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在薄情的世界活得這么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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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愛玲遇到胡蘭成,就像沉香屑投進香爐,她燃燒著生命,燃燒著靈魂,發(fā)著熱,發(fā)著光,散發(fā)著裊裊的香,然后燃盡,死亡。胡蘭成看著她在自己懷中由綻放到寂滅,只是笑笑:你這樣痛苦過,也好。

  玲瓏剔透的張愛玲,竟然也會遇到薄情如此的男人;驚才絕艷的張愛玲,竟然會在愛情中卑微到如此地步。

  第一次見面,他們就交談了五個小時之久。未見之前,胡蘭成已經(jīng)讀過張愛玲的小說,頗為震動。后來他告訴張愛玲:即便這篇文章的作者是個男人,他也要找到他,把該發(fā)生的關(guān)系,都發(fā)生了。張愛玲笑笑,沉浸在愛情里的天才女孩,竟然沒有聽出贊美背后的浮浪與輕薄。

  這次見面以后,胡蘭成便隔一天來一次。她永遠看見他的半側(cè)面背著亮坐在斜對面的沙椅上,瘦削的面頰,眼窩里略有些憔悴的陰影,弓形的嘴唇邊上有稜。沉默了下來的時候,用手去捻沙椅扶手上的一根毛呢線頭,帶著一絲微笑,目光下視,像捧著一滿杯的水。

? ? ? ? 許多年后,胡蘭成還記得她寫道:“他一人坐在沙發(fā)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淋瑯,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張愛玲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胡蘭成用盡十八般武藝,卻敵不過她纖纖素手。張愛玲是命運對胡蘭成的恩賜,胡蘭成是她命中的定數(shù),把她從天空拉回地上,開始一場凡俗的愛情。

  這一年,張愛玲二十四歲,胡蘭成三十八歲。

  張愛玲送他一張照片,背面寫了幾句話: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歡喜的。并且在那里開出一朵花來。

  她只管看著他,不勝之喜,用手指撫他的眉毛,說:“你的眉毛。”撫到眼睛,說:“你的眼睛。”撫到嘴上,說:“你的嘴。你嘴角這里的渦我喜歡。”才情冠絕的一代才女,被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愛情涂上一層塵世的油彩,曾經(jīng)孤傲的臉上寫滿了嬌憨。

 她是天上的絳珠草,為了胡蘭成跌入人間。

  胡蘭成啟蒙了她的愛情,也啟蒙了她的身體。在炎熱的夏天,被汗水逼迫的分開,不一會又合到一起,像螞蟻攀爬火山,掉落了再繼續(xù),直到紫色的閃電照亮了天空,巖漿噴發(fā)數(shù)次才歸于沉寂。

  胡蘭成在《今生今世》里,用才子的生花妙筆將浪子的恬不知恥描述的毫發(fā)畢現(xiàn):“我已有妻室,她并不在意。再或我有許多女友,乃至挾妓游玩,她亦不會吃醋。她倒是愿意世上的女子都歡喜我。而她與我是即使不常在一起,相隔亦只如我一人在房里,而她則去廚下取茶。我們兩人在的地方,他人只有一半到得去的,還有一半到不去”。

  縱然才驚絕艷,縱然冠絕一時,縱然是臨水照花人,縱然如晴天落白雨,畢竟,張愛玲也是一個細膩敏感的小女子。以上云云,不過是胡蘭成給自己的無恥找一個借口罷了。她不在乎他的過去,不在乎那些即將成為過去的人。可是,她要他的現(xiàn)在和未來,她要他和她一樣,在這個離亂的世界里深情相守。

  她的家世,她的清高,不會讓她對他逼婚。但是,如果她真的不在乎,真的不想要結(jié)果,就不會有那張后來被胡蘭成不時拿來炫耀的婚帖。

  在一個太陽明晃晃的下午,他來了,拉著她的手:“睡一會兒”。于是,睡了又睡。趁著激蕩的余韻,胡蘭成說:“我們寫個婚帖吧”。雖然不喜歡這種近乎玩笑類于私定終身的方式,張愛玲還是頂著大太陽出去買來了婚帖,于是,就有了那句著名的話:“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jié)為夫婦。愿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前一句出自張愛玲,后一句出自胡蘭成。一個最無情的人,居然說出了世上最深情的話。

  可是,他終究是個浪子。他的眼睛始終在搜尋,心里不斷在考量:哪一個,是他的下一個獵物?

  于是,他一路走,一路故事。

  張愛玲的朋友蘇青,武漢的護士小周,逃難途中的日本女房東,溫州避難時某已故鄉(xiāng)紳的姨太太。

  每一個女人,他都會寫信向張愛玲描述,就像新晉父母炫耀他的嬰兒。

  張愛玲以己心度他心,以為他們不過是互生情愫。他卻一刀戳破她的幻想:他已經(jīng)和她們上床了,一開始當然是用強。

  張愛玲覺得天忽然黑了下來。她覺得渾身被抽光了力氣,只是木木的想:有什么辦法呢?愛他,不就是要愛他的全部嗎?如果他是一棵樹,那么他喜歡女人,就是他的一根樹枝。總不能因為我不高興,就砍了他的樹枝吧?可是,心為什么這么鈍鈍的疼?悶悶的,讓人喘不過氣?

  日軍投降,作為漢奸,他逃難去了溫州。張愛玲冒險千里輾轉(zhuǎn)去看他,一路艱辛,鼻子都曬脫了皮。

  他在那里,已經(jīng)和別的女人同居了。

  他不肯斷絕和任何一個女人的關(guān)系,甚至以此沾沾自喜。他不知道,在他離開以后,一直在他面前淡淡微笑的張愛玲,在雨中涕泣良久。

  臨走時,她對他說:你終是不肯的。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雖不至于尋短見,但已經(jīng)不能夠愛別人了,我將只是萎謝了。

  回到上海,她幾個月吃不下東西,只靠西柚汁維持生命,本就清瘦的身體在格外寬大衣服里,像一縷詩魂。

  他經(jīng)過上海,冒險來看她。晚上,他問她,他寫給護士小周的《武漢記》如何?張愛玲已經(jīng)沒有心力回答。他動手碰到她紐扣的時候,她去客廳睡了沙發(fā)。

  第二天,他到她枕邊,向她道別。她忍不住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哭道:“蘭成……”

  她知道,這一去,就是永別。她恨他,因為她愛他。所以,她舍不得。

  他還是走了。從此,黃鶴一去不復返。

  胡蘭成在回憶錄里,一再說張愛玲一錢如命。可是,在他走后,張愛玲寄給他剛領(lǐng)到手的三十萬稿費,毫不吝惜。

  后來,胡蘭成說:“她從來不悲天憫人,不同情誰,慈悲布施她全無,她的世界里是沒有一個夸張的,亦沒有一個委屈的。她非常自私,臨事心狠手辣。她的自私是一個人在佳節(jié)良辰上了大場面,自己的存在分外分明。她的心狠手辣是因她一點委屈受不得。”

  現(xiàn)在,很多人說,張愛玲之所以愛胡蘭成,是因為他真的懂她。

  可是,看了上面那些話,我覺得,胡蘭成惜她的才,悅她的貌,卻不懂她的心。

  也許,她愛上的不是胡蘭成本人,而是她想象。想象的投影投射到胡蘭成身上,讓她誤以為,那個人,就是胡蘭成。

  多少年后,她還做這樣的夢:碧綠的草地上,一座紅房子,幾個孩子在草地上玩耍,都是她的兒女。胡蘭成要拉她進屋,她竟然害羞起來,兩個胳膊拉成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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