角，手心很快被冷汗打濕。
房門被打開，阿芬隱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更加不敢動了。
老謝兩個房間都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小謝和阿芬都睡著了，很滿意。
他回到了客廳，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打火機(jī)，罵罵咧咧地打起火來。
喝醉的他動作不順，死活打不出火來。
忽然，老謝踉蹌了下，手肘碰掉了桌上的東西，發(fā)出一聲脆響。他彎腰撿起，看到是個本子，順手?jǐn)R在打火機(jī)上又打了下火。
火苗在黑暗中竄起，一下子把本子點(diǎn)著。
老謝還沒來得及高興，房門突然被人往外撞開。
夜色下，小謝連鞋子都沒穿，奪門而出的同時放聲大喊。
“來人??！我家遭賊了！”
幾聲喊下來，鄰居家的燈都亮了。
鄰居提著家伙趕過來，一眼就看到了老謝手里頭拿著的雜志。
雜志正燃著火，看著危險極了。
眾人一哄而上，很快就把老謝制住。
推搡中，有人搶了老謝的雜志，扔地上踩滅。大家這才放了心。
老謝又被抓了，這次是入室行兇加意圖縱火，沒那么容易完。
小謝徹底松了口氣。
娘倆安靜地過了幾年。有天出街，阿芬忽然聽人說起老謝來。
老謝酒后駕著公司的車，一頭扎進(jìn)了水里，沒了。
阿芬愣了好一會，才提著剛買的菜，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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