鯁在喉,怎么辦?
喝醋,大口咽飯,摳喉嚨?在我老家,以前是要去請符的。
村里有個老頭,步履蹣跚,身體臃腫。閑暇時,在村里拄著拐踱步,一做起法事,聽說,健步如飛,如有神降。村里的人都道是“真君大帝”的肉身,能辟邪,能鎮妖。村里喬遷新宅,照例是要請他做場法事的。我沒親眼見過,但我家的新房子肯定是曾經請過他老人家來走走的。
小事,他老人家就不需動手了。直接畫幾道符,該燒的燒,該貼的貼,該隨身帶著的就夾包里。保平安嗎!吃飯卡魚骨了,靈符也能治,燒一道符,灰燼落在半碗清水里,然后把符水喝了。味道如何?就是紙灰味。可是兒時還真管用。后來“真君大帝”的肉身也耐不住歲月,年老了,走了。村民們好像也沒覺得肉身不再,村運不順諸如此類的。反正總有別的寄托。
逢年過節,正月十五,照例都得拜神,求個平安。實在遇見怪事了,還能去村里神廟,摔個圣杯,求個答案。答案也更多的是污穢近身,要想法辟除。至于摔個圣杯,答案要么是要么否,二項選擇,何以能得出污穢近身這么具體的答案,我也想不透。反正一個人非要個答案,到底還是能有個答案的。
我父母自然也信這個,敬畏這冥冥中的非自然力。以前每年都要給我們幾個孩子求個運氣簽,讀書時大多關于學業,健康。后來畢業了,才有意求個姻緣簽,跟老天探探口風,看看幾個孩子何時成家。有時覺得,這解簽的大致不敢說得太壞,掐一下胳膊再給點糖吧。反正這種說法,到年末了,大致都忘了,反倒是說得太壞的,容易砸自己腳,說得太好的,容易讓人落空。但也有不識趣的,有次給我哥解簽,道是當年感情和事業雙豐收,最后證明不過是平淡平安的一年而已。還有算命先生給我算命,說我二八成家,我用事實證明了,也不過是瞎話,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算命的有時真按照五行八卦來分析的,有時就是信口亂說了。比如說我和父親略有相沖,不該直呼我父親為“爸”,稱呼為“叔”則能化吉。汕尾有些地方確實有稱父親為“叔”,稱母親為“姨”的。又如,算出我該找個義父的,亦吉。那時我已懂事,父母咨詢我意見,我卻都不依,直道是胡鬧找事,實情我也覺得別扭。
也有些“神算”被我們拿來開玩笑的。比如,算出我哥五行缺水,我則五行缺土,然后我們就翻字典,翻出個胡鬧的答案。我哥叫長江,我叫長城。也不知會不會“水土不服。”
起名字是個學問。我父親一直對我們三個孩子的名字表示滿意。我們長大后卻有些不喜。直到近年來,細細琢磨,才覺得這名字跟性格有那么點微妙的關系,也就開始滿意了。只是仍會開玩笑,以后生娃了,可不能讓孩子的爺爺起名字了。
如若命運真可算。不知道二十歲的二老看到三十多年后的現在,是否會覺得滿意。不知道現在他們的是否在二十歲的時候愿意知道這個答案。有時母親會氣憤道,早知你們兩個男孩,讀書多年,連個對象都沒有,三十歲了連個婚事的影子都沒有,還不如早早趕你們出去工作。聽完我們只是笑。大家都知道世事全然不能看到結果后再來謀劃開端。
我有時也會好奇心作怪,好奇當初我若未負笈南京,現在會是如何;若我尚未遇見你,結果又會如何。各種好奇,然而好奇終究只是無聊的假設,人的際遇有時安排不了,也許一個轉身,就會錯過許多,唯有坦然去接受,努力去珍惜眼前。
最近幾年每每和父母聊電話,盡管其中有各種身為父母的擔憂,但到末了,仍舊還是重復一句話“還是健康最重要,注意身體”。這大概是他們的五十而知天命吧——萬般帶不走,留住眼前人。